《仰吻星空》流鉴

13、第 13 章

　　师繁是被窗外光线刺醒的。七月，北京已经进入酷暑。房间里空调开了一晚上，室内干冷。师繁掀开被子起床，头有点昏沉。

　　她站在卫生间镜子前洗漱，用冷水浸透了脸。

　　镜子里那张脸，已经褪去少女时期的青涩，又还未完全迈向成熟，介于两者之间。

　　师繁今年22了，于一个多月前参加完毕业典礼，正式毕业。于两年前，一脚踏进娱乐圈。

　　已经过了做事冲动的年纪，但似乎，在她本该冲动的年纪也没有做过什么冲动的事。

　　清醒之后化好妆去了公司。师繁今天是过去签合同的，一个已经谈好的古装影视项目。

　　经纪人何惟正在给人打电话。她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来。

　　小桌上的杂志杂乱地铺满桌面，有一本翻折起来，露出封面内页，一摊深色的污渍印在那儿。是无意撞倒了咖啡杯留下的痕迹，好巧不巧，泼在了女人好看的脸上，那张脸，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一个主，良依。

　　印记从中心处晕染开来，蔓延出一条细线的分支，到了封面边缘，戛然而止。

　　师繁反正坐着无事，帮他把小桌收拾好了。何惟打完电话看过来，师繁示意手上已经被咖啡弄脏的杂志，“要丢掉吗？”

　　何惟看了杂志一眼，“丢了吧。”

　　前几次见过制片人和导演后，已经差不多谈妥了，今天来只是一个过场，以及，何惟说对她有了新的规划。

　　师繁虽然出道快两年了，但至今接的戏和通告却不多。一是因为本身没人气，二是前两年还在学校，何惟也没有过多干涉她的私生活，给她安排的工作不多。

　　师繁就顺利完成了学业，至今为止，一切似乎只是顺其自然。

　　合同签完，送走制片那边的人，会议室空了，何惟拿出一份方案给她。师繁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看完之后，心里虽然诧异，却没有显露太多，只是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规划与安排表示赞同。

　　何惟最初看中师繁的初恋气质，清新，干净。但这种干净，又不是那种纯粹简单的美好，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好像很容易被沾染世故与人情，即使这样，可你还是觉得她干净。放进娱乐圈里显得别具一格。

　　何惟遇到师繁，算是个意外，也有那么点恰好。那是两年前，他手底下精心培养出来的一个艺人被挖去了其它公司。娱乐圈，利益金钱至上，很正常。何惟自认为对她算不错，费在她身上的心血，没指望她对他有多少人情回报，只想着她能替他挣回来。

　　却没想到，她后路全部铺好了才来向他摊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圈子里，就算是跳槽走了，也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何惟要是想使点手段，让她黄几个项目，又或者，在她新金主面前抖出点料，膈应她一下，也不是不行。

　　只是没必要。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人去消耗自己的资源人脉。看透了她这个人的本质，只知刁钻经营，总有一天作茧自缚。

　　可到底还是不爽，他手里拿着一个好项目，本来是为她准备的，为她提升逼格的转型作品，这下子没了用武之地。

　　他手底下艺人一直不多，但不妨碍他有个金牌经纪人的好招牌，公司里好些新人，铆足了劲地一心往他这里窜。

　　他本来打算仔细挑选一下。但手里的那个项目等不及，公司里的几个新人去见了导演和制片，都不太满意，毕竟是女一号，哪能这么凑合。

　　何惟打算去几个艺术院校挑些新人。电影学院就不用去了，好苗子早就被人签了，剩下的那些，远远不如素人，新鲜，有灵气。

　　从一所艺术院校出来没挑到合适的人，何惟见有人群朝着隔壁的语言大学去，离大门不远听到点声音，于是跟着进去了。

　　隔着远远就见到了舞台上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晚会，学生在舞台上表演舞台剧，看了一会儿，发现是经典戏剧《皮格马利翁》的片段，节奏快了许多，保留歌舞的形式，主角念得还是英文原版的台词。

　　舞台剧结束后，现场反响热烈，何惟也跟着鼓了掌。

　　何惟找到师繁并签下她的过程相当顺利。
　　以至于何惟最初认为，她是个有野心又不甘于平凡的姑娘。

　　后来相处才知道，错得离谱。她仿佛在学校里就是个乖乖女，进了娱乐圈也没把这个特性改过来，比他之前带过的所有艺人都要省心。

　　最后那个为某个人精心准备的电影项目落到了师繁手里。导演见了人，试了一小段戏，虽然演技青涩，但胜在人物气质贴近。

　　看上去起点似乎不错，出道即是李芳导演从文艺片转型社会题材的电影女主。

　　可惜，她差了那么点运气，原本毫无悬念等待上映的片子，那一年上面出了点事情，电影内容因为太过反应社会现实，在大陆被禁了。倒是在海外拿了奖，但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演过这部戏。

