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滔天罪祸 ...

  •   牢门仍未关上,门外就是钱府华丽的深宅大院,满庭芝兰玉树,笼罩着此起彼伏的哀嚎,隐约传入地牢。
      乌缇娜就在这满天哀嚎中开口:“我只说一遍,放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陆远身旁的刽子手刚开口,即刻倒地不起,爆发出凄厉的吼叫!
      因为他两只膝盖,被乌缇娜一枪一刀捅个穿透,连跪求都没有机会。
      “你主子还没开口,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乌缇娜的目光从他的膝盖,移到钱保容脸上。
      钱保容冷汗直冒,豆大的汗珠流满肥硕的脖子,晶莹透亮。
      “放……放人……”他颤抖不止。
      陆春身边的刽子手即刻割断梁上的绳索,放他们下来。
      父子二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鞭伤,好在陆远还有些力气,忙将倒地的老父亲扶起,二人踉踉跄跄走向乌缇娜。
      “姑娘……他们……他们抢了我们赚来的盘缠!”陆远道。
      乌缇娜举枪抵住钱保容咽喉,也不发话。
      但钱保容知道她的意图——他不敢不知道。他向那唯一能站着能动的刽子手递了个眼神,那刽子手就从昏暗的角落中提出两个箩筐,恭恭敬敬放到他们面前。
      一个箩筐中放着两贯钱,一个箩筐中空空如也。陆远数好了钱,将沉的箩筐背在自己身上,空的那一个,给父亲背着。
      乌缇娜见他们准备妥当,动了动抵着钱保容咽喉的枪,道:“走。”
      钱保容给刽子手递了个眼神,他马上心领神会......
      他们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乌缇娜的眼睛,她冷笑道:“你的弓箭手埋伏得的确隐蔽,但如今都已双臂缺失,如何杀得了我们?”
      钱保容大惊失色,他最后的底牌已荡然无存!“你……你怎知……”
      他“道”字还未吐出,右边太阳穴就遭枪头重重一拍,顿时头昏脑涨,耳鸣眼花。
      “你若再有一句废话,你的脑袋就立刻开花!”
      钱保容抱着头,张嘴却说不出话,只好给那刽子手一个手势,那人会意,赶忙跑去开门。
      地牢的大门打开,外头即是后院。
      率先出门的,是蒙着双眼,双手缚于背后的的钱保容,他身后,是横着匕首抵住他咽喉的乌缇娜,乌缇娜之后,则是陆远和陆春,一前一后地跟着。
      红缨枪在乌缇娜的另一只手中提着,她的匕首,来自那方才开门的刽子手,此时他已昏迷在血泊中。
      他的家眷闻声而至。老少妇孺围了一路,见满地血腥,又不敢上前,只有哭声四起,仿佛钱保容已死,他们在为他哭丧。
      乌缇娜看着那些人,道:“你这样的人,竟也有人愿意跟随?可他们为何不敢上前?他们是怕你会死,还是怕自己会死?”
      钱保容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怕他说出口的话,会成为废话,使他的脑袋开花。
      一行人渐渐行至大门口。每个人脚底都沾着血——一路上,血浆混合手脚残肢零落各处,钱保容的打手,全都三三两两地堆叠在血泊中,倒了一路,个个似蛆虫般蠕动,低沉地呻\吟。
      但是,没有一个人死去。
      乌缇娜迈出门槛,陆远和陆春也跟了出去。
      钱保容在门槛内,不知所措,抵着他咽喉的已不是刀刃,而是刀尖。
      他看不见东西,只听得乌缇娜冰冷如刀锋的声音传到他耳边。这声音令他战栗——
      “我不知你为何如此愚蠢。我已将你们击溃不止一次,为何你非要一头撞南墙,不死不休?你要的哪里是陆家为你种地,你要的不过是让他们臣服于你,为此,你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对么?”
      她丢了匕首,举起红缨枪,一套诡异的枪法迅疾狠厉,枪缨化作红色的闪电,伴随枪风呼啸,直舞得风云变色。
      裂帛之声不绝于耳。那般强劲的枪法,她却能收放自如,在钱保容抖成筛子的身上,拉开上百道口子,每一道都是绽开的层层衣布,见肉却不见血。
      但钱保容看不见,真以为自己被一刀刀凌迟了,他哀嚎不迭,凄厉至极。
      乌缇娜刺出最后一式,横平枪头,朝他脑门上,像拍苍蝇似的重重一拍,一挽枪花又迅速挑起枪尖,往他头顶呼啸一扫,他头上的发髻即刻落地!
