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异乡人【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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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Ⅰ】
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呢？
外星人入侵。
当纽约的天空开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的时候，多洛雷斯正在布鲁克林调查一些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并不那么容易。无功而返的她当时正坐在一家嘈杂的酒吧里，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点了杯啤酒对着麦浪一般翻涌的啤酒发呆。
人们围坐在长桌旁，盛着金黄色啤酒的被子在半空中碰撞，白色的泡沫翻滚着，大笑声，拍桌声，说话闲聊的声音几乎要盖住电视机传出的声音。
——直到有人不经意看到了那条突然插播的电视新闻。她听见一群人的惊呼，和电视机里记者紧张的报道。多洛雷斯下意识的也跟着看了过去。
新闻台的主持人一脸严肃报道着【纽约市中心发生的爆炸——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新闻。
多洛雷斯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觉得被入侵的可能不是地球而是电视台。
——今天是愚人节吗？多洛雷斯喝了一口啤酒，淡然地想。
每一个美国人大抵都会对【外星人入侵地球】感到熟悉，毕竟在好莱坞导演的幻想世界里，地球已经被冷酷的外星人毁灭过若干次了，英勇的美国人民无数次在黑暗的电影院里见证着美国人从邪恶的外星人手中拯救人类的“历史”，对这样的情节早已耳熟能详。
所以当这一切真实降临的时候，大家——尤其是美国人民，想必也早已经可以淡然处之了吧。
……
……
……holy shit！！当然不！！！谁他妈能够接受这一点？！
多洛雷斯看着撸着袖子露出纹身的彪形大汉骂了一句脏话，把手中的酒杯摔倒了地上，怒气冲冲的转头往门外走去。
“hi！！哈瑞！你干什么去？？”她听见人群中有人朝那家伙喊道。
“——我他妈现在就去移民！F**king！见鬼的美利坚！！！我就知道那些狗屎电影拍多了总会成真的！”他大声吼道，头也不回朝后面比了中指。
众人：“……”
“……他一定是疯了。”酒吧老板一边擦拭着酒杯，一边耸了耸肩，“那句歌怎么唱来着？‘天佑美利坚’？放心吧，按照电影的套路，我们和地球都不会有事的。”
“……不是‘天佑女王’吗？”一个喝酒的客人弱弱的说，“额……我记得那是英国国歌？”
老板的动作顿住了：“……这很重要吗？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他放下杯子，发出“哐”的一声，“——不管怎么说，这里可是纽约！我们有超级英雄！”
对啊，超级英雄。真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不是吗？——英雄拯救世界。
多洛雷斯站了起来，拿起她的风衣挂在手臂上，朝门外走去。
布鲁克林位于曼哈顿岛的东南边，隔着遥遥的东河，多洛雷斯只能看见似乎在遥远的曼哈顿上空，依稀可见的黑色，如同乌云笼着那里。风扯得紧，翻飞她的头发，多洛雷斯站在酒吧门口眺望，即使她知道这举动傻的可爱。
“在这里可看不到那边的情况。”醇厚的男声从多洛雷斯身后传出，酒店老板一手扶着破旧的门板，一边这么说道，“与其傻傻的站在这里，不如坐进去看电视转播——那才是第一手的现况转播。”
“……不了。”多洛雷斯回答道，她依旧瞧着那片浓重的黑色，一动不动，“谢谢你。”
沉默。
多洛雷斯听到门合上的声音，酒吧老板往前一步，站在了她的身旁，他身材魁梧，略微发福，站在她的身旁时，原本就狭窄的空间越发拥挤，多洛雷斯被衬地宛若一个小矮人，她不得不往旁边侧开一步。
“真稀奇，对吧。”他开口，“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哔——】事呢。‘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会是什么味道。’阿甘这话真他妈对极了，不是吗？”他笑了一声，笑声低促，带着一种满不在乎。
多洛雷斯往后撇去，一门之隔，她还可以听见酒吧里坐着的人们发出的惊呼和情绪激动的骂声，像是灼热的铁入水时发出的激烈的响动——那才是她心目中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而她，或者说他们——
布鲁克林一切如常，正如她眼前所见的，工作的人依旧在工作，躺在椅子上抽烟的人依旧在抽烟，几只鸟雀掠过树枝，发出鸣叫，远处的机器依旧发出轰鸣声。一切都在秩序之中，一切都处于平静之中，仿佛东河那边，曼哈顿上空的那抹墨色于这里没有任何干系，只有身后酒吧里的嘈杂否认着多洛雷斯心中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想法。
“……难道就没有人，”多洛雷斯缓慢的说，“觉得这一切都很荒唐吗？”
“你说那边上演的好莱坞大片？”男人同样望着远方的黑色，“……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可觉得这一切都他妈荒唐透了。”
多洛雷斯迅速的看向对方。
“超级英雄、高科技、拯救世界……”老板微微眯起眼睛，直到这一刻，多洛雷斯才注意到老板的眼睛是一种深色的蓝，“要是这个世界是一部电影，导演可真是深谙美国民众的喜好，瞧瞧，他几乎把所有戳人爽点的因素都加上了——如果说还差点什么的话，那么一定是为了激励主角而牺牲的配角和漂亮的女主角了。”
多洛雷斯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我觉得这世界很疯狂——”
“上帝呀——你才知道这个世界很疯狂吗？”他佯装惊讶，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世界的疯狂有时候超越所有人的想象力——在现实面前，世界上最优秀的幻想家和一切以幻想为生的家伙们都是失败并且拙劣的模仿者。他们穷极想象力，自以为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实际上所获得的不过是现实世界的一鳞半爪。”他勾起唇角，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总结，“——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人都是写实派。”
“一个疯狂的世界，对人类又有什么好处呢？”多洛雷斯不为所动，“——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去改变它。”
“而如果是我的话，”男人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我会接受它。”
