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镜中之空

103、其之一：间幕落下

　　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已走到尽头。

　　——梦境破碎了，我将醒来，世界也将“忘却”这个“我”的存在。从开始的那一刻，一切就要如同从未发生一般的继续下去。

　　眼中捕捉不到的任何光源，被无法看穿的黑色替代。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别说是人格，连思考都不允许存在的这个里面，熟悉到令人作呕的欣快。

　　——啊啊啊，真是，讨厌的光景。

　　没有空间感方位感时间感存在感，自己，曾经在这里存在了多长的时间也没有手段度量，在这种暧昧不明的，混沌的，无意的所在，唯一清晰的只有一件：

　　——是的，我在这里。

　　这包裹着我的不存在所化为的一无所有，就是我拥有的全部东西。

　　而我当然明白这对于自己来说已经足够。

　　粘稠的黑暗有重量却没有质感。

　　当穿过致密的境界线时，我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人。

　　——我来到了这里，我回到了这里。

　　曾经做过的事情没有意义，曾经以为得到的幸福都不过是幻想。我的故事结束了，因为从未开始过。

　　一切都回到最初了，不是吗？

　　时间和历史就是这样可笑，像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大蛇，最后总会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而且没有任何改变。

　　作为这个循环一部分的我们，是谁也拯救不了，甚至谁也改变不了的。

　　自己得救的可能性是零，所以总是想这要帮到什么人，拯救什么人，却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办不到。

　　并不是因为这是已被记载下来的历史，也和前定和谐之类没什么关系，淡淡就只是改变不了而已。虽然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混沌系统，对初始值有高度的依赖性，但我却连煽动一下翅膀的能力也没有。

　　“卫宫咲夜”想要做的事情，没一件可能成功，无论怎样的努力，到最后等待着的，也不过是一场幻梦的惊醒。

　　在这狭小的时间缝隙里，在这温暖，平静，名为日常的摇篮里醒来的同时，就是自身的灭亡。

　　睁开眼发现应该不存在的世界里隐约有光亮，似乎很遥远的那里传来的光芒，把眼前这黑暗劈开，令人错觉这世界中有着不变地平线。

　　啊，的确，既然“我”在这里，不界定出一个时间空间方位，会头晕的吧。

　　虽然蛾子一类的昆虫有趋光性，不过我对于模仿它们的习性没有任何普通以上的兴趣。

　　不知为什么，刚刚还灵活的双脚，现在却连迈步都觉得艰难。说实话，我哪里也不想去，即使那个是可以通道外面的入口，我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致。

　　等待的人和能归去的地方，已经哪里也不存在了。

　　这堆砌着我所有罪孽的人生，早已走到了尽头。开始的时候即为孤身一人，终结的时候想必也是同样——

　　“哎呀，你怎么停在这里了啊，笨蛋夜？”

　　——没有任何“他人”的存在。

　　那个孩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的身影，和我完全没有任何外貌上的相似，却又是毋庸置疑的一体。看着那张酷似某个男人的，我却发现自己像死水一般难起波澜。

　　“哟，千，看来你的确是属细菌的，完全是无孔不入的化身啊。”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此时选择出现在我面前，但自从上次在那个郊外的凶宅里失去她的行踪之后，我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她一定会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出现而已。所以对于这种明明没有关却看得到对方的样子，明明不应存在意识却能够互相交流的错乱感觉却没有太多不适。

　　穿过漆黑逆月代表的门时，我仔细确认过了，这里不可能有人存在。当然，不仅仅是不可能，而是更加苛刻的不允许，不容许。这片混沌的海洋里，应该记没有“自我”也没有“他人”。啊啊，对于我来说，这里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故乡，令人留恋的温床。打个比方来说就是在营养配比最均衡的营养基里，幸福的吃着母体，幸福地等待被生出来那样快乐的时光啊。

　　多么令人羡慕，多么令人憎恶，那种丑恶的美丽真是这世上最棒的东西。

　　对，那种东西才是我。

　　“这个”庞大的东西才是自己，不是吗？是的是的，不用怀疑、不用犹豫、不用恐慌。这才是支配我心底的东西，这才是我本来的目的，这才是我最后可能遇到的阻碍。

　　想起了那些充斥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喜悦，记起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虽然急切的想要让一种间接得到经验的喜悦，那种温热鲜红的生命死灭时灰飞烟灭的美淹没，但我还是克制着，像“某人”一样冷静的看着她。