      钱保容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落了地,肥硕的身躯仰面倒下,“嘭”地一声激起满地尘土。
      乌缇娜拄枪,呼出一气,对身后的父子二人道:“走吧。”
      他二人被乌缇娜奇诡的枪法震惊,纵不曾习武,他们也看得出那一招一式,非同寻常武功。
      走出些许远,陆春确认身后无跟踪之人,方道:“姑娘,你独自前来,那苑儿娘儿俩……?”
      “夫人坚持要和陆苑留在家中,她说若有歹人声东击西,她有办法对付。”
      陆春听闻此言,倒吸一口凉气,似感大事不妙,望着家的方向匆匆跑去。
      “爹爹!”陆远似也知道了什么,紧张地跟着父亲一路急跑。
      他们一路跑回了家。于氏正在院中,来来回回踱出满地心焦。见丈夫和儿子归来,一愣,一串泪。狂奔过去,才见他们满身伤痕,顿时语塞,扑进丈夫怀里,泪水决堤伴着恨声连连:“这挨千刀的恶霸!怎得下得了如此毒手!”
      “苑儿呢?”陆春道。
      “在屋里睡着。”于氏泪水涟涟。
      陆春却顾不上安慰,只扶起她,紧张地低语:“你……你难道用了……”
      于氏一怔,无奈点头……
      “你怎得如此糊涂!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局势!你如何都不考虑……”陆春满腔怒火将要喷薄而出,却仍极力压抑声音。
      于氏诉道:“不然如何?你们被抓去,难道要我带着苑儿随姑娘一起去救人?刀光剑影的,苑儿要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陆远就在他身边,听得一清二楚,陆春毫不避讳。
      他唯一避讳的,就是乌缇娜。
      但乌缇娜的听力,又岂是凡人可比?即使她在离他八尺的篱笆墙外,她若想听,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远宽慰父亲,道:“爹爹莫急,娘也是实在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想来以娘的实力,应该……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没有人会知道的!”
      乌缇娜听到这,已经知道钱府定然派了人来,而于氏,以一己之力“解决”了入侵者,且手段隐秘至极——那手段或许也残忍至极。
      但一个乡野农妇,何来如此手段?
      “姑娘……”
      于氏的声音打断了乌缇娜的思绪,她走向遍身浴血的“姑娘”,忧心忡忡,“姑娘可有受伤?为何一身是血?”
      乌缇娜道:“我没事。这些不是我的血…”
      陆春终于开口,带着尚未消弭的不悦:“姑娘……老夫有句话许是不当问,姑娘似乎想杀了那恶霸,但为何不杀?”
      “我现在不能杀人。”乌缇娜叹道,“但也不能伤他太狠,否则他告到官府,无论你们迁到哪里,都难逃通缉,所以只能极尽恐吓之能,让他一时不敢进犯。我想你们的盘缠应该已经准备妥当,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姑娘……你要走?!”陆远惊道。
      乌缇娜淡淡答:“为何如此惊讶?这不是早就定好的事吗?”
      陆远如梦初醒:他心仪的姑娘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他们,也不可能属于他。
      她像风,来了又走。他的心满了,又将落空。
      可是他仍不愿放下,就算肩挑重担一路走到尽头,到头来筋疲力尽又一无所得,他也绝不肯放下。
      夜深,乌缇娜从茅屋的浴桶中起身,拭干身上的水,换回她来时的雪白中衣和短衣长裙。捧着血迹斑斑的衣帽去了院中。
      今晚的吵闹过后,院落里此刻万籁俱寂。虽然陆春的怒火最终缓释于儿子的劝解,也理解了于氏的迫不得已,但乌缇娜的疑心却越来越强烈。
      这一家人绝非常人。他们在这里,这副模样,许都是伪装。
      这岂非和她同路?