　　那之后何惟就把重心放在了带的另一个男艺人陈予身上，那边发展势头大好。

　　后来何惟又给她挑了个剧本，进组之后没怎么管。大半年过去相安无事，师繁安安分分在剧组里待着，剩下的时间，就在学校。

　　这姑娘没有一点儿新人的积极劲儿，没事从来不往他面前凑。

　　于是等何惟忙完陈予的事情，回过神来时，师繁正面临毕业，第二年何惟就没给她安排多少工作。

　　等到师繁毕业，也就是如今，何惟开始重新给她规划好之后的路线与安排。

　　师繁的学历放在娱乐圈里，也能立个学霸人设。不过何惟从来不给自已的艺人立什么人设，人设这玩意，不容易掌控，艺人随便出一点差错，大厦瞬间倾塌。有些东西，自己掏出来，和粉丝慢慢挖出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师繁下半年的行程，综艺和电视剧各占一半。目前为止，她也只拍过三部戏，除了那部电影外，剩下一个电影配角，还有一部电视剧女二号。电视剧预计在今年年底上映。

　　何惟没打算让师繁现在去走大银幕，毕竟好的电影和好的导演可遇不可求，她目前确实还差很多，演技还得再磨，人气也够不着。与其接一些没营养的电影，倒不如把眼光看向电视和综艺，这两年网剧和网综也是大势。

　　陡然从之间的放养状态，到现在基本每天都行程满满，师繁还有点没转换过来。但好在，事情多的时候，人就没有心思去想一些其它的东西。

　　这次进组，何惟给她配了个新的助理，叫媛媛，和她年纪差不多大，一张娃娃脸。之前的助理姐姐，算是半个经纪人，因为师繁是个新人，何惟那段时间又太忙很多小事不会还她一一交代，所以找的助理是很有经验的，今年初已经升职开始独自带艺人。

　　送师繁去机场的路上，何惟对她交代了几句剧组里的事情。每个剧组情况都大同小异，流程师繁都熟。但不同的导演有自己的脾气和拍摄习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也是需要好好打交道的，一些内幕，也只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

　　之前的助理姐姐，会教师繁怎么跟组里工作人员打好交道，减少开工后的一些小麻烦。

　　但组里的演员她是很少提及的。师繁工作的时候好好拍戏，私底下和其它演员接触不多。

　　所以这一次，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组里演员的事情。

　　“李刊这个人平时看着像个活菩萨，拍戏时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脾气急了嘴里就不干净。不过，你在剧组好好演戏就成了，除了拍戏之外的事也不用去找他。还有——”

　　李刊就是这次何惟替师繁接的古装戏《尘缘录》的导演，师繁这次演的是女三号。虽然是女三号，但因为是古装大剧，戏份也很多，而且角色讨喜。

　　何惟手指在前座的靠背上随意敲着，接着说道：“和女主角保持一点距离。”

　　何惟连她的名字也没说，师繁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良依。

　　良依是时下很有话题和流量的一个女星，去年年初演了一部偶像剧，大火。不过，倒不仅仅因为一部偶像剧让她成为流量担当。而是她那位富二代男友，接连投资了她几部新戏，把她捧上了小花旦之路。两人的感情被国民津津乐道。

　　师繁是知道她的。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师繁进组第二天就开工了，开工第三天，师繁就和良依正式打了交道。

　　没有产生何惟所担心的良依来找她麻烦的情况。除了拍戏之外，良依大多数时候对师繁都是视而不见。当然她对组里其他人也是这样。

　　只除了第一次打交道时她问，“你是新宁影视，何惟手底下的？”

　　师繁想起来，良依的老东家似乎就是新宁，不过师繁进来之前良依就已经解约不在了。
　　难怪她也认识何惟。

　　师繁不作他想，良依也只问了这么一句，听到她的回答就走了。

　　拍戏进展顺利，偶尔陈导会发脾气。师繁第一次听到陈导骂人时颇不习惯，毕竟是之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很容易就红了脸。

