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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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市的夏天像一锅熬开的米粥，咕噜咕噜冒出黏腻的热气泡，欲将人融化。
师繁从外面回来，带来一身暑气。
她放下书包后径直走向冰箱，拿出一瓶冰镇的汽水，舍弃掉吸管，仰头喝了好几口。
暑气渐消。
这时才看到冰箱门前贴着的小纸条:今天值夜班，晚饭你们自己看着办。――这是方秋女士的字迹。
这行字后面，跟着一行黑色水笔写的小字:我在学校吃，晚饭自己解决。――这是师怀国同志的字迹，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果然被当成宝贝一样宠着的情形，只会出现在放假的头一个星期。
七天后，一切回归原来轨迹。父母原形毕露。
师繁将便签撕下，捧着没喝完的汽水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收拾衣服，洗个澡，然后在床上躺一会，补一下午觉，醒来去楼下买吃的。这是师繁的打算。
这一天如果就这样过去，她会觉得很舒适。
只是上帝并不想让你太舒坦，计划被打破――
师繁洗完澡走出卫生间时，客厅的电话响了。
她过去接电话。
方秋女士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入耳朵:“上完舞蹈课了？”
“嗯。”
“我今天晚上值夜班，不能回去了。有个东西忘了拿，应该就在玄关那儿，一个黑色的文件袋，你看看有没有。”
师繁扭过身子，在玄关的架子上，看到了方秋女士要的文件袋。
“有。”
“你爸在家吗？”
“不在，他去学校了。”
“那你给我送过来一下，等会就过来，晚上要用。”
“好。”挂断电话，师繁沮丧垂下头，又抬手胡乱抓了抓头发。
才刚拥抱空调的凉意，如今又要去接受太阳火辣辣的疼爱，师繁表示，她其实并不想当一个花心大萝卜。
她想做一个专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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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路公交车在临川市人民医院停靠，她到站下车。
方秋是市人民医院脑科的护士，因为方秋的缘故，师繁对医院的印象并不陌生，甚至从小到大来的次数不算少。可是，无论来多少次，仍旧不喜欢医院。
熟门熟路走到了住院部，方秋所在的脑科科室，在七楼。
电梯前站满了人，她舍弃电梯，径直走向安全通道的楼梯间。
楼道里像是个被隔绝开来的独立空间，在这里，听不见各种嘈杂的哭泣和撕心裂肺的声音，也不会遇见各种被疾病和痛苦所折磨的人。
师繁其实一直很害怕遇见这种的场景。
住院部外的花坛里，种着几株栀子花，如今正开的繁茂，一朵朵簇拥在一起。
她快步往上走，一步跨两级台阶，很快，到六楼。在拐角处拐个弯，要踏上七楼的台阶时，看到台阶的尽头处坐了一个人。
那人也发现了突然闯入的她，视线朝她看来。
短暂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大男孩，眉眼间还能看到一丝少年人的痕迹，只是，眼神过于冷淡，像是隔着一堵看不见墙。
明明身处在同一空间，却产生了异次元的错位感。
师繁还不太长的年岁里，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温和如玉，又冷漠桀骜。
极其背离的气质，融于一身。
男人脚下的一级台阶，落满了烟灰，他指尖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身后是昏暗墙壁，整个人，像是一幅退了颜色的画卷。
隔着烟雾和横栏的对视也许不超过一秒，他移开眼，站起身，转身离开安全通道。
师繁呆在原地，看着台阶下的烟灰发愣。
光线从窗外爬进来，黑色的背影，变成白纸上干净凌厉的线条。
一阵风吹过，送来栀子清香，冲淡了呼吸间消毒水的味道。
师繁看到方秋女士，她正在和人说话。
“那间房这几天还是没家属过来？”
“对，就老太太的外孙这两天一直跑前跑后的，没见过其它人。老太太这两天也不太清醒，情况时好时坏，听孙医生说，那孩子没父母。”
“那也真挺可怜的，没有其他亲戚了吗？”
“有肯定是有的，但没那么亲了，老人住院第一天还有几个人来看过，后来就没人来了。我听说这孩子还在外地上大学，出事后就直接赶回来了。”
“唉，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行了行了，都别聊了。医院里，这种事情还看得还不够多吗。”说这话的是方秋，她说完，转头便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师繁。
师繁把文件交到方秋手上。
方秋问:“吃饭了吗？”
“还没。”出门的时候还不到五点。
“你爸怎么去学校了，学校里有事吗。”
“不知道。”师繁摇摇头。
