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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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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深海的梦
在最深重又最安宁的黑暗的底层,做着自己沉没在深海的梦。
——最黑暗,又拥有最充沛生命力的大海。
如同被掩埋在海底的遗迹,如同失事后被海藻缠绕的船只。
在生机勃勃,作为所有生命发源地的大海里,观察着所能看到的一切。
——虽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大海。
那游动着的鱼类是有生命的,那漂浮姿态的软体动物是有生命的,那让藻类摆动出美丽波浪的洋流是有生命的,甚至那正放出此时令自己痛苦无比热量的海底火山也是有生命的。
——不,你从未真正见过那些存在。
在这些美丽自由到令人比自觉产生难以克制的憎恨,又抱着憧憬的爱慕的生命没有注意的角落里,只有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是因为还未诞生吗?
那为什么会对这世界怀着无法理解的感情。
——是因为从未被期待诞生吗?
那为什么已经得到出生的祝福。
——想诞生于这个世界吗?
无法理解那是个怎样的世界,无法理解充斥所有还未存在感官的名为“恶”之物代表的是什么。
——那么,对于这个没有祝福,却仍将诞生的世界,恨吗?爱吗?
——即使不被允许,却又将诞生的自己,如果有一天,连后悔都没有退路的时候——
——想要毁灭吗?
——希望自己从未诞生吗?
然后,在这个应该只有自己存在的水底,“祂”回应了那个不断向着自己发问的声音。
[想要诞生,即使是不被任何人期望的存在,不管自己的存在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仍然,想看到这个世界,想要——
被生出来,想要诞生在世上。
——既然这就是答案,那么,我向你许诺——
——我会消灭你,不仅仅你是这样“”的存在,而是因为——
——带着这份永远都得不到的憧憬消逝,永远做着不会醒来的梦才是真正完美的结局。
——不需要诞生,没必要诞生,由我的手来终结——
这坚决的声音,却在温暖的洋流里变得分外温柔与悲哀。
啊啊,不管是否能够出生,至少那个声音许诺了,这无光的深海里温暖的梦境可以继续下去,或许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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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吧。
有谁正在呼唤着。
——醒来吧。
心明明已经清醒了,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光亮。
——醒来吧。
明明意识已经醒来了,手脚却没有移动的力气。
就此睡去,不睁开眼睛的话——
有个人会很悲哀,有个人会就此迎来悲哀的结局。
——醒来吧。
醒来又怎样呢?
那个人已经不在乎我了。
对于那个人来讲,我原本就什么也不是。
所以,为什么要醒过来?
——不想报复吗?
我做不到,也没有那种意志与力量。
——不憎恨吗,不想用自己的手,施予处罚吗?
——没有人能够那样对你,没人有资格那样对你。
——如果,得到力量的话——
——应该狠狠地践踏,应该让所有不公的对待,那些经历的痛苦,都要让那些人加倍的尝到。
——还有,一直无视自己痛苦,明明是曾经的半身,却可以那样自由,没有丝毫阴霾,忘记了自己一般自由地生活着的那个人——
——不恨吗?
……不会,姐姐生活的很幸福,这样就够了。
——那么,那个人呢?
——那个无论对谁都温柔,却不肯将多于平均的爱分一点给别人,明知道你过着怎样的生活,却没有伸出援手,冷眼旁观的人,不恨吗?
我很感激,学姐让我在黑暗的深渊里看到了光明。我想,这样应该就够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能让大家得救的话,如果我消失,那个人就能够安心的话——
那么就这样消失好了。
——撒谎呢。
——你,已经办不到了,那样的事。
——而那个原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不想要失去,不想要独自一个人。
因为了解温暖,所以开始恐惧寒冷。
因为曾经感受到了那手心微凉的温度中蕴藏的暖意,所以不想放开。
但,自己一定,已经满足了,自己的道德,已经足够了。
——而且,如果真的就此满足了,那么现在这无法填满的空虚是什么,这份渴望被填补的空洞是什么?
……那是,想要……至少在放弃之前,想要亲口对她说的话,想要向她确认答案的愿望……
——仅仅是想要传达心意吗,还是——
——想让那个人成为自己的?
!?
——成为只想着你一个人,只看着你一个人的私有物——
……那是,不可能的。
学姐,从来就没有真正注视过我……而且,那个人是不可能真正属于某个特定的人,是不可能特别重视某个人的。
——那么,事情不就更简单了?
——既然原本就不被重视,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得到的话,毁掉就好了——
——如果用自己的双手杀掉,就一定——
“不,那样的事,我从来没有——”发出声音否认的瞬间,发现自己已经从用来封闭自我的黑暗中醒来了。
“——咳,咳——呜——”
——没有辨识出自己身在何处的余裕,尚未来得及考虑自己为何会醒来的时候,刚才的梦中残留的恶意,就化为将几乎遮断意识,令眼前成为血色的呕吐感,以血液的形式,从口中呕了出来。
——明明还空洞的想要吞噬什么,却好像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了。
快要坏掉了,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自己是没有办法成为完成品的吧。
不甘心。
不想就这样消失。
既然最终完成的时候也只有被抹消掉的命运,所以决定了就这样抹消自我意识,等待着什么人来消灭自己——
——果然还是不甘心,所以,才会醒过来吗?
