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孩子》呀南

4、第四章

　　陆璁第二天去了西街，去之前，陆璁让妈妈给自己整了整午睡过后蓬乱的头发，手里还提溜了个小袋子——里头是四个蛋黄派，两截双享棒冰。

　　可他们不在

　　西街栀子花香似乎还蕴藏着嬉笑的声音 ，没有一丝风的夏天，她只听见了聒噪的蝉鸣。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第三天的下午，陆璁若无其事地穿过无人的西街。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想，明天我不带冰

　　朦胧的暮色在远远的天边蔓延，一抹夕阳落在瓷碗上摔碎，洒落满桌的金晖。
　　失落，无措，茫然
　　陆璁扑在小小的木桌上往嘴里呼啦呼啦地赶着白粥， 她知道自己其实再也不想去了

　　“砰！”门被猛地推开

　　陆爸爸穿着一身没脱下的白大褂急匆匆进了门
　　“回来了”
　　陆妈妈说着，一边起身去盛粥
　　“我们家有房子了！”
　　陆爸爸神色激动
　　“房子！？”

　　第四天，陆璁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看了以后的家——顶层复式楼

　　房子是法院拍卖抵债的，一套200多坪复式楼只要十万。因为房产证当时还办不下来，指标分到了茂莲区各个单位却没人敢要，很多人犹豫不决，陆爸爸却二话没说就签了合同。
　　他认为房产证是迟早的事儿，但是错失良机可就再找不着这么便宜的商品房了

　　像做梦一样，他们家忽然就有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空间，这个空间里没有床没有吊扇也没有木桌，但妈妈却兴奋地比划着说，这是厨房这是书房这是客房……

　　陆璁看见深灰色的水泥地与空荡荡的门框，她感到很不可思议，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家也有了自己的家

　　就这样，陆家的买房计划实现的猝不及防，从八月下旬开始，全家又投入到装修房子跟置办家具的事业上了。爸爸妈妈变的更加忙碌——为了节省成本，陆爸爸没有找装修公司，而是联系装修队自己监工。白天除了上班，陆爸爸基本就待在新房子，连睡觉也在那儿凑合一晚。陆妈妈也忙，她提前买了好多菜，下班后就立马回去做饭——两菜一汤，每盘拨一半到保温盒里给陆爸爸送过去。

　　咯吱——咯吱——”
　　吊扇在头顶上卖力地旋转

　　红砖房里又只有陆璁了，她忽然有些别扭，难以言状的情绪在心里默默发酵——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他们还有大半年的时光度过，可现在所有人都在为离开奔忙，只有自己一个人甘心的待着。
　　那时候陆璁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人们却能简简单单的放下过去，似乎一件事的开始就轻易宣判了一件事的结束

　　可不能抱怨，陆璁心虚自己也一样：
　　因为即使一个人的时候，她似乎也好久没去想那段半途而废的友谊了，那些阳光恣意的下午仿佛一下子变得旧旧的，就像过了好久好久一样。
　　而这只是时间的魔法，小孩的世界太小太空，一点儿遗忘都像是叛弃，而大人的世界又太大太挤，只有不断抛下才能轻装前行
　　于是在那个时候，在她还没能接受自己的“薄幸”的年纪，那些曾经在意的点点滴滴，就迫不及待地在另一段别有主题的日子里渐渐模糊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在墙面留下了斑驳的光影，空气里的点点尘屑被照亮，就像凝固住的时光
　　老屋里的过去似乎被流光一寸寸打量——— 爸爸曾费了好大的劲才修好了垂暮的吊扇，还用废砖搭好了个不漏烟的灶台 。妈妈给饭桌铺上了碎花桌布，前几天摘的几朵淡粉山茶花被插在的瓶里，摆在桌角安静地开放

　　好像一个家，却终于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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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风中的温度就添了丝丝凉意。陆璁早上起来，吃惊地发现窗户上起了层薄薄的霜，她伸手抹去一块，一颗大树的枝桠从这块明净里横过来，发黄的叶子在风中抖抖索索地飘落
　　秋天不知道来了多久，可她今天才忽然发现了它。
　　“璁璁起床了！”陆妈妈在外头喊

　　陆璁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应了一句：“起来啦！ 声音一定得伪装出很精神的样子，以免大人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

　　今天要去市中心的批发市场买窗帘吊灯等小物件，这意味着装修房子这项劳神费力工程即将接近尾声。
　　“璁璁，你今天可以挑自己房间挂的窗帘”
　　陆妈妈显得心满意足
　　这种兴奋在陆爸爸这儿得打个折扣：

　　“弄快点，一会儿市里又堵上了……我们下午六点之前得赶回来”

　　“赶回来干嘛？”
　　轮到陆璁就只剩下跑题的好奇

　　“呃……吃饭，跟爸爸的病人，还有他儿子……你去了记得称呼，要有礼貌”
　　爸爸的眉有些困扰的微拧着，带着不自知的纠结神色
　　陆璁想这一定是件很难说清的事。

　　“非得今天？”

　　妈妈给陆璁套上长袖薄衫，一边不大乐意地嘟囔

　　“他今天回来，明天又要走……哎你给璁璁换条裙子，这衣服宽宽大大的跟个袍子似的，像什么样子”

　　裙子？！——陆璁耷拉的眼皮惊地一抖
　　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陆妈妈也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陆爸爸竟对衣服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我不穿裙子！”陆璁跳起来抗议

　　“穿！为什么不穿”陆爸爸沉下脸
　　“衣服买了扔那儿是等发霉还是干嘛！？”

　　又不是我要买的！
　　陆璁在心里悻悻地反驳，但她一向不跟爸爸顶嘴

　　“外面那么冷，穿裙子肯定得感冒”
　　陆璁瞪着大眼睛，努力讲道理
　　“呵”陆爸爸倒是笑了
　　“你当你家医生是吃白饭的啊”
　　陆璁心想这下完了，她爸以前从不管这些事，可既然提了肯定就很难反抗。
　　事有反常，此乃不祥之兆——陆璁最后是穿着裙子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