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迟》落玖i

3、第二章（正文）

　　转眼便到了秋。日日霜重，人们皆添了衣。天开始明得晚暗得快，店铺开门的时间也随之往后延了延，不过小镇依旧如往常的生气。

　　暮迟仰头望望干净的天，竟想叹一声。

　　也有好些日子没和那少年说说话了。

　　犹记那日清晨时分同他去采花，太阳若现若隐，只有橘色的晨曦从雾的那一头挨挤而来，也怕是遇到了阻碍，被磨成了束。刚淋过雨的田埂不免湿滑，王源絮絮道着“阿迟姑娘小心些”，暮迟却也没能免了摔一跤。

　　那真是糗极了。凌乱的碎发遮到了眼前，一身脏泥无从打理，就连手也不知如何摆好。

　　正懊悔着自己的粗心，不料抬眼便见了王源轻拧双眉的模样，一不小心跌进那关切的目光，脸颊不合时宜地温温烧了起来。

　　他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儿了吧。他伸出手，欲拉她起身，背后是燃着的朝阳，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暮迟直到现在还悔当时没有毫不犹豫地把手搭上。

　　她是自己站起来的，空留他悬着的手在尴尬中小心收回。

　　他是那么干净啊，我哪能弄脏他。她本这么想，可现在，只觉得自己错了。有时她甚至会觉得，是因为那次拒绝了他的好意，他才再没来寻她一同出游抑或其他什么。

　　人总是这样，一旦得到些什么，就渴望更多。

　　暮迟自然不例外。自从那日与王源同行过，原本只要远远看他一眼的希冀，便成了再次来往的奢望。可她心里也明了，他俩本该陌路，偶然的交集也只是迸射的火花，转瞬即湮灭于无，又哪来寻她一说。

　　暮迟摇摇头摊开书卷，开始了每日的诵读。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不清楚从何时起，暮迟对这些诗词竟有了感触。或许她读的便是自己，念一个人念到尘埃里的自己。

　　她时常会想，那流水般的人儿懂这番情意吗，而落花的这种心境是否又为他所知呢。他是不是也有心仪的佳人，是不是也为此惆怅。

　　不过连她自己都没琢磨透，这种感觉到底来源于什么。她也未曾和任何人提起过，不肯，亦是不敢。

　　每一个关于王源的念头，都被她深深埋在心里，没有其他人知晓。只有院子里的花儿，小巷里的青石板，山上的老树，还有悠悠而过的浮云知道，只有这座小镇悄悄地将她的愁绪拥在怀里。

　　忽闻大门外传来一声唤。“阿迟——”

　　听这声，是阿姐呀。

　　暮迟雀跃地扔下书，起身推开竹凳，急急忙忙从院子里出来。

　　“阿姐！”她一头埋到暮清颈间，毫不掩饰脸上的孩子气。

　　两姊妹有半年没见了。半年前暮清便去了城里念书，直至今日才回来，期间只怪通讯不发达，与家里联络的次数少之又少，以至于见了暮迟不禁心中一惊。

　　我家姑娘竟生得这般俏模样了。

　　说来倒也不假，暮迟虽未二九，容颜却已姣好如玉了，若待成年，指不定能赛过暮清。而偏偏姑娘在这芳龄变化最快，要是几日不见，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了。何况姊妹已别过半载。

　　阿姐从小便宠着暮迟，两人的关系亲得无法言说。即便生辰差了六年，却一点代沟都没有。还值得一提的是，“暮迟”这个名儿也是暮清给取的。

　　那年暮清见阿妹生了来，便吵着嚷着要亲自取名。她言“小阿妹生得迟了，便叫阿迟罢”，家里人也觉着这名儿好听，索性随她如此叫了。

　　可惜六岁娃娃的想法也算得上极单纯，暮家长辈又皆不是读书人，因此皆不知这名被赋予的含义。即便后来知道了，也无人觉得这有何不好，包括暮迟自个儿也是。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暮迟才明白，有一种东西，叫做命运。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