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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春曾栖 ...

  •   风穿过阳光安静地栖落在叶片上,片片云朵悠然行过濛濛的山峦,只印下春影淡雅,而人间红尘的一切,皆与之无关。

      锦织迎着清风,提起吐纳,踏风往山上飞去。身姿依旧淡如初月,可心却已跳如擂鼓,声声祈祷着父亲定要安然无恙,不然她……身法不由自主地一乱,她忙静心下来,强自镇定。

      方才她与丰沛行至曹府附近,听见路人低声议论,说是有一拨刺客潜入曹府预行刺圣上,结果事体败露,被官兵追捕,一群人等已往城南外出逃。闻言,锦织如遭五雷,立与丰沛往城南方向去,小心打听出所谓的“反清人士”已被清兵逼往牛首山。毫不迟疑,他们两人使出十成轻功疾行而去。

      静静的山林间,渐渐传来了一阵喊杀声,锦织的心也随着那金器铿锵越提越高。终于,刀剑声、打斗声越来越清晰,眼前掀起了那漫天血红,她的心更紧,怎会有这么多官兵?其中不少侍卫身手不凡。

      目光一扫那交战打斗的人群,她心头疑惑更浓,为何除去众多官兵侍卫外,还有些她未见过的人,难道真的是反清义士?

      极快的,她寻到了父亲如游龙般舒畅有力的御剑身影。屏住呼吸抽出软剑,她与丰沛对视一眼。丰沛点头飞去加入战斗,锦织正欲跃去,蓦然间,一人入目,她绷紧的神经,嘎然断裂,身法一滞,伫立树下,不能动弹。

      她怔怔的望着那早已铭刻于心的清俊霸气身影正在仗剑击敌,惊鸟乍起掠过,一片绿叶自她眼前缓缓飘落,风中荡过一声叹息。

      胤禛,我们终是要成为敌人么?

      那声叹息沉沉的行过碧草青青,四爷恰仗剑转身对向锦织这方,也不知是否是因一时风大卷起了一丝沙尘,他倏的迷了眼,心电陡然急转。

      两人的视线越过交叠着的厮杀人群,就那样两两对望。

      春照嫩绿,喧哗荡涤,只余爱意绵绵纠缠,似春蚕吐丝般密密无尽,恍然间,胤禛深深吸气,深邃的眸中无法压抑的透出厚厚的疑惑和一丝恨意。

      于是,他的目光在锦织心头烙下了一枚炙疼的痕印,心,顿生荒凉。

      情不知何处起,却是残花茫茫,萍生无落处。

      明媚的阳光泻在她的身上,暖不了那双眼眸如冰,耳边还回响着沙沙的树叶声,她轻盈的身影已翩然飞向父亲那边。

      “爹爹!”锦织奋力杀出一角,与余无墨背肩而站,唤道。
      余无墨满脸大汗,又怒又急,道:“不是叫你先等我们,你怎得来了?”

      “爹,你若为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爹,他们虽然人多,但凭我们的武功,逃出生天并不难。以您的轻功,更不必与他们纠缠,爹,我们走吧!”锦织埋下满心疑惑,挽剑侧身一掌拍飞一个兵勇,回头劝道。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方被几名高手围攻的胤禛,心中急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守护在他身边那几位侍卫身手甚是高强,锦织自问,与那几人对抗,她不定能占上风,心遂稍稍放下些来。

      “锦织,为父眼下没法跟你解释!你速速离去,我自会去约定之地与你回合!”余无痕转身挺剑,剑舞阳碎,片顷,击毙身前一位侍卫。

      锦织紧紧皱着眉头,坚定却又带着些赌气,道:“不管,你不走我也不走!”
      言毕,她捏个剑决,挺剑挽了数朵剑花,击退身前的士兵,抽身后退,却是为了不着痕迹的引着兵士和父亲往远离胤禛的那角去。

      “你!”余无痕怒目圆瞪,怎奈锦织压根不买账。他望了一眼前方一位风度不凡的中年人,心中突呈纷乱。

      忽然,林中又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与那中年人对视一番,大喝道:“杀光满清狗贼!”

