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千年》童梦同

14、王后披战袍

　　我第一次见到王后，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

　　当时我什么都不大懂得，只知道羡慕邻家的姑娘有新衣穿，有好看的首饰戴。但是我不跟大人要，因为我知道家中近来光景不好。

　　我家当时住在都城，父亲也当过个很小的官，但没当多久就被罢官了。据说是因为得罪了王的新妻子。

　　奇怪，寻常人不是只有一个妻子吗？王怎么有那么多妻子，好像有几十个了吧。那他最初的妻子呢？会伤心吗？

　　不过我顾不得考虑别人伤心不伤心了，我自家就要过不下去了。父亲去世了，因为生病，母亲为了给父亲看病，到处借钱。父亲死后，债主们天天逼债，一会儿恐吓说要收我们的宅子，一会儿威胁说要卖了母亲、卖了我。

　　母亲先是卖了宅子，临时在邻居家借住，能卖的都卖了，我每天连哭都不敢，怕母亲更伤心焦虑。

　　有一天，一个失去了耐心地债主，闯到邻家，把我抢过来，就要抱出去，说是卖了我抵债。还说我颜色好，卖作歌女舞女，也能得不少钱。我娘连日操劳，身体不好，她嚎哭着，追出了门，跟债主抢我，我也大哭不肯走。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她欠你多少钱？”

　　债主回头一看，是个美丽的女人，这女人穿着并不很华贵，但是她身后有精兵十数人护卫，还有侍女多名跟随。一看这排场，就知道是贵人。

　　债主转转眼珠子，说了个数目，母亲立刻大喊，“你瞎说，我们没有欠你那么多！”

　　“还有利息呢！”

　　那女人眼皮都不眨，只略微抬下巴，后面的侍女就拿出钱来替我们还了债。

　　这下，母亲赶紧把我从债主手里抢过来，抱紧。劫后余生，我也心有余悸，抱紧母亲的脖子。
　　债主看女人富贵，磨蹭不走，好像还想找点名目，要点钱。结果，女人的护卫就上前驱赶他，“拿了钱，快滚！”

　　债主跑了，吓得。

　　我当时好羡慕，心想，我要是有护卫的本事就好了，就能保护家人了。后来我才明白，有本事的不是护卫，而是他保护的那个女人。

　　贵人转身要走，我母亲紧走几步，跪在她面前，“我丈夫也做过个小官，可是他去了，欠下药费，宅子也卖了，小妇人养不起孩子……您刚才出了钱，这孩子就该是您的了，您大发慈悲，让着孩子跟着您吧，她老实，会对您忠心的。”

　　“我不想让你母女分离，你回去吧。”那女人根本不在意那点钱。

　　母亲继续苦求，“我家还有些欠债，今天这债主走了，明天还有人来。我这女儿怕保不住。”

　　“这样啊，你欠了多少？”

　　“只要您把孩子带走，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其他的债务我自己承担，慢慢还。”

　　虽然母亲这样说，那女人还是让人又拿了些钱给母亲。她看母亲苦求，就把我带走了。母亲说，“贵人是善人，女儿跟着您学些本事，日后好安身立命。她是老实孩子，会忠心报答您的。”

　　女人答应了，“跟我学，倒还真是能学到本事，你这女人有眼光。”

　　临行前，母亲叮嘱我，“阿南，要听王后的话，王后是好人。她做了你主人，你要效忠于她，忠义是一生不变的。”

　　我被侍女牵着，一路走，一直到了王宫。

　　在宏大的宫殿前，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侍女笑了，说，“王后，您瞧，这小呆子。”

　　王后？我看看侍女，再看看救我的恩人，那慷慨的女人，嘴巴更合不拢了。

　　王后也笑了，“真是个呆女。”

　　没想到，母亲的一个乞求，彻底转变了我的命运，我成了商王朝最尊贵的女人——王后跟前的小侍女。

　　当时的大王是武丁，我所追随的这位王后是大名鼎鼎的将军王后——妇好。她是武丁的第一位王后，是大王的三位正式王后之一。据说商王武丁有60多位妻子，但是圣名流传后世的也就是最初的王后妇好。

　　民间传言，大王和王后妇好十分恩爱，据说每次妇好出征后，大王都要让人占卜，问王后可安好，是否胜利了。

　　可是当我在王宫做了侍女后，才发现，大王很少来。我听其他侍女悄悄议论，“大王又去他新妻子那里去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还不是仗着长得狐媚，身段妖娆，娇声娇气，还会跳舞吗？”

　　我在旁边听得奇怪，这位侍女姐姐都数出这么多好处了，这么还用“不就是”这样的说辞。

　　另一位侍女姐姐说，“哎！大王说是关心王后，还不是关心王后能不能为他打胜仗。那是为了国事，并不是为了夫妻情分。若真关心王后，怎么王后得胜归来了，却很少来看呢？”

　　“大王前几天不是还有赏赐过来，有好几件精美的青铜器，还有好些贝壳呢。”

　　“王后缺这些吗？光是东西来了，人怎么不来呀。就打了胜仗回朝庆贺的那两天见了面而已。况且大王给那位新妻子的赏赐比这还多呢！”

　　“啊？有这样的事？”

　　“当然了，我问过人呢。”

　　“凭什么呀！王后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还比不过个空有美貌的民间女子！她为国家做过什么呀？”

　　“她无需为国家做过什么，能让大王开怀，就够了。”

　　“可是我们的王后出身高贵，也生得美貌啊。”

　　“王后虽依然年轻美貌，可是新人更年轻，况且，不是有种说法，叫做喜新厌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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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些话，我也为王后不平。但我能做什么呢？我想报答恩人，可我什么都没有。只好从花园里采几朵漂亮的花回来，给王后看。

　　“嗯，不错。阿南有心了。”

　　我忐忑地问，“那，王后，有没有开心点？”

　　“小丫头，你在想什么呢？”王后温和地对我说。

　　我很难想象，一个本应高高在上的王后，能这样平易近日，尤其是，她还是个勇武的常胜将军。

　　“我以前，听人说，王后孔武有力，身高一丈开外，比男人都厉害，敌人闻风丧胆，就以为，王后长得又高又壮。”

　　王后笑了，“现在呢？”

　　“完全不是的。王后非但不像男人，还是很美貌的女子呢。”

　　任是哪个女子被人夸奖美貌都会高兴，王后也不例外，“是吗？”

　　“王后看起来身材就是比普通女人高些，也并不魁梧，阿南不明白了。”

　　“不明白什么？”王后大约觉得逗我这小女孩有意思。

　　“您并不高壮，一个看起来美貌的女人，为何能打败敌人？”

　　“如果不告诉你，小阿南是不是连觉也睡不着了？”

　　“嗯，那倒不是。”

　　王后摆弄着我采回来的花，“有些人，是天生力大的，我就是。很小的时候，我就能把一个男人扔出去了。父亲说我，是天生将才，可惜是个女子。不过，我当时就想，女子又如何？后来我就学了些武艺，等我身边的男人都打不过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或许我也可以做个将军，有一天带兵打仗呢。”

　　后来，王后果然披上战袍，征战四方，守土卫国，千古流芳。

　　有诗为证：

　　《咏妇好》

　　家国危难际，
　　王后披战袍。
　　名留青史上，
　　千古女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