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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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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云无法遮住的月华洒满大地,为其笼罩上暧昧的朦胧光影。
无风的夜晚,沉淀着压在人心上的,不只空气,还有某种愈发强烈的预感。
而这不安因着朦胧的月色,让那无法捉摸的无力感更加强烈起来。
时间已划过零时。
一日的帷幕早已降下,人们安睡亦已多时。
从略高些的山上望去,沉浸于这安宁中的深山镇,就如同黑暗的深海,恍若那孕育着生命的摇篮。
上方的大气流动着,在地面造成不可察的阴影,但那风并未到达地面,好像这城镇被巨大的“壳”包围着,禁止了与外界的交流。
——是了,这就像是一个卵,在里面的东西等着破壳而出的一刻——
“——真是,没睡醒吗——”摇了摇头把奇特的联想驱赶出脑海,红衣少女把视线从镇上收了回来,在身后的两名从者身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那个除了一头显眼的银发之外都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女子身上。
“没想到你还真下的去手啊,Assassin。”虽然是自己的要求,被很好的执行了也不该抱怨,但红衣少女对于银发女子把樱打昏的行为仍然有着“姐姐”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反弹。当然对于这一点,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我当然会杜绝樱受到任何多余伤害的可能。”
而对于远坂凛在性格上的这种扭曲有着深刻了解的Assassin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是Assassin大概没想到,红衣少女只是因为了解到这件事情的结果一定会给自己的妹妹带来极大的精神打击,想要至少避免□□上的伤害。
『不管是你还是那个笨蛋徒弟,哪一个不在了,樱都会受到‘多余的’伤害啊,笨蛋。』
这样的话,远坂凛说不出口,也不再有说出口的机会。
“——随便你吧。”凛的心底在此时涌上来的无力感,是自从发现有些事自己根本无法插手的时候就慢慢积累下来的。其实她早就发现了,那个卫宫咲夜总是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着比谁都要别扭的方式爱着自己生存的一切时,大概也是比谁都要憎恨的吧。那种指向自身的恶意她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最为朋友——是的,远坂凛当然是把那天在大雨中遇到的少女当作朋友——不希望那个少女真的就此走到绝路上去。
只是存在于卫宫咲夜身上的扭曲,从一开始就存在,她没有把那个纠正过来的把握。
——虽然所指不同,但Assassin和凛的目的的确有部分重叠这一点,对于此时构成的共同战线也的确足够了。
就这样,怀抱着不同心思的两人,与多少发现异样,却因此时紧迫的境况没有多做思考的金发少女一起向着这开始之处前进。
可这原本以为会继续到目的地才会停止的沉默,却在中途就被打断了。
“这——怎么可能!”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的凛在来到那有寺庙镇守的山前,也被惊得无法动弹。
否定。不只是震惊,因为早已知晓自己将面对的险恶,所以红衣少女猜到她看到的将会是惨像。
——即便知道那道路上覆满了我们的罪孽,却仍然无法停止追求。
早在成为魔术师的时候,远坂凛就明白,不舍弃身为人类的某些东西,就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魔术师。只是那些东西她其实从没办法放下。虽然从幼时就一直崇拜自己的父亲,但很多时候她还是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父亲不一样。
作为魔术师,那些都是不成熟的表现。虽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果然还是没办法——没办法冷血的旁观惨剧或者自己让那些事情发生。
『只要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就要尽力减少损害。』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也明白在面对柳洞寺里似乎连人的气息都消失的情况下,最佳的选择是什么,但红衣少女还是没办法移动分毫。
空气已经不只是沉重,而是有形的压在肩膀上。
风不只是停滞,而是堵住口鼻令人无法呼吸,
山门的景象在视线中扭曲,被浓重的黑暗浸染。
月光照常撒下,但在触及这山体的时候却像被反转了颜色,什么也映不出来。
原本以为只会是土地被污染的情况,到了这里来才发现,这几乎是整个圣杯里的污染源已经占据了这里,准备随时——
“糟糕,这么说镇上很危险!”终于想通自己之前看到深山镇全景时的奇怪印象从何而来,凛的焦急并没有逃脱Assassin的眼睛。
“啊,恐怕已经出来了。如果认真的话恐怕连一秒钟不到这里就会变成地狱吧——和这种比起来,十年前的那个太小儿科了。”虽然在出发之前就预想到了可能的结果,但真的看到,银发女子还是暗自为此叹息。
没有光的杂木林,什么都没有却在晃动的影子,快变成沼泽的地面仿佛有泥浆在翻动的错觉。
以及——
她用右手抓紧左手臂,在感受到那熟悉的吞噬灵魂的痛苦时,因为她低下了头,被额发遮住的眼睛没人看清,之后又轻声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那一闪而逝的悲哀宁静,大概正是卫宫咲夜一直寻觅的答案。
“凛,最糟的状况,那东西大概已经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你明白吧?这已经是不允许人类存在的地方了。你应该立刻离开这个镇子,越远越好。”
将要诞生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胎动,而那有着令人厌恶生机的某物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在这遥远的山门之前就能清晰的听到。
Assassin曾见过藏在山腹中的那个祭坛,虽然因为那个某物染上了污垢的样子,把原本蕴藏着一个星空的美丽之物变成最恶毒的祭典,但那与此时的规模根本无法相比。
被污染的空气弥漫在上空,这个祭坛已不需要仿制的星空,而是将这整个山——不,应该说整座城镇都纳入了自己的范围。
当那东西醒来,发动起来的时候,这里会变成什么生命也不存在的地狱。
对此,这里的三人都没有异议。
之所以还限定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个没有醒来,还是有什么阻止,没嗯说得清。
“——凛!”看到仍然没有行动的红衣少女,Assassin知道这并不是出于此处的压力无法抵抗,“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卫宫咲夜已经消失了,如果她还存在着,不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你不可能不明白!”