      所以,她即使疑心深重,也不想再追根究底。于氏的手段,有何重要?他们是谁,有何重要?世间的秘密多如牛毛,她自己就是秘密之一,为何容不得他人有秘密?
      虽然她非常清楚,被于氏“解决”了的歹人,就埋在这院子的地底下。
      而她今夜就在这院子中浣衣,身旁不远,就是那刚被翻过,埋葬了一具死尸的土地......
      她洗着洗着,也不去看那块地。
      她有些享受这浣衣的过程,不由得展颜。这是她在魔界从未体验过的乐趣,原来水不仅是武器和药,还可以带来洁净,带来清爽。
      血迹经泡了皂荚粉的井水洗濯之后就能褪去。她是水之魔,三界的水,没有她使唤不了的。但却没有哪种水可以洗濯她血腥的过往。时不时,这些过往总会抬起狰狞的脸,看着她。
      恰如此时,她不去看的那块地,不肯放过她。
      冥冥之中的命运,不肯放过她。
      一只虫子从那块地的泥土缝隙里爬出,一路曲曲折折,爬到了她伤痕累累的左臂上,行至肘关节,遂虚弱死去,掉落地上......
      若是常人看到一只如此小的虫子,只会甩到地上踩死,再不作他想,甚至那一刻的记忆立即就在起伏的脑海中淹没无踪。
      但她偏偏不是常人,那虫子,也偏偏不是普通的虫子。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连呼吸都一起停下,瞳孔遽然一缩——
      那虫子不是别的,正是李鲜的噩梦——蛊虫!
      她的脑子“嗡”地作响,浑身战栗起来。
      她从未如此惧怕这种虫子,明明不久之前,那还是她对付沐风,掣肘神界的武器。
      她内心的恐惧,一端连着这虫子,一端连着土屋中沉睡的那对兄妹——陆远和陆苑。
      他们的名字,让她想起一个人——路原!
      那个被她用蛊虫折磨致死,再百般陷害的御前内侍!
      “是巧合,定是巧合......”她强颜欢笑,想骗过自己,却是一场辛苦的徒劳。
      怎么可能是巧合。路原是苗疆柳氏一族的幸存者,是巫蛊师。陆远和陆苑兄妹的名字与他的名字如此相近。而现在,于氏埋葬死尸的地里,爬出了蛊虫......
      怎么可能是巧合!
      如果于氏杀人灭迹的手段就是纵蛊,那么于氏是巫蛊师!所以,路原本不姓路,而是姓陆。所以,陆家也不姓陆,而是姓柳!陆春极力掩藏的秘密,就是他们是柳氏一族留在晖烈城外的谋反力量!
      乌缇娜全身汗毛竖起,恶寒阵阵,湿漉漉的手抱着头,止不住地发抖。
      她再度听到了那个令她倍感沉重,重到她直不起腰的问题,在脑海中一遍遍质问她:人类口中的“造孽”与“报应”,在她身上会结出怎样的果?
      清晨,一家人醒来,满院子满屋子已不见“姑娘”的身影。
      “她走了……”于氏看见院子里晾着她借给乌缇娜的衣帽,失落不已。
      陆远却不死心,步入院中,捏了捏晾衣绳上的衣服。
      衣服还是湿的,她或许走出不远。
      他跑回屋中取了样东西,便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一路跑远,身后父母连声喊问,他充耳不闻。
      乌缇娜在山上的竹林中,一步步走着。这座山,是进出青芜村的必经之路,她来时,就曾跋涉过。
      彼时是逃跑,今昔何尝不是?
      她可以逃很快,却力不从心。
      心力交瘁,纵有脚力又如何?
      “姑娘——”
      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偏偏在身后响起。
      陆远就在她身后,她若跑,立马就可以让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但她没有。逃有何用?