有些东西,已经与渐渐从指尖流逝的力气一起,缓慢但确实地如同细沙一般从头脑中消失了。
——但心中微小的希望,想要达成的小小心愿,却仍然顽强地燃烧着。
虽然那只是随时可能被扑灭的细小光亮,却仍然支持着随时崩溃都不奇怪的少女。
“Sakura——”关切的语调,虽然轻却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属于Rider的。
少女艰难地支撑起不听指挥的手臂,勉强的坐起身来:
“——我这是——啊,刚刚把血——”
——得收拾干净才行,不然被学姐看到——”
想要尽快收拾干净,但手却无论如何都是不上一分力气。
“——Sakura”
——奇怪,为什么会吐出这么多血呢——不管了,要快点收拾——
——可为什么一点力气都没有呢?
“——Sakura!”
“——Rider?为什么在这里——呜——”原本就没有用来支持身体的多余力量,在胡乱挥霍过后,只会变得更加虚弱,只能无力地跌入熟悉的床铺上。
“——原来,是在家里——”
——因为在家里所以无所谓,不用担心会被那个人发现。
才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少女就开始质疑——
——害怕被发现什么?
——害怕被谁——啊,对了,是那个人呢。
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确认自己的状况,不是考虑更多关于自身的事,而是想起了那个人的事,想着那个自己的心意或许永远都传达不到的人。
——这种热烈又绝望的感情,就这样随着自己消失,或许才是最好的。
“——学姐——”向空气伸出的手,也什么都抓不到,“——小咲——”那个会小心地牵着自己的手,会耐心地将希望种在自己心底的少女,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在乎过自己——
——我不要这样。
——如果杀掉就能得到的话,那么我——
“……不,那种事情……”
——不是做过类似的事吗,把人吞下去,唏哩呼噜地把生命力拿走,从根部把作为生命力的魔力拿走时的感觉?
——不是还记得吗,那个人的魔力甜美的味道,那生命的味道?
——那样,不是很快乐吗?
“……我不要,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否定、拒绝那种东西,不能承认那样的自己。如果真的会就此崩坏,转变成那种样子的话,还不如被那个人亲手抹消。
『现在还不行』
可在那之前,好想再见一面。
即使是厌弃这样的自己那种残忍的话也可以,想听到她的声音,想看到她的面容。
『——救救我。』
没有想过这样的自己可以得救。
『——救救我。』
因为从来都没有人回应,别人都只会残酷地对待自己,所以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得救。
『——救救我。』
所以,连自己都忘记了,一直在想什么人求救,一直在渴望着,有什么人可以把自己从那黑暗中拯救出来的事,忘记了为什么,忘记了怎样做,忘记了有怎样的必要。
[真正的希望,真正的拯救都只能是产生于自身的。]
“——不行啊,学姐,只有我自己,已经不行了——”
[只要足够坚强,什么样的困境都会结束。]
“……我,从来就没有学姐那么坚强……”如果能够更加靠近的话,假装坚强地将自己伪装起来也没关系。
——但现在,已经要达到极限了。
——这就是名为希望的毒种,被种在没有未来的绝望沃土之上所开出的剧毒花朵。
如果,能够结束这种痛苦,能够得到的话,能够施于报复,为什么要拒绝。
如果要让什么都没有做错的自己懒承担这种痛苦,还不如——
——全部杀掉就好了,反正人命是那么脆弱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消失。
在被背叛之前杀掉,在伤害之前由自己亲手杀掉不就好了。
“……不,我不能伤害学姐……”
在樱为压制翻腾在心底的不甘与血色的妄想按住胸口的时候,一直守护在英身边的Rider发现了接近的不安定因素。
“这就是你不听我的话,相信那种人的后果,樱。”
在这声音响起的几秒钟之后,少女才勉强辨认出发出声音的人是间桐慎二。
“……哥,哥?”
“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哥哥啊,我还以为你被卫宫洗脑之后就除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了,看来还没那么糟糕。”看到少年比平时更显异常的歪曲笑容,少女对他接下来的话只有抗拒和厌恶。
但她还是一言不发,任凭少年说下去。
大概是因为,这是很少听到哥哥说起的,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Rider,请暂时离开一下。——
这样要求自己Servant的原因,不希望有人在场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沉默离开的Rider什么也没说。
明知道哥哥到自己房间来意味着什么,少女却没有反抗过。
如果承认同情或者愧疚的话,少年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压过来的少年在抬起少女的下巴之后,就没有了动作。
“——樱,你不明白吗?卫宫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的遭遇也好,你的死活也好,那种冷血动物根本就不会在意,利用完就丢弃,那个人一直就是——
——利用之后就会毫不犹豫把人丢弃的小人。而你,只不过是和我一样,不,你是比我还要悲惨许多的可怜虫啊,樱。”像是为了报复自己发现樱被收养的真相以后所感受到的耻辱与不甘,少年像是很高兴地扯起了嘴角。
——这是谁?