      话音未落,他们齐跃向胤禛,从外围将之包围。然后每人手中甩出金轮交汇,金光四溢中,结成了一个笼阵。他们一手飞轮,一手扬刀,两人一对,四人一组,合成数个小刀阵,不断向胤禛靠拢。所过之处,满清兵士皮肉横飞,头去身裂。

      胤禛与他身边的侍卫挥动剑锋,身形百变,倾身对阵。怎料,刚击散一个刀阵,便又其他刀阵急速补上向他们扑去,他们或刀尖直指,或外翻回旋,恍然多出许多刀轮不停的袭来,让他们应接不暇,渐渐气息紊乱,落了下风。

      见此,锦织阵脚大乱,心跳急剧,再也顾不得许多,她运功蹬足,迅速飞向胤禛身边。

      突见一黑衣人的刀就要劈向胤禛的后背,锦织撕心裂肺的大喝一声:“胤禛,小心!”毫不犹豫,凌空一剑甩出,只听穿骨之声,软剑直直插入那人胸口,血花溅起,染上了胤禛那一脸震惊的白皙脸庞。

      他身边的修远寒着脸,游龙走剑,将刚才被锦织破去的那个刀阵的人击毙。可不待他们松口气,余下的黑衣人瞬间变阵,形成更凌厉的方阵将他们包围起来。

      “锦织!”“老大!”不远处余无痕、丰沛和青桐的声音急急响起。

      锦织置若罔闻,调整呼吸间,她只知这样下去会越发危险,必须破了这金轮阵,才能救出胤禛!

      她凝神静心,一看四周,突然发现胤禛身边的那株大槐树!这群黑衣人每回飞出的金轮是以这个大树为中心互相交替,而每每刀阵合围更是以这颗大树为环绕!

      心下一定,她躲开一个刀阵的袭击,直飞向那株大树,气运八脉,十成内力掌心一汇,只闻布袖破裂之声响起,伴着兹呀一声,那足要几人环抱的树干缓缓倒地。

      顿时,飞轮数漏,黑衣人的阵型刹那间一乱。

      胤禛望向锦织,心下顿时了然,疑惑一扫而光。

      霎那间,胤禛细长的凤目烟波浩渺,直直看向站在秃平树干上的锦织,她一脸镇定肃然,她身姿静如弱柳,她美目流火却皎若秋月,她玉颊酡红,她灵清骨秀,她是他的女人!

      思及此,那深如寒潭的的眼眸中毫不掩饰的翻转出诧异和欣赏的浪花,嘴角禁不住轻轻上扬。

      不及多思,他们转身抗敌。被打散的黑衣人已不是他们的对手,加上锦织的加入,他们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锦织鼻尖飘浮着浓浓的腥味,这种莫名的刺激击得她心跳突突。她不去想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只看着细长的软剑在指尖游走,一次次刺入黑衣人的肩臂处,然后再抬脚将人踢飞。她或翩然转身,或舞剑飞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让这些人伤害胤禛。

      胤禛唇际的笑意越来越浓,蓦然回首时,他的俊目猛然睁大,心口突的一跳,胸膛几欲爆裂!只见,那中年人以快的叫普通人视力无法跟上的速度袭向锦织身后,瞥然间,胤禛什么也不及思考,身子已跃向锦织。

      锦织感觉到身后一阵剑风凛然,刚回转身来,剑尖已快抵于她的喉间,她下意识的后退,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躲不过了……

      却也在那一瞬,那中年人看清了她的脸,眸中露出深厚的困惑不解,身法不由自主的一慢,丁当一声响起,在胤禛贴近之前,余无痕的剑已将中年人的剑打偏。

      胤禛脚尖一落地,便倾前用力一拉锦织,御剑在前,将锦织挡于身后。

      “余兄……他是……他……”中年人不可置信的盯向胤禛身后的锦织。
      余无痕并不答他的话,偏过头愤怒的望着锦织,气得蹬脚,道:“锦织!你在这胡闹些什么!”

      锦织还未答话,忽然,纷沓的马蹄声和齐齐的脚步声响起,他们齐齐转眸而望。反清人士与余无痕的五指皆是突地收紧,而清兵们则是面露欣喜之色----原来是胤祥策马疾驰,领了一批人马疾行前来增援胤禛。

      “糟糕,胤祥带来的这个营是太子的人马!”胤禛修眉高高一挑,一把抓起锦织的柔荑,目光炯炯灼灼的眈向她,金色阳光洒在他浓长的睫毛上,叫她一时挪不开眸子。

      胤禛急速道:“锦织,你带你父亲速离,我会命修远他们假意追捕你等,快走!”
      锦织只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那双深沉如碧潭的眸子,轻声问道:“这些士兵守卫见你与我搀和在一起,会不会以为你和反清人士有关…….”

