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镜中之空

74、番外•如果，我是假的（2）

　　——记抱着无果的爱意与亲情的摩根姐姐

　　第一次看到那个诞生没多久的小生命时，她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不只是因为那贴在头顶，金砂般的发色有着想让人伸手触摸的柔软，也不是因为那因为熟睡而透着可爱红润的脸蛋和樱色的嘴唇看起来像她最喜欢的花朵一样可爱，甚至，也不是因为曾经远远看到过，如今却躲藏在眼睑下的，如同清晨挂满露珠的草地和树叶般的苍翠双眸。

　　而是那种不只是因为反射朝阳，更是从灵魂中透出的无暇、纯粹，那种光辉灿烂的美。

　　这真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灵。

　　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亲爱的阿尔托莉娅啊，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她就好像被吸去了全部灵魂一般的喜悦又失落呢？

　　——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失落过，如今得到却也提早清楚最终的结果只有悲哀一般。仿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和那个祭司一样，拥有了看到未来的能力。

　　可实际上，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却在心底察觉到，自己或许只是为了这样看着她，看顾着她才来到这世界上的。

　　“熙亚侬，该离开这里了。”

　　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虽然不忍破坏这美好的画面，白衣的祭司还是出声提醒。

　　“米尔汀……”看着那个孩子气的男人，有着不属于外表年龄智慧的小少女，此时压低了声音，似乎害怕惊醒那个璀璨的美好生灵，悄悄地反驳道，“我只有一半是人类，不用像他们一样成年之前都不能离开父母身边，何况……”极力把声音放缓、变小，“我只是来看看这孩子而已，不会做多余的事。”

　　还未长成的少女，那乌黑的长发与双眸中，有一种清澈的翠绿，似乎酝酿着一团内在的火焰，与她那遗传自母亲，却由于人类的血统而减少了非人的苍白色彩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那之中，有一种动物般的力量，即是吸引，也是危险。

　　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反倒是你，被一半人类血统束缚，总是把麻烦揽上身呢，米尔汀……不，你还是习惯你的人类名字吧，梅林。”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个少女还不够沉稳，不过只要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为与她母亲一样优秀的统治者，领导着那个岛上的居民，在那个远离尘世的岛上存续下去吧？

　　——不过现在，她只是个孩子，不管精灵和人类的成长速度有多么大的差异，她的心智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莲安娜皇后也是为了保护你啊，熙亚侬。”

　　这样面对着着发脾气的少女，孩子气的男人，白衣的祭司——人类称他为是魔术师的名为梅林的男人劝说着。

　　“可是，她和我一样都刚刚失去父亲，而且还与亲生母亲——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可她给莉娅的发色很好看——分开，能来看她的亲人，只剩下我一个而已。”

　　虽然不甘，可她还是明白自己不过是无理取闹，自己是应该离开的。

　　“来吧，熙亚侬，我们必须在天黑前离开。现在还远远未到我能够带走她的时间，因此你和我都要需要等待。”

　　想到回去需要自己办的事情也不少，少女不禁有些想要抱怨：

　　“一想到回去要面对那些沉默的精灵女人和吵闹的小鬼，还有那个整天抱着长矛的兰斯洛特，我就会头疼啊，米尔汀。嗯，果然还是阿尔托莉娅这种沉静的安宁的感觉我喜欢。”

　　不去理会自己那样形容刚出生的婴儿有什么不妥

　　“喂，米尔汀。”踏上回岛上的船时，少女不顾礼貌地对孩子气的男人说道：“给我好好照顾她，把她当作你自己的孩子那样好好照顾她，不然我绝对不不会饶过你的。”

　　这句并不真正带着恶意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个孩子被托付给自己时，乌戴尔说的话：

　　‘好好照顾她，你这个地狱的杂种，把她当作你自己的孩子。’

　　这是，挂念深爱自己的两位皇后，却终于死在战场上的男人（双龙Pendragon），留给曾与自己并肩战斗的梅林最后的话。

　　“……血缘吗？”

　　虽然不记得自己的人类父亲，可熙亚侬——人类的名字是摩根——还是从那个人身上继承了某些东西。

　　这样感慨的梅林，没有察觉离开的少女被怎样的，第一次体会到的感情折磨着。

　　“啊，这就是，思念吗？”

　　那个时候，摩根没有预见到，这份思念在很久以后演变成了怎样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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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用自己的妖精之眼看清未来的时候，摩根终于明白自己心中无处可以排解的悲伤和无处发泄的愤怒从何而来。

