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老巷之忽尔扎底》薛氏奶奶

7、第六章：飞叶无悔。

　　——他无法变回人形，而她却无法飞起来。
　　——飞叶无悔，那么，你有悔吗？

　　在忽尔扎底，没有四季的更替，只有繁花似锦的春季，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忽尔扎底没有落叶。忽尔扎底的树种与外面并不一样，这里的树像是魔法世界的树，每一棵都独一无法，比如木木西住得宅院里那棵彩虹花树以及阿米阿特院子里那棵绿叶纷飞，迎风歌唱的微醺树……

　　忽尔扎底的树呀，基本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但大都有一特点就是——只要一有风，那些不甘寂寞的树叶就喜欢乱飞，只是这些树从来都不会秃，大概是一边飞一边生长？所以，在忽尔扎底，飘离树枝，随风奔跑，最终又随尘埃落定的叶子不叫落叶，而叫飞叶。

　　木木西今日的任务便是扫飞叶。

　　她正在一棵树冠偌大翠绿的大树下扫叶子。地上这些叶子没有一丝枯黄，全都是绿汪汪的，就像是一块块翠绿色的美玉层层叠叠的铺在地上，很是漂亮，让人都舍不得扫掉，可如果不扫的话，很快就会堆积如山了。

　　木木西将附近所有掉落的叶子扫到树下，堆成了一个绿色的小山丘。没等她歇口气，就有一阵不小的风一路跑了过来，然后一头撞在那个绿色的小山丘上，这堆绿叶就如同崩塌了的山丘，绿叶四飞。

　　她看着如同调皮精灵一般四下飞舞的绿叶，不由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动作快一些将这些叶子装进竹筐里。

　　扫飞叶虽然简单，但是颇为费劲，因为忽尔扎底的大小风无数，如果动作慢了一点儿，刚扫好的叶子就又会散掉。所以多洛洛告诉她，在扫飞叶的时候最好是一边扫一边装进竹筐里。只是刚才好一会儿都没有风，她就想偷懒，结果就是白扫了一趟。

　　“哈，你要重扫了呢～”树上忽然蹿出一句幸灾乐祸的声音来。那声音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动漫里面会说话的动物那种用电子处理过的声音。

　　木木西倒也没有生气，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她抬头看了过去。在翠绿的树叶枝桠之间竟然站着一只与树叶颜色十分相似的翠绿色的大鸟，大鸟羽毛的颜色与树叶太过于相近，所以她刚才一直都没有发现这树上还站着一只鸟。

　　“嗨，你好啊～”对方见她看过来，扬起右翼，欢快地打招呼。

　　“嗯，你好。”木木西并不认识对方，故只是礼貌的应了一句。

　　“唔，我不想随随便便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所以你来猜猜看吧……”对方的眼睛如同两粒大大的翠绿色的豆子，说话时一眨一眨的，有些好笑，但它似乎挺认真，“‘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的名字就在这两句诗里面哦，再温馨提示一下，是两个字的哦……”

　　念那句诗的时候，对方还是摇头晃脑的，让人觉得无比的滑稽。

　　“……绿蚁？”其实木木西对它的名字并不感兴趣，但是对方都这么问了，总不好直接忽视对方吧。她想了想，迟疑地说了这两个字。

　　“你怎么可以一下子就猜中？！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猜是红泥，新酒，小新一类的吗？！”谁知竟然一下子就猜中了，所以……

　　绿蚁的语气惊讶，那对绿豆子眼睛却透出难以描述的欣喜。

　　看着对方一只鸟却摆出惊讶万分的表情，木木西就觉得有些滑稽好笑，但是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有些无语，“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了？难道我已经出名到这种程度了？！”

　　- -|||那是因为你是绿色的啊。

　　木木西默默吐槽。

　　不过……

　　她看着自己颜色浅浅青色的发丝，又看着对方那仿佛绿玛瑙一般的翠绿色羽翼，目光一暗，几天才稍稍好过来的情绪一下子又跌了几层楼。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要成功的‘幻化成鸟’，然后无拘无束的自在飞翔。