      乌缇娜转回身,用苍白的面容和无神的双眼,面对精神抖擞的少年。
      “姑娘,你怎么了?”陆远担忧道。
      乌缇娜静默不语。
      陆远没法继续问下去,直接步入正题。他自袖中取出一块折叠的花布,摊开来,里头是一支木簪。
      他温柔的语声在竹林的暖风中飘荡:“这是我亲手做的,不是索取,不是采撷。姑娘可以拒绝别的东西,还请一定收下这个。纵不需要,也当个不占地方的小东西,留着吧。”
      乌缇娜注视着他,呆若木偶。
      陆远见她的凝注自己,又未如往日那般回绝,遂大着胆子拉起她的手,将簪子置于她手心。
      乌缇娜抬起手,仔细端详那木簪。
      簪子一头是梅花的形状,虽不甚复杂,但花蕊花瓣却精致非常,栩栩如生。且那簪子已磨得没有半点棱角刺突,圆润得看不出刀削的痕迹。
      若非下了长久的功夫,绝做不成这个样子。而陆远整日早出晚归,必然是挤出每一刻空闲,辛苦做得此物。
      乌缇娜声音微弱:“你究竟为何如此?为何执意要送我东西?我不是责难,是真的不明白......”
      “姑娘......”陆远又上前一步,双颊红透,忍住加速的心跳,“我......我心中有你......”
      “这是何意......?”
      她是真的听不明白,陆远却以为她是故意引他说得更露骨些。他提起一口气,壮起胆子道:“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乌缇娜眼中逐渐显露惊愕。
      他这是说,他想和她建立李鲜与伽美洛的那种关系。
      她不能理解伽美洛,也不能理解这种关系。而伽美洛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我拒绝!”她言辞严厉。
      陆远心正发热,却被当头一桶冰水淋得透心凉,“为何?!”
      乌缇娜厉声道:“那是我不该为、不能为、也不想为之事!”
      陆远的勇气已泄,执念却不泄。愠意似针,从他眼底刺出,“你直说你看不上我便罢了!我送你的东西,你何曾正眼瞧过?家里的饮食,你也无法下咽。想来你过去锦衣玉食惯了,看不上也是寻常!”
      这话刺耳尖锐,乌缇娜却不放在眼里,“我明白你这话的意思。但我并非如此。贫穷或富裕,情爱与姻缘,都是你们人类的事,与我无关。莫要拿与我无关的事强加于我!”
      陆远没心思听出这话里的蹊跷,满脑子的固执让他失了理智,竟脱口而出:“也无妨。但我告诉你,我家......本也并非贫农之家。我还有一个哥哥,在晖烈的皇城中当差,地位不低。我们不会一直这样守穷下去!”
      乌缇娜手中木簪落地,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她心中的怀疑,如今证据确凿!
      被她残忍杀害的路原,是陆远和陆苑的哥哥!是救她收留她的陆春和百般照顾她关心她的于氏的长子!
      这个人类家庭,在这十多天里,给予她一万年来第一缕暖意,让她真正“活”在人间,真正有了生命的体验。尽管她一开始就想好了何时离开,尽管这寻常人家的日子也给她带去烦恼,但在去钱府的路上,她心底已然生出了不舍……
      而那时候,她还不知,自己在很早以前,就对这户人家犯下了滔天罪行。
      陆春、于氏、陆远、陆苑……路原……十多天来的回忆,和路原的死状一起,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她捂住心口,佝偻着身子。
      她的身体受过那么多伤,却从没感受过这种从自己灵魂深处袭来的疼痛。
      陆远见她情况不对,顿时心生强烈的内疚,“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对不起,我......”
      他伸手扶住乌缇娜的肩膀,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你……你为了一己私利,竟将你家的秘密告诉一个外人!”乌缇娜咬牙愤道,“你可知,若听闻此言的不是我,而是晖烈皇宫中的人,你妹妹,你母亲,你父亲,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陆远的心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乌缇娜没有回答,只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在说什么?!”陆远有种相当不妙的预感,他步步后退,心已跳得咚咚作响,一下一下,叩响冥冥之中的恐惧,“你到底是谁?!!!”
      乌缇娜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着身旁的竹树,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她一字字道:“你的哥哥名叫路原,是皇宫中的御前内侍。他和你的母亲,都是巫蛊师……你们一家,不姓道路的路,也不姓陆地的陆,你们姓柳!”
      陆远步步后退。眼前这个女人,已然陌生至极,可怕至极!“你到底是谁?!!!”
      乌缇娜抬头仰望灰蒙蒙的阴天,双目迷离。
      “我是谁……我曾是李鲜的御前特使,莫天遥……你哥哥,就是我杀的……”
      陆远身躯一震,似遭晴天霹雳!他们根本不知路原已死,还希冀着他们可以扳倒李鲜,重整河山!