　　大夏天的拍古装戏，容易出汗，师繁手里拿着剧本，在棚里听陈导讲上一次NG的戏份。是她和男主角还有女二号之间的一场戏。

　　陈刊骂了很久才进入重点，开始讲戏。离开时师繁觉得自己背部快要湿透了，还好穿了几层，看不出来。

　　媛媛跑过来给她送水。化妆师来给他们补妆，师繁趁机喝了几口水。

　　“抱歉，刚才那场戏是我的问题。”男主角熟练地向两人道歉，接着对师繁说道：“刚才你很不习惯吧，第一次跟陈导拍戏，是这样的，多拍几次就好了。”

　　“没有，只是太热了。”师繁没有接下他的话。

　　这样的情况，后来又发生了几次，师繁就渐渐习惯了，挑重点听，把那些没营养的话都自动过滤。

　　良依咖位高，陈刊在她面前不爽也会忍住，偶尔NG几次也不会多说什么，导致师繁还挺喜欢和她一起拍戏的场次。不过不多。

　　师繁就这样在大热天里拍了一个多月的戏。也不是每天有戏拍，没戏的时候她在宾馆里不怎么出门。

　　师繁以前是一个很怕热的人，现在却因为拍戏，可以一整天呆在室外，忍受太阳的暴晒和棚内的蒸笼。

　　拍戏的日子过得很快。到九月份的时候，师繁的戏份就拍的差不多了。他们也已经从影视城换到了另外一处外景。

　　期间剧组里倒是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是男主角和女二号之间的，两人私下里聚餐，发微博时传了点绯闻，有了一点热度，后来不了了之。

　　这还是媛媛告诉她的，师繁只觉得，那几天拍戏时陈刊的脾气急剧暴增，而她的戏份又多是和男主、女二在一起。

　　被骂的次数多了，陈刊私底下脾气好的时候还给她解释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不是在说她。

　　师繁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也谦逊地表示自己还有很多进步空间，需要陈导多多讲戏。

　　说完这些话，她觉得自己整个都不舒服。在心底里，师繁觉得这次的拍摄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演技上的受益，甚至于远远比不上第一次拍戏时收获的经验多。

　　但这部剧，用何惟的话说是胜在制作班底好，演员流量加持，播出后绝对会给她带来人气。

　　于是师繁还是违心地说出这样的话。

　　第二件，对师繁来说算是件大事。之前拍完的一部民国戏《烟雨朦胧》，原计划在年底开播，突然被提档，替换了最近一段时间宣传很热的古装剧。

　　因为提档仓促，市场宣传有些跟不上。开播前也只来得及让几位主演去微博转发。

　　好在影视方在剧杀青后也陆陆续续做过一点宣传，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师繁的微博粉丝很少，听了何惟的话之后也编辑了微博发送。另外几位演员的粉丝比她要好一点儿，但整部剧也没有太多流量明星支持。

　　这样的提档，不知道是好是坏，总之是打乱了何惟之前的一些安排。

　　师繁发完微博后也没太关注，剧组里拍摄还在继续。

　　媛媛每天晚上都会追剧，还安利给自己的朋友看，每天追完更新告诉师繁观众的评价。

　　“师繁，我觉得这部剧一定会爆的，真的很好看啊。剧情好，画面佳，故事环环相扣，一点儿也不像我以前看的那些民国剧，不是过于正经，就是狗血无脑。而且主角一个个颜值和颜值都很过关，特别是你，穿旗袍出场时也太美了！”

　　即使媛媛把这部剧，尤其是带着滤镜把师繁夸上了天，但师繁对这部剧的收视还是没有抱太大期望。

　　因为何惟没有打电话过来，同时师繁微博的粉丝数量，涨得也很少。

　　师繁几乎不会去看自己的戏，虽然她在演的时候可以找到感觉去代入，但之后自己再去看，就会觉得奇怪。

　　剧集播出的前一周都反响平平，毕竟开播太过突然，关注的人还是少。电视台和网络一周放六集，会员多放四集，到目前为止，网络上的最新更新已经有十集了。不到两个月这部剧就会播完。

　　然而收视率和网络点击还是没有出现一点水花。何惟似乎不急，师繁自己更加不会急。到头来竟然只有媛媛一个人在干着急。

　　电视剧开播后没多久，师繁这边就杀青了。回北京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何惟给她放了几天假，没有安排新的工作。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剧集播放过半，也是视频网站上另一个热播剧刚完结的时候。

　　陈予发了一条微博。

　　陈予：追平更新。有种不好的预感，方烟云最后是不是死了？

　　配图是《烟雨朦胧》最新一集的视频截图，几个主要人物都在，方烟云是师繁饰演的女二号。

　　陈予和师繁之间没有多少交情，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也仅仅是同一个公司同一个经纪人。

