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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沙罗之城·献祭 ...

  •   月落乌啼,大漠的驿站灯火俱黑,人马皆宁。各色旅人在各样的忙碌过后,枕着各自行色匆匆的梦,鼾声四起。
      萤将自己与乌缇娜的客房订在了沐风的隔壁,以免他又要使用心目。此刻她已在客房中睡下,乌缇娜的回归,让她倍感安心,睡得格外深沉。
      离床两步的地方,树着一架碧色的绸缎屏风,屏风隔断的,是泡在一大桶冷水中的乌缇娜。
      手中的棉布在水中拭过肩上的最后一寸肌肤,她便松开手垂下,任棉布漂浮在水中,头枕向浴桶的边缘,双眼迷离地望着漆黑一片。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复杂的事,她的脑子胀得慌,即使头枕着浴桶,也缓不了她脑中一阵一阵血流的冲击。
      可她仍无法停止思考。
      此刻她脑中只有沐风。
      今晚划伤的那只手,还缠着纱布,搭在浴桶边上。若她还有法力,魔族的契约式就相当于双向的魔蛊血契,任何一方违约,都会遭到自身法力反噬。但如今,这个仪式,除了划伤双方的手掌,没有任何用处。
      但这个契约,三界中恐怕也只对他们二人有效。因为只有沐风,想要将她留在身边,而她也只有对着沐风,才会许诺不为祸人神两界。
      这已不是用反噬维持的契约,而是一种靠真诚维系的约定。
      所谓真诚是为何物?她以前从不知晓。只有沐风对她的种种举止,才让她体会一二,也学会一二。
      沐风那句“卧薪尝胆”,是他真的洞悉她自尊心的每一个点滴。可是留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哪里还算得上“卧薪尝胆”?
      而他又为什么会需要自己?
      若是为了混元石,他大可不必折腾到现在,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必救她。若不是为了混元石,那是为了什么?
      今日他的两次拥抱和一次抚脸,又是为什么?
      那些似乎是人类之间才会有的举动,或许神明之间也会有,但与魔族从来无关,也从未见于魔徒之间。但就是这样陌生至极又亲密至极的举动,为何她一时竟没有拒绝?当他全身的体温和双臂的力量传到她身上,那种沉重的心跳,又是为何?
      最终她还是在约法三章中,明确拒绝他的触碰。这种事微不足道,既不能明白,又何必明白,一拒了事便罢。
      与她一墙之隔的,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沐风。
      他疲惫已极,心口阵阵发疼。但闭上眼睛,黑暗中见到的,只有乌缇娜冰冷的面容。他还是难以入眠。
      十多天了,他才在同一时空见到她。她和离开时一模一样,一身蓝裙,一头长发飘逸,似乎这十多日的分别,从不曾有过。可是他心中的思念与忌妒,毕竟累积了十多日,一天比一天膨胀,胀得他苦痛难当,终于忍不住,将她的身躯搂进自己的怀抱。
      她若挣扎,便让她挣脱,她若反击,也由她出手,她怎样激烈的反应他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想到,她没有拒绝。
      他更没有想到,第二次,她也没有拒绝。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连他吃醋,都不能理解。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的触碰,理由不是“男女有别”,而是“神魔有别”……
      如果她的不拒,是她身为女子的本能,那她的拒绝,是她身为魔的理智。
      就像他将法阵转移到自己身上时,她那一声惊呼,是真的在意他的安危。可当他让出一条路,她又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万年的魔族生活,将乌缇娜钉死在血腥与冰冷的囹圄中,难以吸收光与热,但她还是偶尔逃逸出片缕真挚……
      这片缕真挚何尝不是星火,能融化神与魔之间,冰封的天堑......
      纵然她不能理解他言语中的爱慕,也不能理解他举止下的浓情。纵然他爱上的人,偏是世上最难爱的人,但有这星火的希望,他就甘之如饴。
      不因别的,只因她是三界唯一的,乌缇娜。

      日出东山,乌缇娜才从凉水中醒来,起身擦干满身水,换上昨夜萤为她变出的青色长袍。萤懂得入乡随俗,这衣衫还配有青色的头纱,她就同当地的女子一般,轻纱覆头,以防风沙。
      她从屏风后走出,萤正将之前的四瓶药置于桌上。
      “我说过莫再做这等事。而且我已痊愈。”
      “这么快?”萤讶异道。
      “这就是混元石的效力。”
      萤闻讯惊喜,“那师父是不是恢复法力了?”