“……我知道……那种事不用你说明我当然也知道!但要我放弃……而且还没有人死去……她可能还……”虽然凛也知道这不像自己,但还是在此时表现出了一时的动摇。但对于远坂家的继承人来说,这种动摇也只能是一时的。
“不,我明白了。要把全镇的人都带走不可能,也就是说应该想办法阻止那东西从这里出来。”红衣少女看着Assassin的眼里消去了作为人类的某部分,但还是想着要帮助镇上大多数人这一点,不知是不是收了别人的影响,还是她本来就是如此。
“那么凛,我们暂时撤退吧。”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Saber没有表情,因为这种程度的掩饰,这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放到铠甲之下的行为,金发少女早在自己还年幼的时候就开始慢慢习惯了。所以刚刚的动摇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像明知道自己面对怎样的结局们却仍然决定拔出那把剑一样。
——她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只是除此之外的选择,她不知道,也没有决定的权利。
可不知为什么,应该有的悔恨她却没有感觉到。只是心底其实有个强烈的渴望,虽然金发少女把那也一并遮盖,但她知道那遗憾代表着什么。
『至少,想再见一面。』
仅此而已的简单愿望,没有实现的可能。不可能的重逢,即使在梦里也见不到达成的一天吧。她不能允许自己在这样的时刻里还有着任何只属于个人的想法。
带着心事,Saber和那两人一起向奔去,即使不用自己身经百战培养出来的直觉,她也知道这里恐怕立刻就要有什么爆发了。
没有丝毫耽搁,她准备抱起凛和Assassin一起用只有她们才能达到的速度离开。
在这时,一直笼罩在心头的巨大阴影终于化为实体出现在Saber眼前。
黑色的岩浆沸腾,地面没有任何物理上的震动,从地面突然冒出来的黑影,与其说是太阳表面沸腾光流的逆转物,不如说是黑暗的泥沼化为的长鞭。
“——小心!”
可惜金发少女的行动终究晚了一步。她看到眼前的Master被黑泥缠绕的时候,没有理会冲回来的Assassin,只是拽着绑住凛的东西,丝毫不在意自己从接触到的地方开始渐渐染上了颜色,以及伴随而来的,灵魂崩毁的痛苦。
——好像自己将变成不再是自己的什么东西。
看着由于魔力被从根部吸干,无力的红衣少女快要失去意识的样子,不只为什么,在手上没有停止救助行为的情况下,想到了某个,现在一定已经变为Saber不认识样子的某个人。
对了,这样,似乎能到那个人身边呢——即使自己不再是自己……
——明明有着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抗魔力,但那一瞬间,灵魂被染上黯色的金发少女的确放弃了抵抗。
而那一瞬间,对于某物来说,已经足够了。
黑暗覆盖上来,紧紧贴在金发少女的每一寸皮肤上,那澄澈的圣绿色瞳孔慢慢染上了野兽的金,连那金砂色的发丝也黯淡下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Saber消失了。
在Saber消失前,眼看着那少女坚定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迷茫的陌生神色,虽然那使Saber请所未有的有着人类的感觉,但从Assassin胸中奔涌出的,却是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怒气。
“——可恶,这不是你的诱食!”
结果,她只来得及斩断正伸入凛的魔术回路里贪婪的吸取魔力的黑色带状物,伸手抱起昏迷的凛向山下跑去。
——原来如此,道路是诱饵吗?
Assassin看着脚下已经不能站立,只要踏上就会被吸进去消化成为某物营养的台阶,连冷笑都懒得给予,只是在粗一些的树干间跳跃,争取尽快把红衣少女送到安全的地方。
细小的树枝刮蹭着脸颊的皮肤,虽然有痛感,但并不能给Assassin带来丝毫的伤害,况且她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即使凛会因此在脸上留下疤痕也没有办法。
只是保证熟识之人的安全很简单,只要让她们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但那种结果果然不是银发女子能够接受的。
她需要找到那个能帮助她的人,为此才要尽快把凛送去安全的地方。
“——嗯,那是?”
可是在下山途中,她就瞥到了那抹冬之精灵的身影。
“——依莉雅丝菲尔?”
虽然Assassin现在只能找这位真正的圣杯帮忙,但却不想在这里遇到她。
『也就是说连她也已经感觉到了。再次被丢下,成为一个人,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卫宫咲夜?』
不知到底在质问谁,银发女子停下奔向市区的脚步,向疾驰在郊外的那辆外表普通的车子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