　　是的是的，有的时候达到目的要采取迂回的手段不是吗？

　　只要能够道道目的，手段其实怎么样都没关系。有很多无聊的东西我根本不会在乎。虽然“某人”在乎，但说到底，那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这个”才是我，而“某人”早在升到这里之前就与那个困在大地上的某个血统平配比神奇的杂种一起死掉了吧。

　　对，既然那个蠢男人已经消失了，“某人”最后残渣也一定不在了吧。所以我可以安心了，安心的把那些恶心的，活着的东西都杀掉了不是吗？

　　“虽然我知道自己面前其实没有你这样一个‘人’存在，不过有人在这里陪我，还是挺令人欣慰的，千。”看着眼前以那孩子的样子出现的某物，我开心地说着其实是自言自语的话。“其实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你，其实是不存在的吧。”

　　看着对面没什么表情变化，仍然只是淡淡笑着的千，我越来越多的在她身上找到了“某人”的影子。

　　啊，对了，千是那人的女儿嘛，虽然脸不一样……

　　“——哈，我还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真是无趣。”‘她’随意的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神像面对镜子一样平和。

　　“是啊，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现呢？既然‘千’已经从来没有存在过，既然你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看到，没有什么能感觉到，只在我面前出现，只在我无记忆的时间和空间里出现的话，你当然就只能是——”

　　“——你的幻觉。”

　　“——是的，我自己。”

　　“嗯，遂人不知道你现在认为自己是谁，但我的确是由‘卫宫咲夜‘的一部分造出来的东西没错。”听到我的回答，那个像千的东西露出了几乎称得上是灿烂的笑容，没心没肺的样子完全不像是那个别扭的小孩。

　　不过那样的笑容却比她平日酷似那个男人，有着残酷角度的嘴角更加危险。

　　“——所以，你要留在这里陪我？”挂着“某人”，也就是卫宫咲夜会有的淡淡笑容问道，我却暗自绷紧了肌肉，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阻拦。

　　“——嗯，我要把你留下来陪我。”

　　一丝尖锐的杀气刺痛本不存在的神经，我终于明白了在我眼前的是什么。是啊，瞒不过，那个是自己，是决意杀掉“我”的自己，和外面的那些东西没有区别。

　　暗色凝聚，有什么东西闪着妖异的红光出现在“千”的手里。

　　——要，战斗，吗？

　　看着在意识里的这个自己那双和那男人一样颜色的眼睛慢慢染上的金色，即使在“千”手上对着我的是只一击就能消灭我的枪口，在突然感觉到了和压在肩上的大圣杯相符的重量时，我也疲惫的一个手指也不愿动。

　　对了，我一直在等待着的，其实就是这个吧，这么干净利落，不留牵挂，无处可逃的——

　　——死亡。

　　——砰——

　　枪声响起。

　　回荡在一无所有的空旷黑暗里。

　　远处透过来的光，是无人可以到达的天堂，以及——

　　——在那里站着的人偶师。

　　在那虚构的枪声连回想的听不到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

　　“啊，不好意思，我果然还是不想死。”没有半分愧疚，从那无聊的幻觉中挣脱出来之后，我并没有把手里切嗣的遗物收起来，而是挂在手指上，看着空被强烈光芒模糊的轮廓。

　　“怎么，人偶师，你就是最终BOSS吗？”

　　无所谓的看了看我，那个空却带着面具一样的笑容拍起手来：

　　“恭喜你。”一边还脑残的说着，“因为我这里只有一个人，想像新世纪抢钱战士一样热闹是不可能了，不过既然你一直生活在脑补的世界里，其他人就请你用妄想补完吧。

　　边说着，便让开了出口，还弯身行了个夸张的礼，不过那样子与其说是贵族不如说是管家。

　　“你这家伙，是准备背后给我来一刀吗？”怀疑的看着吃错药的人偶师，虽然渴望，但我不想身先死。

　　“随便你怎么说，”无谓的耸耸肩，人偶师看起来却像放下了什么责任，“虽然原本有这个打算，不过算了，我杀不了你。看在你让我们看了一场精彩表演的份上，我们还是决定送你一程了——”

