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当年辜负之恩》绿梨炖糖

7、第 7 章

　　第7章
　　下完决心没到一个小时，黎晚就后悔了。
　　不过反正她这副娇弱的躯体什么都做不了，后悔也没用，抱着手机有心再给陈晓发消息过去，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没话找话都变得这么难。

　　第三日过去，黎晚的烧彻底退了，没再反复，经期的疼痛卷土重来。
　　好在量最大最疼的日子也同时过去了，白天状态稍微好点的时候，她就坐在位置上看看书，听着张媛帮她录回来的课堂录音，整理下笔记，开始疼了就上床躺着。

　　黎晚的字和她的人一样，瘦瘦的，笔迹淡淡的，清秀隽永。
　　她补完了这两天落下的高数笔记，到第五天下午的时候，抱着本子去校门口找打印店复印，顺便买了晚饭回来。
　　周一晚上没课。
　　她还带了一包绝味。
　　鸭脖鸭锁骨海带结和藕片，满满当当一大袋，准备给屋里三个人道谢。

　　正好张媛和王芷周一晚上有剧要追，一袋绝味温暖人心。

　　回到宿舍，把零嘴丢给胃口好的去“分赃”，身体还有些虚的黎晚捞了两片藕，坐回座位前，打开台灯。
　　她拿出刚刚复印出来的高数笔记，换了支红色的笔，开始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做标记。
　　必考的内容，可能不考的内容，她猜测着艺术生的高数课难度，把笔记上的字划上了一道一道不同颜色的痕迹。

　　再怎么说，江悦也是老同学，干脆她好人做到底，帮她标标清楚，也省得在一堆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做这些事的时候，黎晚是放松的，因为她很擅长。
　　这些年统共做了两件事，学习，以及爱陈晓。
　　后一件事她做得不太好，至少前一件还算成绩斐然。

　　第二天一早起来，这几天浑身上下那种被碾过一样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黎晚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至少她终于能跟着宿舍另外三个姑娘去上课了，这对一个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人来说，实在值得举杯相庆一番。
　　更何况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也停了，太阳重新露出笑颜，气温有所回升，全身说不出的自在。

　　趁着这股喜悦的情绪，上午下了课，她婉拒了张媛王芷卫茵她们同路回宿舍的邀请，站在太阳底下给陈晓发消息，问他在干嘛。
　　一边往T大走。
　　陈晓只回了两个字：【上课。】

　　竟然没跷课？黎晚有些意外，随后又笑了一下，她好像被那位“江悦的追求者”的吐槽给洗脑了。
　　陈晓周二早上的课比她多，等她走到T大，估计还没从教室出来。
　　原本问到这里就可以了。

　　后来她想，可能是当时阳光太好，那股阔别好几天的舒畅和暖意就像小爪子一样，在她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痒痒的。
　　她没忍住，试着给陈晓发了一句：【中午我来找你吃饭好么？】

　　如一粒细沙落入湖面。
　　什么涟漪都没有，甚至还不如微风吹过的动静大。
　　陈晓没有回复，也许是上课太过认真。

　　黎晚一边走，心一边沉下去，然后另一些东西浮起来。
　　可能差不多了，她想。

　　爱如踏弦过天堑，死生一念间。

　　她的爱大概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于是时时反复，但一场消磨人意志的病痛之后，很多事就都能看开了。
　　七岁的样子，九岁的样子，十岁的样子，十二岁的样子，十四岁甚至十六岁的样子，记忆在日复一日的冷淡里被磨平。

　　到最后，黎晚只能回忆起告白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烈阳高照的天。
　　那是一个午后，她拉着陈晓走到学校的角落里，少年人穿着干净的白T恤，运动裤，双手无所谓地插在兜里，低垂着头，不知在看哪一处的地面。

　　黎晚仰着头，声音轻柔，带着忐忑：“陈晓，你还喜欢江悦么？”
　　陈晓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么不合时宜的问题。
　　“那你……”少女咬了下嘴唇，下定决心，“可以喜欢我么？”
　　“……”
　　“我喜欢你！”她闭眼，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陈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笑容转淡，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子。”说完转身，“回去了。”
　　黎晚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陈晓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当他默认，黎晚欣喜地追了上去。

　　从头到尾，他也没和她说过“喜欢”。
　　连一个“好”都没说过。

　　一面走一面想，等看见T大校门的时候，黎晚觉得自己已经很淡定了。
　　虽然从看见校网热帖到今天不过短短一周，但那句话怎么说的，人的顿悟往往只在一瞬。
　　一周够她顿悟飞升几亿次的了。

　　黎晚今天上课的教室走过来比较远，走进T大的时候距离陈晓下课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在主干道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江悦身边跟着两个女生，陈晓身边跟着三个男生，七个人站在两边，正在说话。
　　除了少了些观众外，这场景和黎晚那天在热帖里贴的照片上看见的“当众表白”场景差不多。
　　她顿住了脚步。