　　“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也没有听说过你。”她拿着扫把扫了扫地上的叶子，有些闷闷的说道。

　　“但是，我知道你喔～”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依然很欢快的说。

　　“知道我什么？”木木西闻言一僵，停下动作，抬头看绿蚁，语气有些僵硬。幻化成鸟后的她飞不起来，心也就跟着敏感起来，她很害怕听到别人私下讨论她或是对她指指点点，因为她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飞起来，就像是所有同龄的小孩子都会自己骑自行车了，而她却还需要别人在后面扶着一样。

　　“你是多洛洛的女朋友吧。”绿蚁依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用翅膀蹭了蹭自己的脸，明明是鸟样，却笑得有些暧昧猥琐，“多洛洛那小子，很得瑟很骄傲的和我们炫耀过了呢……”

　　听到这里，木木西却觉得身上一轻了，刚刚压在身上沉沉的东西似乎在那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原来是这个。

　　“啊，风停了，你快点扫吧，不然等会儿风来了，你又要白忙活一场了……”绿蚁忽然说道。

　　“嗯。”木木西这时才察觉到风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

　　她用很快的速度一边扫叶子，一边把扫在一起的叶子装到竹筐里去。在她扫叶子的期间，那个看起来喜欢说话聊天的绿蚁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木木西抬眸偷偷地看了几次绿蚁，发现对方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扫叶子。

　　木木西腹诽了。

　　难道是她扫叶子的动作很难看，很挫逼？还是说绿蚁只不过是在盯着她这个方向发呆而已？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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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赶在风起之前把附近的叶子扫掉了，木木西拄着扫把，看着满满一竹筐的叶子，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笑着。

　　“嗯，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好一会儿没有开口的绿蚁忽然冒出了一句。

　　她有些脸红，“你刚才在看什么？”她还是很在意绿蚁刚刚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发呆。

　　“在想一些事情。”绿蚁的语气似乎有些变化，但她没有去留意，也就没有听出来。因为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因为她扫叶子的动作难看，否则就糗了。

　　木木西刚想顺口问一句“在想什么”，又觉得对于刚认识的陌生人，这样问实在是有些唐突，也就把那个问题咽了回去，“喔，那我要走了哦。”她还需要把那一竹筐的叶子处理掉，然后再去下一个巷子扫叶子。

　　“喂，木木西，你对‘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两句诗……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受？”绿蚁见木木西抬起竹筐要走，迟疑了一下才问道。

　　“唔，我挺喜欢这首诗的。”木木西仅是说了这句话，就走开了。

　　绿蚁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晃了晃脑袋，低声喃喃着，“原来是挺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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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闲？”木木西拄着扫把，看着树上翠绿色的绿蚁，一脸无语。这棵树不再是翠绿色，而是蓝黄色的，间或开着一些淡粉色的无萼小花，所以翠绿色的绿蚁站在上面就很容易被看出来了。

　　“不闲。”绿蚁晃了晃脑袋，“找你花了好一番功夫呢……”

　　“那你找我做什么？”

　　“木木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变回人形么？”绿蚁忽然问了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懵然，她不知道绿蚁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在想起自己无法飞起来的事情，她觉得对方很有可能在拿她开玩笑，所以就有些生气了。她转身，不看他，愤愤回道：“不知道。”

　　“就像你飞不起来一样。”绿蚁知道木木西为何而生气，但还是想把话继续说下去。

　　“什么意思？”她霍然回头。

　　“幻化成鸟，睁开眼睛，展翅飞翔需要觉悟，但是你知不知道变回人形，也是需要觉悟的。”站在树枝上的绿蚁看着树底下的木木西，慢慢地说道，“我拥有幻化成鸟，睁开眼睛然后飞翔的觉悟，却没有变回人形的觉悟。因为我喜欢上幻化成鸟的感觉，喜欢上飞翔的感觉，所以我不愿再回到用双脚走路，做人的时候……所以我现在已经无法再变回人形了……”