多洛雷斯“呵”笑一声。
“所有人都会那么做——或者是出于理智的考虑，或许是出于本能。一个人身处于他所在的世界，必然要受到这个世界的影响和制约，”他说道，“井底之蛙会觉得天空就是井口的样子，而不会怀疑这个早已被它习以为常的‘真理’。同理，人永远也不会怀疑自己身边的环境，无论那环境有多么的不正常。”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略微眯了眯眼睛，“因为当你怀疑自己的环境是虚假的时候，下一个问题就会紧随而来——”他似笑非笑，带着许些玩味，——这个‘虚假’世界上的你，是不是真实的呢？”
“没有人愿意怀疑自己的存在，所以，不会有人怀疑自己所处的环境。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怀疑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正常呢？
多洛雷斯终于认真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他看上去就像是无数人想象中的酒吧老板，胡子拉碴，看起来总是满不在乎，锐利的眼睛被埋在凌乱的发梢和光线昏暗的酒吧里，会被低俗的笑话逗得放声大笑，也会和气但不容抗拒的拉开闹事的顾客。
也许他曾经遭受风雨，也曾经经历过死亡，然而终于在故事的结尾归于平静，坐在乡下最平凡不过的酒吧里，将前半生的跌宕起伏和着烈酒，独自悉数饮下。
多洛雷斯注视着他，时间越久，观察到的越多，神经就越发的紧绷。想想看，几分钟以前，这个人在她的眼底还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老男人，讲着一些不知所谓的笑话，顶多只是一块背景板，而这一刻一切都在她的眼底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颠覆了她第一印象的彻头彻底的陌生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跟她说了一大通不知所谓的话语。
对方若有所感的看了过来，一高一低对视着。在这长久的对视中，酒吧老板率先站直了身子——多洛雷斯浑身一僵，像一只无路可退只能够束手就擒浑身炸毛的猫。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重新推开了酒吧的门，里面激烈的说话声一时间顺着风传了出来，多洛雷斯浑身一松。
她到底转过头，凝视着显然对她并没有恶意的老板。
“你是谁？”她轻声问。
“我？一个酒吧老板罢了。”他随意的摆了摆手，下一刻脚步微停，偏着身子瞟了一眼多洛雷斯，“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来布鲁克林是为了查十几年前那个暴风雨夜发生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
多洛雷斯下意识上前一步：“你——”
“你什么都不会查到的。”他说，“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呢？”
……接受？
不，那不可能。
多洛雷斯沉默了一会儿：“有别人……也来查那件事了？”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没有回答多洛雷斯的问题，而是背过身想要走进酒吧。
“那对我很重要。”多洛雷斯向前一步，“非常——非常重要……如果你知道什么——求……你。”她有些艰难的说出最后两个词。
他顿了顿，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多洛雷斯。
时光好像凝固在了那里，多洛雷斯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向一个陌生人说“求”这个字眼。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下一刻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想了想，揉成一团，递给多洛雷斯。
多洛雷斯愣了一下，她接过那个纸团，慢慢展开，歪歪扭扭的蓝色字迹被晕染了一些，但是依旧能够看到那是一个地名。她蓦然抬头，注视着对方。
“——你知道的，”酒吧老板认真的注视着多洛雷斯，笑了一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伫立在那里，看着男人转过身，加快脚步，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毫无违和的融入人群之中，他看上去又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了。
多洛雷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低下头重新注视着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一个名字和一行地址——晕染的那一部分恰在最后，笔迹拖的细长——
【哥谭】。
——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有人知道。
她转过身，抖开风衣，瞧了一眼长岛上空依旧沉沉的墨色。她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她要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她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谁都没有办法阻止她。
……
谁都没有办法阻止她，除了世界。
多洛雷斯赶到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站在一片废墟中，听着尖锐的鸣笛声，入目是闪烁的照相机灯光和止不住的红蓝色警示灯。
多么可怕的灾难——世界上居然有人具有这样可怕的力量。他有着和你们一样的长相，一样的生活方式，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当他需要时，却可以轻易的破坏一座城市，将建造了几十年的牢固建筑轻易损坏，这个时候枪支保护不了你们，堡垒保护不了你们——
人们可以用监狱，用枪支，用刑法和军队来维持安全，可是在这样一群超人类的面前，普通人已经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几百年积攒下来的自卫能力。
谁愿意当一只蝼蚁呢？
多洛雷斯轻轻问自己。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了，这座城市披上了光怪陆离的轻纱，度过了第一次废墟之夜。战火和硝烟还没有散去，多洛雷斯知道，它们或许永远都不会散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异乡人【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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