　　这样的距离听不清楚话，他们说了一会儿，江悦带着的两个女生似乎生气了，气势汹汹地朝陈晓吼了两句，其中一个女生拉起江悦的胳膊就跑。
　　江悦被她拉了个踉跄，发丝跟着头晃了晃，露出间隙中一点红。

　　黎晚看得一怔。

　　陈晓身后的一个男生显然是气不过，想追上去，却被陈晓拉住了。

　　黎晚回过神，深深呼吸，抬步走了上去。
　　“陈晓。”她说。
　　说出口忽然恍然，这个熟悉的名字似乎有好多天没从她嘴里念出来过了，乍一叫出口，居然有种陌生感。
　　陈晓回过头，看见她的时候表情竟然有几分慌乱：“……你怎么来了？”

　　身后三个男生一脸看戏的表情，站得最近的那个一肘子捅在陈晓胸口：“诶，老三，不介绍一下？”

　　“……”陈晓顿了顿，“这我朋友，叫黎晚。”又看着黎晚说，“这三个是我们寝室的，王子轩、赵荣还有孙文。”
　　哦，朋友。
　　黎晚弯着眼对最后那个男生笑：“是化名中山樵么？”
　　叫孙文的男生摆着手：“不敢不敢。”

　　陈晓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我没事不能来么？”黎晚的笑还在脸上。

　　那笑容是陈晓熟悉的，他却忽然有些慌张，总觉得她要说出什么他现在不太想听见的话来。
　　关键是他不知道怎么打断她。
　　如果只有两个人，那没关系，什么都能说，关键是他的室友还在这里，三双眼睛看着他们。

　　然而黎晚只是笑了一会儿，从背上扯下书包打开，翻出来一叠折好的A4纸。
　　“我给你送东西过来，复印好了，”黎晚说，“我猜内容应该不太一样，大概率用不上的我标蓝了，重点用的是红色。”
　　陈晓接过那叠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黎晚送完东西，有心思问起其他的问题：“你们不是上课到中午么，这会儿就下课了？”
　　“还不是为了……”
　　“为了打球，”陈晓回过神，截住室友的话头，“我们要去占球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好像是在担心黎晚发现什么似的。
　　江悦刚刚还在这里，黎晚她……看到了么？
　　校网传了那么多天……
　　不对，黎晚不爱看八卦，她只会读书。再说，要是真发现了什么，怎么可能不跟他闹脾气呢？
　　高中上补习班的时候还酸过他给别的女生写纸条这种小事情呢。

　　他兀自脑补了半天，谁知道黎晚什么反应都没：“哦，那你去吧，我回去了。”

　　啊？
　　陈晓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几分钟前是不是见过黎晚发来的“一起吃饭”的消息，怔愣着问：“……你吃过饭了么？”
　　“吃了。”她说，“你们打球吧，我回去了。”顿了顿，“我还有事。”

　　“……哦，”陈晓跟她挥了挥手，“那我……们，走了？”
　　“嗯。”黎晚点头。

　　走出好远，陈晓还在发呆。
　　黎晚的表现着实让他觉得有点古怪。
　　手里拿着的A4纸展开，熟悉的清秀字迹排开，上头标注着蓝色红色的标记。
　　“我猜内容应该不太一样”，她猜了点什么？

　　“回神了嘿！”王子轩凑过来，“你小子都上哪儿认识的妹子啊，这哪个学院的？可以啊，追着江悦还搭着别的姑娘嘿，这功力！”他竖了竖大拇指。
　　“我要是也有这功夫就好了，”赵荣摇头晃脑，似是惋惜，“我都单身十八年了，急需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温暖我心……”
　　“善解人意还是善解人衣啊？”一阵怪笑。
　　“善解人意是姑娘，善解人衣必须得是我。”
　　“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
　　……
　　陈晓眨了眨眼，有点回神了：“哪跟哪啊？那是我……老同学，人家在S大呢！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们别乱说。”

　　黎晚虽然很洒脱地转了身，几步之后却停了下来，回过头，一直目送着四个少年沿着阳光缓缓走远。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喂。”
　　黎晚回过神，侧头一看，发现“江悦的追求者”正站在自己旁边。
　　今日的他穿着一件白色套头卫衣，底下穿着一条鲜红色侧边带白条运动裤。
　　阳光大，皮肤白，他的脸几乎和上衣融为一体，黎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真是你啊？”他上下打量，“换了身衣服差点没认出来，病好了？”

　　黎晚今天没有再借衣服，穿的是自己的运动服，头上简单的扎了个马尾。
　　那天以后，张媛有心让她多穿点花色丰富的衣服，却被黎晚拒绝了。
　　一来她身体不舒服，没什么心思，二来也不能总借别人衣服穿，便随口说，等身体好了找个机会出去逛街买了新衣服再换。

　　土鳖运动服套装和那晚的复古小公主造型风格差距太大，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黎晚想了想，非常诚恳地问他：“我这样穿，是不是真的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