　　“我们——？”疑惑的挑眉，带得到答案的方式却不是我想要的，“——嗯，这气息是——千——”

　　没来得及反应，我就被后面一股蠢牛一样的力气推了出去。

　　“喂，小鬼，这回真的是你，不是幻觉？”踉跄着跌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个。

　　“——谁知道呢？”

　　啊啊，对了，这个是千没错，我没有杀死你真是太好了。

　　感觉眼睛被冲进来的光刺痛着，想着自己就快要到达的那个真正的世界，我被这双重的喜悦所冲击，有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在胸中翻涌着，那种感觉和温度是灼热、还是——

　　——唔？

　　——冰冷？

　　“咳、咳、咳——真不、卫生，咳——”

　　看着胸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金属片上有着青绿的颜色，这样说着，却发现和声音一起从嘴里涌出来的血让我没办法再发出声音来。

　　——怎么可能，我应该已经到外面了——？

　　不对，这还是分界线，是现实与幻想的——可是、那怎么可能——不、不对，谁——

　　这时候，我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在全面的感受到此时的“自己”在想什么了。那种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慢了半拍才反馈过来的感觉令人恐惧。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自从自己在这里醒来，意识到自身存在的时候就没有过的感觉。我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视角，但这种撕裂般脱离开，渐渐失去思考能力的感觉——不——不行——我——

　　虽然慢了半拍，“自己”费力转过身的结果还是反映在了稀薄的自我意识里。

　　刚刚随着血液流失的，并不只是体力而已。

　　听到了。

　　“卫宫咲夜怎样与我无关，只是‘你’必须消失。”

　　自己的声音。

　　“永别了，我自己。”

　　拔出的剑带起漂亮的红色花朵，染上了平凡少女鲜亮的红发，而那剑正是什么人办永久借给她的东西。

　　哈，原来，这就是结局。

　　这种人生真是个笑话。

　　眼前只剩下模糊的白光之前，看着手上自己的血，我怀念的想起什么来：

　　这颜色和某个傻瓜的眼睛真像。

　　——于是，鲜红的帷幕落下，终场之前的短剧被生命的美丽颜色染满，只余下人偶师暧昧不明的笑容。

　　——啪——

　　“笑得像个变态似的真欠抽。”

　　红发少女转过身没看一眼，就给了空一个友好的问候。

　　“……哎呀哎呀，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嘛，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制造出了你哦。你知道我的心灵和脸皮都很脆弱，禁不住你攻击的。”

　　“切，你那是脸皮？我一直以为那是什么绝对防御的概念武装呢——”给了空一个大大的白眼，少女轻松的挥刀在自己前面制造出一阵旋风，那风里似乎有什么力量，仿佛撕裂空气，不，甚至要撕裂此处的空间一般——

　　“啊，小夜夜你好无情，多亏我四处搜集资料，用上了我无数心血，最后被人讨债还要逃亡才制造出你来，虽然把你拟态成箱子是我的错，不过你看……”

　　可惜还没等见习人偶师化身的唐僧唠叨完，红发少女就收起刚刚化为风围绕在她们周围的结界，用着变化为普通健身用•太极剑形态的武器砍了过来。

　　“去死吧！所以我都说过不要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类数据都加进来啊——卫宫咲夜的外貌也就算了，那些黑桐鲜花的成分算是怎么回事——活该你得不到她啊，变态，原来你一直想着把人家小姑娘做成人偶吗重口味！没人性！”

　　“……空，本人会给你收尸的。”一边念叨着死道友不死贫道，一边逃离是非之地，淡淡的看了看刚才那个浑身染血的少女呆的地方。

　　——理所当然的空无一物。

　　“——啊，到底还是跑了？算了，接下来的是总会有人管，本人犯不上自找麻烦。”

　　说着不负责任的话，她看着耍宝的两人，等着红发的人偶安静下来带她们离开。

　　——啊，既然结束了，当然就可以再期待一段开始了，没错吧，我？这样想着，我嘴角勾起了熟悉的弧度。

　　幕间已经结束，终结即将到来，可是窥视一下没有自己的未来是怎样美好的景象，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责，所以，一起来吧，看看那个，美丽的、熟悉的、不真实却又灿烂欢乐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说

　　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