      胤禛优美的长眉忽而舒展开,俊美的脸上似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只淡笑着柔声安慰道:“放心,我自会处理,你在这,才真的会连累我……”
      锦织会意点头,他眸子中盛着的满满深情似微风般吹皱了她的一碧心池,涟漪自波心向外荡开,再难平静。

      “余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中年人一头雾水,怒意更甚,满心怀疑。不待余无痕答话,胤禛身边的几名侍卫收到自家主子递来的眼色,银刃飞离,齐齐袭向那中年人。

      锦织也不看那中年人,只轻轻挣开胤禛的手,对余无痕求道:“爹爹,女儿求您同我一道速离此地,求您!”

      余无痕满心困惑疑虑,可方才锦织对这个清廷阿哥的深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就跟当初莲儿瞧他模样如出一辙……

      心思百转千回间,他深深叹口气,暗忖或者眼下离开江宁才是唯一之计。回眸再望那中年人,他心头只觉甚为愧疚,却是决然的点头,对丰沛和青桐大喝一声:“丰沛、青桐,我们走!”

      锦织心头一松,抬首念念不舍得望向胤禛的俊脸。他眸中融融诚挚的爱意摄住了她的眼睛,视线绞缠中,难舍、难分、难解、难离。她心湖荡漾,爱恋之情在胸口发热膨胀,便是再也载不动情丝,那几个字在唇畔徘徊,几欲脱口而出。

      “四哥!”胤祥清朗的声音直直袭向他俩的胸口。
      胤禛刹那间回过神来,清眸一黯,轻声吩咐道:“快走!”

      不再踟蹰,也没法迟疑,余无痕已是愤愤地一拉锦织的胳膊,突然提起,轻一点地,带着她掠飞向密林中。

      胤祥一个利落的下马,眼睁睁的虚眸望向那四道快速掠走青色的光影,眼睁睁的看着其中最娇小的那人转头回望向他最亲爱的四哥。

      如遭电击般,他不敢相信的愣愣呆立在原地,心就那样猛的一抽,尖锐的痛泛上来,就像被无数的针扎下,拔出,再刺下。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向胸口,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苦笑,怎么会是这样?他心疼,真的很疼……

      沉重的无力感如小虫般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望着锦织远去的背影,轻喟一声:“锦织……”

      风中,他的身姿依旧傲然挺直,星眸中寒意一点点的笼起聚敛,最终归于一汪无波幽潭。唯那份酸涩苦楚在胸口酝酿,经年累月,酿成一句:“不如不遇倾城色……”

      不如不遇……不如不遇……

      可,他心中的别曲,伊人不闻,无人应;他的一轨心痕,锦织不知,香尘远。

      待快行至山脚,云峰渐高,锦织方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向后方,见只有四爷的侍卫在不远处护送着,并无其他追兵,她心下稍作放松。

      已是要分道而行时,心头百转千回间,她低头略一挣扎,抬步欲走近他们。

      余无痕长眉一敛,诧异的看向锦织。她举步那一刹间决绝而倔强的神色,让他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疾走几步,他一语不发的挡在锦织前。

      锦织一怔,疑惑的抬起眸子与父亲对视。余无痕锐利的目光透过锦织的双眸探入她的心底,仿佛洞察一切,叫她的呼吸渐促,心绪纷繁复杂:果然是知女莫若父……

      余无痕紧紧地抿着唇,垂眸审视着锦织。片顷后,他对锦织坚定的摇头,心想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这一刻,山林静的出奇,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回绕着的鸟儿啾啾细鸣,静得似乎能听见叶落风动的声音。

      锦织尽力平复下心境,抬起那双明亮的瞳眸直直的回视父亲,静怡淡定地开口:“爹爹,我不过有些话要托那位侍卫带给四爷。”

      余无痕眉心更紧,坚决道:“锦织,今儿的一幕你也瞧见了。为父不管你曾与那个皇子有何瓜葛……如今,你必须与之交绝!跟爹走!”语毕,他伸手欲拉锦织离开。

      锦织在父亲的手抵上前的一瞬已经退后一步躲开,看着父亲眸中溢出的沉重失望和渐浓的怒意,她心底泅出厚厚的愧疚。

      柳眉紧拢,她咬了唇,垂下眼帘,将缭乱激越的心绪半掩。

      方才经历的种种,让她深切的体会到了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重量。
      当时,此际,那无法抑制的绵绵情意在心海中渐漾渐浓,之翎的话犹在耳畔回响---“你不愿倾心相信依托于他,又如何能指望他抛下三千弱水只取你一人?”
      每个女人都渴求永恒的爱情,两千年前的卓文君更以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道尽了古今天下女子对爱最诚挚深刻的执念。
      明明知道,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永远,更没几个男子能真能做到君心如明月,只取卿一人。
      可如果,只因如此就选择了舍弃,或许那不过证明了自己内心的畏惧。
      而这恐惧或者并不是源于怕被牵绊,怕痛苦,却是因着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在面对磨难和背叛时的勇气吧。