眼前满口谎言的这个人是谁?
——这是什么?
发出无法理解噪音的这个,是什么?
“……撒谎,哥哥你说的全部都是谎言,那么温柔的学姐……会那样温柔待我的学姐不是那个样子的!”
“这样啊,樱,如果你连那种欺骗都不在乎的话,让我再在你身上找点乐子也没关系吧。”
——从脖子颈经过肩头到胸口的蹂躏触感,对他们而言是开始的兆头。
但——
“放开我,哥哥,我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之前说过,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所以,哥哥你不要再靠近我!”同时拼命地想要逃离压制。
不是第一次反抗自己的义兄,但这又确实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只有自己的情况下,第一次,也是最为激烈的反抗。
但以少女的力气是没有办法逃脱的。
“——对了,你是那样的嘛,樱——
你对那家伙,那家伙有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感情,就像那个只会说大话,竟敢那样对待我的女人一样。说起来,那个女人看你的眼神和你看卫宫是的眼神一样恶心啊。
——说到那个女人,还真是和卫宫很像啊。一样地摆出一副圣女的样子假装高尚,实际上还不是个女人。对了——”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事,少年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扭曲的如同小丑面具一般疯狂的笑意,让少女发现了一件事。
——哥哥,已经疯了。
他对于自己刚才反抗的行为毫不在意,对于自己用尽全身力气的击打毫无感觉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精神支柱早就崩溃,早就已经坏掉了。
“既然不听话,早点处理掉算了,”没有丝毫停顿,以那已经短路,烧坏的思维图样难以理解的古怪动作和速度,掐紧了少女纤细的脖颈,如同这有着骨骼支撑的结构不过是百合的花茎一样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捏断。
“反正作为间桐的家主最后得到圣杯对我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一两个女人死掉也没有关系。”
所以现在他所做的,不过是深陷于妄想中的举动罢了。
即便如此,结果也还是一样。
——自己会被杀。
就要被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疯子杀掉了。
『——救救我。』
——或许这样死掉也好,这样不管是姐姐还是那个人,就不用烦恼要不要杀掉自己了。
『——救救我。』
“放心吧,卫宫是不会来救你的。”
——决定性的话语。
不管遭到怎样的对待,也不会有人来拯救,这样的话。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那个人也不会关心,这样的话。
——谎言,都是谎言。
可即使谎言也好,自己还是想要活下去,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毫无意义地死去,所以——
——只要,接受的话,这讨厌的东西,那些虚假的谎言,就都会不见吧——
『为什么要被杀。』
『不想死。』
『不想死。』
——那就反抗、消灭、排除令自己不幸的东西好了——
——咔啪——
骨头折断的声音。
『——我,死了吗?』
但在黑暗的视界里,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相反,周身只感觉到温暖,还有——
——微小的,液体喷涌的声音。
然后,在清晰起来的视线看清那渐渐停止流出的红色液体与悲惨地散落的肢体曾经是属于什么人的之前,被捂住双眼,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虽然眼睛被挡住,可屋子里的一切还是清晰地反映到了自己的头脑中。
无论是被折断了颈骨那个曾经是哥哥的东西,还是抱住自己的女子沾满鲜血的黑衣,被鲜艳的红遮盖了本色,确认有着微弱光辉的银发,都“看”得一清二楚。
“——樱,是我做的,你一点过错都没有,所以,不要责怪自己,不要有罪恶感,也不要——”那样带着深深自责的语调,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明明知道已经及将要发生的事,却没有阻止、无力阻止的自责。
“——没有关系,没什么不好啊。”少女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与不安,反常地变得轻松,“——这样很开心啊——”
如果能够这样一边笑着一边杀人,紧紧追在后面,把想要逃走的一个不剩的杀光,把自己爱着与恨着的人都一个不剩的杀光,在吞下去之前在自己里面狠狠地折磨将是多么愉快的事啊。
少女的声音这样诉说着,像是很开心地笑,却因为残存的悲哀发不出声音来。
——然后,用突然恢复的力气,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
“——虽然不是我的学姐,可你是学姐,对吧。”肯定的语气,没有丝毫疑惑,少女已经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通过某个被自己吞下的记忆。
“可是,学姐会站在消灭我的立场吧,不管哪个都是。”
——不想被杀死,所以要先下手为强,不想被背叛,所以完全变成自己的东西就好了。
因此,脚底渐渐攀延而上的黑色污泥,在抹上肌肤,带给少女痛楚到仿佛火焰灼烧般的错觉的同时,也爬到了那个女子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