　　刚降生的生命，命运都被天神刻写在符文上。

　　这种事情，她在四岁的时候就听米尔汀说过，但却一直对那些关于天神的说法不屑一顾。那个理想主义者偶尔突如其来的狂热兴奋，会让人以为他被魔鬼附身，她早已学会了选择性的不理会，所以她不需要其他人就可以单独对付他，与她的父亲一样。

　　可他说过的话，却令人讨厌的成真了。就像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他命名的人类名字一样。不喜欢，可却没办法不接受。

　　‘为什么叫我摩根，我的名字是熙亚侬，因为我是皇后的女儿。’她曾经这样争辩。

　　‘不过你也是慕尔嘉，出生于海边，因为你是人类的女儿。’

　　‘而你是恶魔的儿子！’

　　‘是的，这就是那些人类修士所说的……不过，那样的恶魔并不存在……就是这样，你必须知道。摩根，有一天，人类也会把你。他们会把你当成巫婆，移开视线，远离你的身边，精灵也一样……”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年幼的自己因为突然涌出的，对那样未来的不知名悲伤和恐惧，蜷缩在米尔汀怀里时的样子。

　　‘我们生来就注定要孤单一人，虽然时代在改变，可这是符文注定的……’

　　但有时她发现，那个不知活了多么长久的时间，似乎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世界消失，却永远有着孩子气脸孔和身材的男人，并不如同自己宣称的那样，忠于命运之类的把戏。

　　但那些早有预谋的行为，也可能只是上天那把所有人都编织进去的无形丝线所导演无聊木偶剧的一部分。

　　既然无法逃脱，是否安心地接受，因为知道未来，就陪那个被称为恶魔之子的男人一起心照不宣的把这出剧本和结局都早已写好的传奇演下去如何？虽然她看不清自己在里面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但只要知道这传奇中心的结尾是怎样就够了。

　　可她不甘于接受这种安排。不是对自己的命运有什么不满，毕竟那种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的东西，没有担忧和唉叹的必要。

　　——那是，某段传奇，将在历史上大放异彩，流传下去的光辉传说。

　　亚瑟王的传说，她亲爱妹妹的传说。

　　知道了那孩子从出生时就被预言注定为王的命运时，她曾经问过似乎无所不知，却把重要的事绝口不提的梅林：

　　‘为什么要隐瞒女孩子的身份，作为男孩子养大？’那时，再一次拉着梅林去看望自己妹妹的她，正躲藏在山毛榉的阴影下，远远地看着与凯伊练剑的阿尔托莉娅。

　　‘因为她要为王，而人类只听从男人的命令。’

　　‘可她只是这样瘦小的少女，为什么要把那样沉重的负担，一个分裂的国家的负担放在她的肩膀上呢？她……不会痛苦……不会期盼属于一个少女的那些小小的幸福吗？’

　　‘不会，她会把那些东西舍弃掉的，因为她清楚，王并不是人类，只要她能公正的，一丝不苟地执行为王的职责，保护国民的话，她自己也一定会满意以及满足的。’

　　‘——不，那样是不对的，那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我妹妹身上。那只不过是国民和那个没用的，早早死去的父亲，那些根本与她没有关系的人们，因为自己的无力、无能和愚蠢，强加在她身上的东西而已，她根本没必要接受——’

　　‘小树叶，她——阿尔托莉娅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会为王的预言，而且在那之前，她是有选择的。’

　　‘可是——’看着梅林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待那个结果而已。

　　或许，怨恨的种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种下，却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

　　但当听到那个少女以十四岁的年龄登基为王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那愤怒真正的形态。

　　她开始寻找，初次看到那孩子时，那莫名其妙直刺心底的哀伤和失落的痛苦从何而来。

　　有些术，是需要生命作为祭品才能得到结果的，不过此时的摩根并不在乎。

　　然后，以这样的方式，她完全开启了自己的眼，看到了，注定发生于那孩子身上的，作为那光辉传说背后的，一个少女的悲剧。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你们的无聊把戏吗？”

　　被牺牲的鲜血染满，此时，黑色长发的少女严重清澈的新叶般的颜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闇的诅咒和魔鬼一般的怨念。”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们那强加于她身上的命运，诅咒这不公正的上天，诅咒这不公正的神、命运与世界！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我绝不会让那孩子就这样死去，这样没有得到丝毫幸福，没有得到任何报偿就死去——”

　　不顾满手的鲜血，不顾自己因为被血液污染，将会自我毁灭，将会遭到毁灭，再也无法得救的未来，只是如同叹息般的诉说着，诅咒般的决心。

　　“——对了，只要她不是王，就一定能够不会有那样悲惨的结局了……那么只要采集到那孩子的因子，来做一个替代品的话……”