      乌缇娜苦笑:“若是如此,我也不用请你帮我变出衣衫了。”
      萤扯着衣角,尴尬道:“师父可是嫌我变的衣衫粗陋……”
      乌缇娜摸摸她的头,“相反,我觉得你可以在晖烈城开个裁缝铺,养活一大家子人不成问题。”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萤拉开门,门外正是沐风。
      “又要离开吗?”乌缇娜问。
      “我们昨日才来,暂时还不必。两三日换个地方即可。”沐风笑道,“左右今日无事,咱们出去走走罢。”
      乌缇娜正要回绝,驿站的小二路过,见门开着,便哈着腰进来笑着招呼:“客官这么早便醒了,早餐可要用些什么?”
      “不用。”沐风与乌缇娜异口同声。
      然而萤的肚子却在此时发出咕咕叫的声音。她赶忙捂起肚子,脸红到脖子根。
      小二哈哈笑道:“小妹妹可是饿了?可想用些什么?咱们沙罗的牛肉羹,可是关外一绝!小妹妹可要尝尝。”
      萤想了想,还是挺起胸膛,鼓足精神大声回答:“不必了!”
      她一张涨红的脸让沐风忍俊不禁,一边憋笑一边对小二道:“带她去饭堂中用餐罢。”
      “你这主意委实愚蠢......”乌缇娜白了他一眼。昨晚她想说的话都已说尽,今日萤若不在,留她和沐风独处,那真要没话找话说,唯余尴尬。可若是他们俩看着萤一人用餐,想必任谁也咽不下去。“端三份上来,我等着。”言罢,她已坐在桌旁等候。
      “得令!”小二一躬身,便灵快地跑出门去。
      “师父......你不是......”萤正要说些什么,沐风赶忙捂住她的嘴。
      他背对乌缇娜,小声道:“她既愿意如此,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三碗牛肉羹很快上桌,每一碗都是满满的水晶肉片,汤色奶白,浮满青葱,葱香与肉香交织,鲜味浓郁,满屋弥漫。
      萤坐在沐风与乌缇娜之间,面对如此佳肴,却迟迟不动手。他们两人并不需要进食,此刻却一左一右陪着自己吃东西,令她局促不安。
      直到沐风率先动了勺子,她才将手伸向桌上的汤碗,但在她的手触及汤碗之前,乌缇娜已先她一步开始用餐。
      她从没见过乌缇娜进食的样子,一时间竟魂不守舍。
      乌缇娜转头,“怎么了?”
      “我从没见过师父吃东西的样子......”
      乌缇娜笑道:“是啊,你都快忘了我脸上还长着嘴,嘴里还长着牙吧?”
      沐风突然停下勺子,皱眉道:“这羹有问题。”
      萤方才舀起一勺汤,还未送入嘴中,听闻此言,疑惑着又将那勺汤倒入汤碗。
      沐风轻轻一笑;“莫怕,凡人的迷药,对你是无用的。你既饿了,将这羹汤用了也无妨。”
      不想乌缇娜也停下手中的勺子,“的确,这汤里似有一丝异味,但凡人是尝不出来的。”
      沐风点头,突然回味出她这话里的蹊跷,颇有些惊讶:“你......有味觉了?”
      “我在......”乌缇娜顿住须臾,方道,“陆家时......总得装模做样吃些东西,那时候我就发现,法力消失,倒是让我有了味觉。”
      萤喜道:“那师父,以后你都可以吃东西了?天下的美食,你都可以享用了?”
      乌缇娜摇头苦笑:“我一直都可以吃东西......只是不会饥饿,也就不想食用......”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沐风哭笑不得,“有人想借这羹汤,将我们迷晕,再行不轨。”
      “那要让他们如意吗?”乌缇娜道。
      “要。”沐风正色道,“否则如何让他们现身?我们又如何得知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歹事?”