      他双腿已软,跪倒在地。那是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与兄长的记忆,就是他苗疆故土的直到有一日,他在族中长辈的命令下进了宫,他们也被安排,由苗疆迁至青芜村,作为反抗李鲜的后备力量潜伏着。“兄长......兄长......我兄长......他怎么了......?”
      “我杀了他......”
      陆远泪如泉涌,浑身发抖,口齿已不清,“为何......?他暴露了吗?”
      “没有。但我杀了他之后,让他暴露了......”乌缇娜不再隐瞒。若有报应,就来吧。
      陆远骤然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他一家都将因为他口无遮拦而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女人,一直都在欺骗他们!她以打败钱保容骗取他们信任,让他们自己开口要她留在家中,她好借机暗中打探!她的模样,自始至终都是彻骨的伪装!
      爱意转瞬燃烧殆尽,灰烬化为恨意复燃。
      “你并未失忆!”他已是满腔怨毒。
      “不错。”
      “钱保容和你是一伙的!”
      “不是。我留在你家中,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事实上,我也并非李鲜的人。”
      “你说谎!”陆远抬起一双撑满怨恨的红眼,喝道:“你骗了我!骗了我一家!你的目的是什么?打探消息报回宫里吗?!你想一举歼灭我们所有人!让那昏君坐稳他的皇位!”
      “陆远,我不是李鲜的人。我让他暴露,不是为了李鲜,是为了利用李鲜,来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巧言令色!”他咬牙切齿,余光看见地上的木簪,过往献殷勤而徒劳,表心迹而无功的记忆顿成尖锐的耻辱,对熊熊燃烧的怨恨火上浇油,灼痛他的灵魂,也烧尽他最后的理智。
      只要她死了,他就能为兄长报仇!只要她死了,他就能为他一家平愤!只要她死了,他就能为自己雪耻!
      他全然忘了,自己见识过这个女人怎样的力量。“我要杀了你!”他拾起那支簪子,朝乌缇娜猛扑过去!
      自然,他失败了。
      她的手稳稳地攥着刺向她的木簪。向着她的那一头,已在反复磋磨中变得圆滑,但若用来杀人,它还是能够胜任。
      这簪子凝聚了陆远的一颗真心,他细致地打磨,只为了她使用时的绝对安全。
      而此时,这颗真心变作杀心,这簪子就在匠人手中成为凶器,刺杀的,是他曾细致守护的人。
      “你杀不了我......”乌缇娜面露哀色,悲伤道,“回去吧......李鲜不会知道你们的存在。回去陪伴你的家人......”
      “你怎么有脸提我的家人!你杀了他们的长子!你让我一家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你这贱人!!!”他声嘶力竭,面目扭曲,成了一头发疯的野兽。
      乌缇娜不再言语。她再没资格说一句话。她眼前没有天空,没有竹林,没有风声,没有陆远,没有她自己,只有于氏,陆苑,陆春,和那些日子,那些刺痛她灵魂的,平淡的人间寻常事......
      她望着远山,渐渐松了手......
      陆远一个趔趄,手中尖锐的木簪,刺入了她的胸膛!
      他彻底怔住,松了手。
      他成功了。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瞬间的感觉,忘不了手中的木簪刺入她柔软的皮肉,刺在坚硬肋骨上的感觉,那一声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叩”,是簪子尖刺在她肋骨上,发出的声响。
      乌缇娜面不改色。
      人类的武器,伤不了她分毫,也不会造成疼痛。
      她拔出胸前的木簪,创口即刻愈合,一滴血都未曾流出。
      但这才是她的悲哀之处。她连用身体的痛楚来镇压灵魂的痛苦,都做不到。
      “你......你是什么怪物?”陆远已精神恍惚。
      “你说对了,我就是怪物......”乌缇娜泛起一丝惨笑。
      陆远杀不了她,雪耻复仇,连同他曾经炙热的心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各种苦痛难当的心绪在他胸膛中激烈碰撞,终于将他逼至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他嚎啕着,发狂地跑下山去……
      从此,世间再无一个叫“姑娘”的“人”,栖身于青芜村,陆家院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