“肯定是不想在家做饭。”方女士可谓是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她爸的伎俩。这都快放假了，学校里还能有什么事？
师繁在内心朝她妈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是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旁人路过见到师繁，好奇问道。
师繁腼腆一笑，乖巧朝她问好。
方秋道:“对，刚中考完呢，天天呆在家里也没干什么事儿，就让她来给我跑跑腿。”
“想好高中去哪个学校了没。”
“这不分数还没出来吗，等分数出来了我和她爸再看看能把这孩子送去哪儿读。”
“孩子长得真好。”
方女士的嘴角已经翘起，却还是压抑着说道:“唉，就一般吧。我倒希望她长得普通点。”
师繁在一旁乖乖地听着，微笑着没有插话。
有时候父母的心理，真的很奇怪，一边爱听别人夸她的孩子，一边自己又一个劲的贬低他们。
明明，师繁才在家里玩了不到一星期，就被方秋女士送去了补习班。上午辅导班补习高中知识，下午去上舞蹈课。这个暑假过得，一点儿也不轻松。
就这么说了几句话后，方女士又给了她五十块钱让她去买吃的。随后，师繁离开医院。
回去的时候，还是走得那条安全通道。只是，这一次在楼道里没有遇上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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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在饭桌上，方女士就师怀国同志前一晚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的不良行为进行了一番教育。
师怀国同志点头称是，虚心接受。
“补习班上的怎么样？”方女士转头问师繁。
“还行，能听懂。”师繁夹起一块排骨，放进碗里。
方女士替师繁报的补习班，都是针对刚中考结束的孩子，主要教高一数学和英语，顺带着对初中知识进行查漏补缺。师繁已经听了几天课，觉得还可以。
方女士见她吃排骨，想起一件事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注意控制一下|体重，我看冰箱里少了好几瓶汽水。你不是还学舞蹈吗，少喝点这种碳酸饮料。”
“行了行了，不就喝了几瓶汽水吗，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爱这些，她又没天天喝。再说了，她以后又不靠跳舞吃饭，长点肉没关系。”师怀国同志难得站在师繁这边反驳方女士。
目标被转移，师繁听着两人又开始拌嘴，咬了一口排骨，默默低头吃饭。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方秋和师怀国说起了她们医院的一件事儿。
他们医院前不久送进来一个病人，是个老太太，快七十岁了，在长纺街开一家小店卖日用品，老太太原本身体还挺好，有一天突然晕倒在店里，被人发现叫了救护车送来医院，这一查，发现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而是还是恶性的。
肿瘤长得地方不太好，压着神经，老人年纪大了，做手术风险很高。前两天科室里的医生开会讨论，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暂时先用药物控制着病情，打算和家属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老太太原本有一儿一女，女儿走得早，留下一个外孙给老太太照顾，老太太的儿子却不喜外甥在家里白吃白住，于是老太太就和外孙一起搬了出去。
儿子在头两年，还会每个月给老母亲一点养老费，到后来，听说老太太得了女儿的一笔死亡抚恤金，就没再给过钱了，从那时候起，也分了家。老人就和这外孙相依为命。
这外孙在北京上大学，知道老人住院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可这儿子，到现在都还没来过。儿子一家人，早在几年前就搬离了临川市，前几日护士终于联系到了他们一家人，可那儿子在听说自己外甥已经在老人身边照料时，就将事情全推给了外甥，一直拖到今天早上，才第一次来医院。
方秋今天从医院回来时，还碰见了那儿子一家人。那儿媳妇，一张脸垮得老高，就差将不情愿三个字写在脸上了。那儿子，竟还是个怕老婆的，在一旁唯唯诺诺的，根本说不上话。
到头来，所有事情还是落在这外孙的身上。这外孙哪怕再孝顺懂事，再沉稳持重，在方秋看来，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方秋说完，感叹一句，“说起来，那孩子也就比我们家繁繁大五六岁而已。”
师繁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啃着排骨思绪飘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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