　　师繁毫不怀疑这出自何惟的手笔。事实也果然是这样，何惟发消息让她去关注并回复陈予。

　　何惟这个时间点选得挺好，网络上另一部热播剧刚刚完结，剩下几部戏都不怎么出挑，制作以及演员人选上都比不上《烟雨朦胧》。于是一小波追剧空档的观众和陈予的粉丝就发现了这部剧，还有一部分观众充当自来水，在网上安利。

　　不知道是哪一部分人群占了多数，但不得不说陈予不愧是人气流量。陈予发微博当天师繁转发评论后她的粉丝就涨了不少。

　　方烟云这个角色，也被放到大众面前讨论。

　　方烟云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却比那个时代大多数留洋归来的小姐们都敢于冲破藩篱，打破旧制。

　　但方烟云又注定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她的果敢与反叛受到了来自时代和家族的诸多阻挠。

　　这个美丽又悲情的少女，一步步被旧社会所摧毁。

　　而她又没有死去，烂在淤泥里，堕落了，反倒越来越美丽。

　　最终，她以一种决绝又悲壮的方式赴死，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在最美好的年华结束生命，死后，除了替她收尸的仆从，便没人记得她。

　　方烟云这个角色无疑是吸粉的。除了追剧观众，饭制视频里也多了几条#绝美旗袍·民国女子群像##时代烟云·美色撩人#等剪辑视频传播。

　　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说明师繁将方烟云诠释得很好。

　　等到整部剧播完的时候，《烟雨朦胧》已经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传播和讨论，不算爆，但口碑不错。网络播放量也随着完结缓慢增长，最终在视频网站上热度排到了第三的位置。

　　师繁因为这部剧，微博粉丝突破百万，不再是孤零零的十几条回复，最高一条微博是媛媛帮忙拍的照片，评论过万。

　　趁着《烟雨朦胧》的热度还在，何惟替师繁安排了很多通告。大部分是电视剧的相关采访，基本是几个主演一起，还去几个综艺节目露了脸。

　　师繁忙了好一阵子。

　　“你现在才刚刚摸到娱乐圈的门而已，这点强度算什么？”

　　因为方烟云这个角色师繁其实陆陆续续接到了几部戏的邀约，还有一部是女一号。但何惟看完，都给推掉了。

　　一是类型大差不离，二是那部邀约主演的戏实在太过小成本，剧本也不怎么好。

　　“我最近在给你谈一个综艺，你这几天没事好好休息，多锻炼锻炼。”

　　“嗯。”师繁忽略了他最后面那句话。没有多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像之前那样的综艺，在节目上露一露脸，大多数时候沦为其他流量的陪衬。

　　一周后，师繁的邮箱里收到了一档综艺节目通告。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人秀，但也别太紧张。有些流程和环节会提前熟悉的。至于人设，你就自己看着来吧，自然就好，但也别太边缘，什么都不做。”

　　何惟讲了半天话后，发现当事人没有太多反应。

　　一只手伸到了师繁眼前，挡住她的视线。

　　师繁抬头，“嗯，还有什么吗？”

　　一脸认真的样子，分不出是在走神，还是看合同太过认真。

　　“还有海宁娱乐那边有意让徐澄在节目里和你炒话题，也就是组CP，毕竟这种真人秀，除了出丑搞笑以及撕逼，就是CP最有看点了，不过我还在考虑。”

　　“你们年龄差不多，比起节目里另外几位，资历也差不多，俊男美女，是很养眼也很吸睛，节目播出肯定会有看点。”

　　师繁听进去了，但视线还停留节目的嘉宾名单上面。

　　她内心拒绝，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一定要和他炒话题吗？”

　　何惟却误会了师繁的意思，“不然还能是谁？”

　　年龄合适的，除了徐澄，也就只剩下许宁。何惟脑海里刚想起这个名字，就立刻否定：“许宁的段位太高了，你们两现在还不在一个层次上，和他炒话题他经纪人不会同意。你要是在节目里有点什么意思，也会被他的粉丝撕成渣渣。”

　　师繁不止一次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早已经平静地泛不起一丝波澜。此刻却还是心提了一瞬，又缓缓放下。

　　大概是，太过突然了吧。

　　何惟最后还是拒绝了海宁娱乐那边的提议，以节目组那帮人的尿性，肯定会剪辑搞事炒话题的，没必要多此一举，还落人把柄。

　　况且徐澄这人，年纪不大，油嘴滑舌，何惟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任何CP感。徐澄粉丝年龄层偏小，也不够理智，师繁和他在节目里炒话题，得不偿失。

　　节目合同最终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