      她忽而摘下头上的帽子,几缕乌黑的碎发顿时随风轻舞额前,那双眸子中似有一簇明亮的光芒盈彻,她唇角浮现出一抹极浅的微笑。

      也许,她和胤禛之间真的横亘着许多问题。
      可,此刻,她想做一个傻女人,就傻一次吧。没什么输不起的。
      那首歌怎么唱的?“伤,若让人成长,我为什么怕分手的伤?”若真会受伤,就擦乾泪,找个新方向往前走。天高地阔,总有心靠岸之处。

      短短一瞬间,如千帆驶过,她翻涌反复的心绪缓缓平息。

      深深吸口气,她仰起脸定定而坦然迎上父亲的目光,轻声决然说道:“爹爹,女儿不愿今后有悔……我只一句话要交与他,说完便走!”

      “锦织!爹的话你都不听了?别犯傻,走!”余无痕怒其不争,更怕爱女为情迷惑,终会踏空悬崖,悔恨此生,愤然欲擒锦织。偏生,他心头还泛着揪人的心酸和无奈。

      锦织身法敏捷的闪开,赌着一口气,忿忿道:“爹爹,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别,别管我!”话音未落,她已运功跃向修远。

      余无痕的手堪堪擦过锦织的衣袖,心头紧绷,徒留一声叹息,罢了,今儿阻了她,以她的性子,往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修远让其他人等守在不远处,清冷着脸迎向锦织。他脸上波澜不兴,叫锦织看不出他刚才看见自己与父亲的争吵作何感想。不过,他怎么想,并不重要。

      她深深的看了修远一眼,心想着既然胤禛让此人率侍卫护送她和父亲下山,应当是可以相信之人吧。可要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说下面那些话让她不免有些犯窘,只是时间紧迫,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风游走在草木间,轻轻拂起锦织灰色的袍边,恰似她那又渐渐翻滚起来的心情。

      她的心跳逐渐加快,脸颊微微发烫,却不想退缩,心中不断回想思量着。
      眼前浮现的是胤禛奋不顾身要为她挡剑的一幕;是为护她周全,他不惜当着其他官兵的面放她与父亲等人离开的一幕。
      心头问着的是:胤禛……当初胤祥试图努力去做到的事情,你能吗?我在你心中,究竟重几分?

      思绪还未落定,她已静静对上修远疑问的视线,徐徐启唇,低声道:“这位大哥,烦您转告四爷,两月后的今日我会在京城永通桥等他。若他来赴约,便是允诺,往后,他与我之间,不再有旁人间于其中。若不能,就当我余锦织傻得可笑,今后,自作从不相识,两不相干。”

      话出口,锦织便觉得今儿自己过于冲动,真是异想天开的很,顿感深深后悔。心头划走一声叹息,她一抚额,看来,这回真是自己逼自己清醒。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听完她的话,修远眸子有转瞬即逝的错愕,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表示一定转达给四爷。

      锦织不敢看修远的表情,只作揖答谢,然后,转身内疚又可怜兮兮的睨望余无痕。余无痕冷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施展绝顶轻功离开。锦织忙追了上去,心中纠结着该怎样讨好父亲让他息怒。

      青桐与丰沛对视一眼,默然不语的跟了上去。

      前方的锦织突然回头望了一眼那群远去的侍卫,未待一直目视着她轻盈身影的丰沛看清她眸中凝着的色彩,她已蓦然转了过去。

      锦织看着父亲挺直的背影,视线慢慢上移,举眸眺望,天空中的白云,翻过一峰又一峰,最后飘向她视不能及的风中。

      -----
      [这些天在犹豫要不要改大纲。原本没打算让锦织直接卷入九龙夺嫡的风云中,可是现在又觉着怎么说她都是穿越到了这个时局,不插一脚进去,好像总少点什么。大家认为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春曾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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