　　那个染满鲜血的样子，被称为巫婆或者吸血鬼都不过分，已经是陷入自己的执念，完全看不到往昔的美丽，也完全不在乎失去那些，只是为自己目标，向着决定的目标不停息前进的样子，却已经没有丝毫光明在内了。

　　此时的她不知道，自己正是那传说悲哀结局爆发出来的引火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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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鬼，会为害死至亲的人感到伤心，还是，愉悦呢？

　　当被还于湖中的断钢剑意味着自己最心爱的妹妹将走完一生的时候，摩根的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谁，杀了她？”空洞无物的表情，似乎只剩下空壳，连显示出那最终景象的湖水冰冷的温度，都没有办法唤回她的意志。

　　“莫德……不，是我。”失去灵魂的声音。

　　“我……是谁？”

　　这个问题强烈地震动了她的神经。

　　“……一个扮作她姐姐，只会向那无瑕的灵魂泼洒污垢和罪孽的怪物。”

　　最后一刻，一切都来不及，在她知道自己才是被命运彻底操纵，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的这一刻，回想起了，那个过于遥远的，记忆里的未来。

　　“为什么，没早些察觉呢，自己是永远不能得救的怪物这个事实。那样的话，不靠近你，不伤害你，是否，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呢，Saber……不，我的莉娅啊……”

　　可她是知道的，这个结局不可改变，因为这一切对她和那个她一直放在心中最重要之处的少女来讲，都是无法改变，不可更改的过去。

　　“……对不起，我是假的。”她陷入了比自责还要深重百倍的罪恶感之中。

　　只是方法想起了什么微薄的希望，那双眼里晶透的颜色仿佛驱散了蒙于其上的灰尘，突然亮了起来。

　　“——梦，那最后的，唯一能给予她救赎之物，她，看到了吗？”

　　这样念着，走向了那能把自己带到她身边取得小船。

　　——清晨的阳光落下，如同记忆里美好的，有她存在的每一天一样。

　　在宁静的森林里，朦胧的薄雾里，战场的硝烟没有半点痕迹。

　　好像不过是做了个很长的梦，刚刚醒来一样朦胧，而安详。

　　汩汩的水声都听不到，她眼前看到的，所能感觉到的，只是静立在树旁的骑士所守护的，王的身影，睡去的，少女的样子。

　　当她如同梦游一般靠近的时候，骑士如同看到了传说中最美丽的女神一般。

　　和为王的少女透出相似碧绿的眼瞳里。却满溢着悲伤。

　　可在看到王那让他在这失去王的悲哀中唯一感到高兴的，自己期待的安稳与平和的睡脸时，带着如同那个永远睡去的人影一般的安宁，露出了笑脸，也同时，流下了，清澈溪流一般的泪水。

　　“看到那个梦了呢，阿尔托莉娅——太好了——”

　　用着骑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的声音，如吹动朝阳中映成金黄的草原清风般的声音说着。

　　用流泪的笑容，低声的，轻轻的诉说着：

　　“这就够了，这样就好了。”

　　那恸哭的脸庞，似乎连天空也要落泪。

　　那欣慰的笑颜，似乎连薄雾也会消散。

　　——然后，朝阳驱散了笼罩在森林中的薄雾。

　　——天空广阔、晴朗，蔚蓝的似乎能够融入其中，如同摇曳着孤独小船的湖水一样。

　　把安静睡去的少女，轻柔地，放在那似乎随时都可能沉入湖底的小船上，她用微风般轻柔的动作执起了浆。

　　“——莉娅，我们回家。”

　　响起了，Teinm laegda ，歌颂的启示，死者前往的锡德之国歌曲。

　　“跟我来，

　　来到一个有音乐的奇妙之国。

　　发丝在那里正如春天报信的花环；

　　光滑的躯体在那儿犹如白雪的颜色。

　　那里，没有你我之分，

　　洁白的牙齿和黑色的眉毛；

　　眼前这众多的人群叫人心生喜乐。

　　每个人的脸颊是毛地黄的颜色，

　　脖子有紫罗兰的嫣红；

　　我说的是一个奇妙之国。

　　青年在老年尚未到来之前将永远存在。

　　温暖的清流贯穿全国，到处都有上等的蜂蜜酒与葡萄酒。

　　每个人都俊美、毫无瑕疵。

　　我们看得见每一个人，

　　不过却没有人看得见我们——”

　　轻柔的歌声乘着风。

　　落入睡眠的王（少女），像是沉入无尽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