      两盏茶后,房门吱呀打开。两个蒙面劲装的男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房中,见屋中三人伏倒桌上,桌上三碗皆空,便不约而同地翻箱倒柜起来。一番折腾过后,满屋狼藉,却一无所获。
      “看来这一家三口并未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尽然,许是藏在身上。这孩子便罢了,她定不可能带着。我搜这女的,你搜那男的。”
      二人便走向乌缇娜和沐风......
      结果可想而知,那二人的手才刚触碰到他们,就被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倒在地。
      萤从桌旁起身,笑得开心:“你们虽有眼无珠,但‘一家三口’四个字我倒是爱听。”
      乌缇娜扯下歹人的遮面巾,那人正是送羹来的小二。
      “我最近似乎跟店小二都不对付......”
      小二惊恐道:“你们......你们没有被迷晕?!”
      “你们自己的东西不中用罢了。”乌缇娜转头问沐风,“你是要按人间的规矩,送他们去官府,还是要自己解决?”
      沐风道:“这等事,送去官府即可。我们也不好坏了人间的规矩。”
      “公子饶命!公子断不可将我二人送去官府!否则,否则我的女儿就要没命了!”
      沐风仔细一看被他按着的人,这人两鬓斑白,确实是该有儿有女的年纪。
      他冷声冷色:“说实话,说真话。莫当我们是傻子,否则,我也可不按这人间的规矩办事,到时候你们的下场,要比人间的刑狱之灾更悲惨千倍!”
      萤别过脸去,抿嘴偷笑。沐风说这话的样子,跟从前的乌缇娜一般无二。但她很快便笑不出来。
      被沐风按住的年长者流着眼泪,嗫嚅道:“公子想来是外地人,有所不知。本地习俗,每年立冬过后都要向离山上的地仙献祭一个少年,男女不一,由那地仙的护法指定人选。若是被选中的人家不照办,那地仙就会发动风灾,摧毁整个城镇!千百年来,沙罗城已被毁了无数次,又重建了无数次!如今无人再敢违逆那地仙的旨意,否则,全城的人都要群起攻之!”
      小二接过话:“几位客官,他是我大哥。被抓走献祭的,是我的侄女,他的女儿。我们若不凑出钱财来,就不能买个人换下她!那她必死无疑啊!”
      萤听得毛骨悚然,脸上笑意顿失,“买个人换下?!你们要买谁换下?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
      “你们看起来不是没钱的人,我们自然不可能买你们家的女儿,只能......只能找些穷人,或者路边的乞丐......”
      “你们……你们简直没有人性!”萤歇斯底里。这小二说的话,让她沉淀在心底的记忆,又翻腾起来。这样被人买卖的命运,在她从前的生活中,见得太多了。若不是遇到乌缇娜和沐风,那么今日被人买去献祭的,为何不能是她!
      年长者面露惭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被送上祭台……要造孽就让我来造,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这个父亲身上吧……”他越说越激动,语落时,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已经老泪纵横。
      乌缇娜疑道:“你们偷梁换柱,那地仙可会上当?”
      小二结结巴巴:“千年来......我们......都是将祭品活埋于山顶的树下......想来那地仙是经由大树吸收了祭品,才识不得真相......”
      年长者点点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不,你们有办法。”沐风道,“带我们去见那地仙和护法。”
      他们二人还未开口疑问,又听沐风道:“乌缇娜,你也去。”
      乌缇娜有些始料未及,但旋即展颜道:“你终于学聪明了些。”
      沐风还她一笑,不语。
      乌缇娜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是翱翔九霄的天鹰。靠关住她来保护她,是绝不可能的。

      离山,沙罗城东的一座荒山,全山不见水流,草木稀薄,唯有山顶一颗大树,郁郁葱葱,参天而立。
      “如此荒山如此树,甚是妖异。”沐风站在树前,身旁站着乌缇娜。
      “你就这么轻易放了那两人?”乌缇娜问道。
      “揪着他们不放又有何意义?真正的祸根,在这里。”沐风掌心燃起一团火焰,冲着树根喷射去!
      突然一阵沙尘遮天蔽日,混沌中,火焰熄灭,一个头顶长了独角,黄脸黄发的消瘦青年从黄沙中走出,天地瞬间澄清。
      “你们是什么人?!”他怒吼的声音似沙暴呼啸。
      乌缇娜冷笑:“连你的敌人是什么都察觉不出,也有脸在此叫嚣?”