　　“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向我炫耀吗？！”木木西不禁愤怒了起来。她睁不开眼怎么了？她飞不起来怎么了？她碍着他了吗？还是他觉得飞不起来的人实在是愚蠢的可以？！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木木西，你知道吗？在忽尔扎底，拥有‘幻化成鸟’资格后，如果五百年内没有幻化成鸟，那么就会失去‘幻化成鸟’的资格；而如果五百年内没有从鸟变回人形的话，就会慢慢地变成真正的鸟，再也无法变回人了……”看着木木西有些惊愕的表情，绿蚁继续慢慢地说，“而我已经四百年没有变回人形了……”

　　“……你不想当人了吗？”木木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刚才的怒火已经熄灭了，她只觉得有些忧伤和难过。是什么让他连人都不想当，只想做一只鸟？她之所以会想要幻化成鸟，不过是想要体验飞翔的感觉，她根本没有想过不想当人这种事情，然而绿蚁却……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啊！想飞的时候只要扇动一下翅膀，就可以破空飞翔；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不用考虑怎么去又怎么回来；在高空中也可以看到更多漂亮美丽的风景……”

　　绿蚁神采飞扬地说，但很快他却垂下了头，“但是，我的觉悟似乎还不够……因为最近我总是在想，这样的选择到底对不对？这个选择真得是最好的吗？我这样选择之后到底会不会开心？我不知道。所以我还不想完全变成一只鸟，可是，当我试着想要变回人形时，却发现我已经无法变回人形了，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当人的觉悟……尽管那个五百年的期限还没有到，但我知道，我已经在向真正的鸟靠近……听，我的声音都变成了这样……”

　　“那你以后会后悔吗？”木木西声音涩然。

　　“不会。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一只没有人类思维的鸟了，那时候的我或许只会想着去哪里筑巢，什么时候去吃早餐，去什么地方去吃晚餐了……”

　　木木西无言。

　　“木木，你也知道的，忽尔扎底的叶子只要风来，它们就会毫不眷恋的跟着风儿跑，哪怕是一生漂泊，风尘仆仆，它们也无怨无悔，因为它们早已有了离开孕育滋养它们的树木的觉悟。飞叶无悔。所以啊，木木，你现在该要烦恼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无法睁眼飞翔，你该要思考的是，你有悔吗？或者说，你是否已经有了觉悟？”

　　她沉默了好久，嘴唇翕动： “我不知道……”

　　“嗯，要想弄明白这件事确实很难，我当初也是苦思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了自己的答案。每个人的答案都不相同，所以木木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吧。我呢，现在要去安抚我那又再唱空城计的肚子了……”

　　绿蚁似是一笑，然后张开了宽大的翅膀，轻轻扇了几下，将自己送上了空中，在木木西头顶上盘旋了几圈之后，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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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样说完了？”绿蚁在一处院子里停了下来，站在巷子里等候他多时的耳旅有些不满地说道。

　　“不然呢？说成那样已经足够了吧？我觉得已经很好啦……”

　　“好你个头啊。”耳旅抬手狠狠地敲了一下绿蚁的脑袋，“笨～蛋～你如果不直接告诉木木，她怎么会知道是你。”

　　“可是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一定记得啊。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对于她而言，根本就不是值得记住的事情啊。”

　　“这倒是事实。”耳旅认同地点了点头。

　　绿蚁却是用翅膀遮着被敲痛了的脑袋，闭上眼，不想让眼中的无奈和凄然被看了去。

　　“既然如此，那你好自为之吧，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耳旅拍了拍绿蚁，转身离开了。

　　“如果你还想变回人形的话，可以来找我。”

　　绿蚁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又晃了晃脑袋，然后用鸟喙理了理自己的羽毛，振翅飞上了蓝天。

　　——我不知道我说的那番话有没有帮到你。

　　——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飞起来的，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特别的。就像你当初把一百元放到我的碗里一样。你是唯一一个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骗子乞丐整整一百元的人。

　　——而我呢，早就失去了做人的觉悟，因为我发现，当我作为一只鸟时，我很开心，很开心。

　　——所以，这就是我的选择。

　　——就算这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