      沐风手中抖出一柄银光宝剑,目若剑光:“你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却知道你是此处地仙的护法!蜥蜴精,若不想吃苦头,就带我们去见你的主人!”
      蜥蜴精一听,即刻四肢伏地,虎狼般凶猛地扑向眼前的二人。
      乌缇娜看都没看沐风,伸指就从他腰间挑出短刀,并指发力,短刀就向蜥蜴精飞旋而去,尚未及身,就被他一声震山吼弹上了天!
      乌缇娜一跃而起,蜥蜴精以为她接刀的一瞬,必无暇他顾,遂直起手掌,掌心射出星芒状的海量沙砾,巻涌着袭向她!却不想乌缇娜根本无意接刀,她跃上半空,等的就是他这一招。
      眼见那流沙就要将她吞噬、磨碎,沐风结出神印,流沙突然听了他的话,涌回蜥蜴精身上,将他紧紧裹住,只待将他磨成肉泥!
      沐风双手合十,沙砾突然停止流动,死死缚着那妖精。
      乌缇娜从天而降,道:“你真的很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沐风提剑走向蜥蜴精,举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主子在何处?!”
      蜥蜴精恶狠狠瞪着他,不发一语。
      乌缇娜道:“你应该知道,这是在给你活命的机会。因为他完全可以不问你。”
      蜥蜴精冷笑:“有本事就使出来,莫与我废话!”
      乌缇娜看向沐风,“他既如此说了,你还等什么?”
      沐风正要施法,忽闻落叶簌簌,骤起山风烈烈,森冷刺骨。眼前的大树,枝叶已似鬼影狂乱。
      树干上开出一道刺眼的绿光,一个窈窕少女从树中走出。她虽美丽无方,却面白如纸,灰袍裹身,全不似个活人,游魂般飘落地上。
      蜥蜴精见主子现身,不急着求救,却急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那少女发出极尖锐又极阴森的声音,幽幽道:“既有不要命的来犯,我怎能坐以待毙?”她摊开掌心,浮出一个黑色的圆球,口中咒语不停,那黑球就噼里啪啦飞出百条长鞭,铺天盖地!
      长鞭触地,枯草即刻化为黑油融入土地,这百来条鞭子若触及肉身,不论神、魔、妖、人,都将万劫不复!
      百鞭纷至,沐风拉住乌缇娜步步后退,从百条飞鞭中看出一瞬旧力已消而新力未生的时机,兀地止步,劈出一剑,将百鞭劈作满地断头黑蛇。谁料这蛇群竟知道是谁劈了他们,一个劲儿攒成一团,竟有八尺之高。蛇身隐没于蛇团之中,蛇首蠕动张望,整个黑色的“蛇球”咕噜咕噜地滚向沐风和乌缇娜!
      沐风又一挥剑,蛇球爆裂,又散作满地的黑色水蛭!密密麻麻,滑溜溜油光光地铺了满地,潮水般涌向它们的敌人。
      沐风指尖金光四射,向着地上一扫,所到之处,水蛭随即焦化,但又变作毒蜂,腾空而起,遮天蔽日,嗡嗡声震耳欲聋。
      “没完没了……”乌缇娜正抱怨着,身子突然腾起,沐风的计划,她即刻心知肚明。
      她从蜂群上方飞过,眨眼已至少女头顶。她手中握着沐风的短刀,朝着那少女的脑门猛力掷下!
      与此同时,沐风手中宝剑化身千亿短箭,箭风箭雨呼啸而过,空中毒蜂洒落纷纷,再要变化,已是不能——施法之人已被千亿箭丛包围,头顶短刀又至!
      那少女眨眼间就将被扎成筛子!命悬一线之际,蜥蜴精欲挺身而出,但他被流沙束缚,挣扎不得。突然,他竭尽全力嘶吼:“住手——!”
      乌缇娜稳稳落地,刀箭也戛然而止,止于靶的毫厘之外。那少女只消微微动弹,就会被上下左右的利刃刺破肌肤。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求你们放了她……”
      “阿赐!住口!”那少女命悬一线都不曾面露惧色,听那蜥蜴精屈服,即刻慌乱起来。
      “缡魑……够了……已经一千年了……放过你自己吧……”蜥蜴精阿赐面露哀色。
      “阿赐!我今日就是魂飞魄散,你也不许开口!”少女疯了一般狂呼,竟忘了自己身陷险境,利刃无情,已将她白皙的皮肤划出道道血痕。
      “缡魑,莫要激动!算我求你,千万莫要再动……”那蜥蜴精说着说着,竟流出泪来。
      沐风看得出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你们不只是主仆吧?阿赐,你不只是缡魑的护法。”
      “不错……我是……她的爱人……”
      “阿赐——!”
      阿赐无法再顾及缡魑的尖叫,若不说实话,她的下场就不止是被划出几道血痕那么简单。他一双黄色的眼眸盈满清泪,“我原本也是人类,而缡魑,真的是这里的地仙……”
      他用沙哑的声音,道出一个遗恨千年的悲剧。
      沙罗城所在的大漠,一千年前竟是茂密的雨林。林中有个古老而贫苦的村庄,世代捕猎为生,渐渐山中兽尽,生计日渐枯竭,村人整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直到有一日,村里来了个陌生的少女。
      那少女,名为藜郗,进村后在无人的野林深处搭了一个棚子独自生活。
      那片野林之所以是野林,就是因为林中妖兽甚多,无人能够招架。敢入林捕猎者,皆亡命之徒,而逃出妖口者,少之又少。是而,纵然林中山珍多到足以让村落富足一代,纵然无人不对此垂涎欲滴,也无人敢踏足其中。
      而藜郗,是例外中的例外。村人见她五日安然无恙,她能避过妖兽,还能在林中找到丰富的食物,纷纷向她讨教谋生之法。她也毫不吝啬,悉心传授,不仅如此,她逐渐还教给村民在林中开垦、筑屋、捕猎的诀窍。村民得法,便再无顾忌,争先恐后地迁入这片宝藏之地。
      从此,野林便再不是野林,成为人烟鼎盛的村居。
      和入迁同样争先恐后的,还有村人捕猎和采摘的步伐。林中的珍宝无尽无绝,村民每每将猎物或野菜野果贩往邻村,都收获不菲。终于,有人想将林子占为己有。多番争执不下,酿成械斗。藜郗觉察事端异常,屡屡现身警告村民不可将林子占为己有,否则灾殃必至。
      但她不知,村人表面听她教诲,实则继续争夺林地。几番殴斗,终将林地划出三块领地,分属村中三个大姓。村民们本以为从此可以相安无事,谁知领地纠纷仍源源不断,渐渐竟发展成每天都有人死于争斗。
      她更不知,村中自古已有祭祀地仙的习俗,也在悄然发生改变。在一块领地的族长突发奇想地用闯入他领地的同村人作活祭品祭祀地仙之后,他的领地连续七日收获了数倍于其他领地的猎物。从此,以活人献祭的做法在村中流传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待她发现时,村中因献祭死去的人,已达十人之多。起先,他们都是林中三姓领地的族长俘虏的犯境之人,后来,竟发展成村民为了获得更多的猎物,争相绑架他人送上祭台。年轻力壮的男子还好些,老弱妇孺光天化日在路上走着,都会随时遭遇无妄之灾。
      摆脱了贫穷,他们想要富裕,得到了富裕,他们想要比别人更富裕。无尽的欲望令这个村子泯灭了同村之谊,唯尊领地之广,猎物之多,财富之丰……
      她的痛心疾首无人能懂。因为无人知晓,她就是那被众人不择手段祭祀的地仙。
      从前他们祭祀时,是每家每户都从紧巴巴的口粮中,点滴积攒一年才凑足祭品。即使贫穷,依旧坚持所有礼节不一而足……
      她感动于村人的虔诚与团结,遂现身助他们一臂之力。镇林中妖兽,授谋生之术,本欲这一方土地从此安居乐业,不想竟使之面目全非。
      她挨家挨户劝说村民直到口干舌燥,却毫无作用。阳奉阴违已是给她面子的做法,不给面子的,就将她轰出门去,叫骂万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劣俗大兴,止也止不住,她愤怒却无奈,拨开祭祀的人群站上林中的祭台,救下将被活埋的村人,亮明身份。怎料话未说完,忽闻身后轰隆巨响,乌压压的妖兽已向着祭台奔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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