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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身不由己 ...

  •   十年后,溟海南,华族烨地。

      皋江经过两个大河套,自北向南分出逐鹿原、南药原、安水原。烨地东北低洼,发源于擎天山的瀛河时常泛滥,造出瀛泽,也称瀛洲。西南部的落袈山与苍彤山环抱,围出关中盆地,帝王之都万城之城的安宁,就坐落在这盆地上。

      四年前,一个渔家出身的小混混,纠合山林土匪与渔憔耕读之人,高举“伐无道”的大旗南征北战,在历时二十多年后最终结束了东洲的战乱,推翻苏扬炽天子,建立起大熠朝,并分封九公卿和诸侯。
      坊间纷纷传颂,说这渔家出身的小混混,是为纪念心上人,才将苏扬旧城改名安宁。
      大皇帝一登基便开始对他心爱的安宁着手改建,从双重城拓为墙高十丈的三重城,又熔战败诸国的兵器,铸出威武厚重的城门。更将城内主道扩宽凿平,使之可并行四辆帝王制式的九马之车,由此冠了这城内主道“驷马大道”之名。

      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集市上行人渐疏,餐馆里人声鼎沸,正是用餐当口。
      过了“天下第一驿”的来凤驿,向西七十里,离月落笙歌的五街十七巷仅隔两个方街,一位黄杉女子拐进了这驷马大道不抵的角巷。
      她在面摊上挑了个四方通透的位置坐下,腰间瓷瓶仿若风铃,随着她的动作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放下肩头干瘪的包袱,她招呼店家要了一碗牛肉面,掰开筷子,两手各抓一根,交替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应当是饿极了。

      一个王朝的稗官野史,一个地方的奇闻异事,说书戏楼最精彩,街巷交耳最新鲜。
      她盯着锅炉,竖起耳朵,一边垂涎美味,一边极有兴致地听起戏来。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会戏法儿的外乡人,原来是贼呐!”
      “早就跟你说这事儿不简单!你看现在风雀楼悟了吧,正抓人呢!”
      “谁啊谁啊?你们说抓谁呐?”青衣女子端着面碗,喝掉一大口汤,冒了个头。
      “就是那日跟柳二讨酒的那个小伙子。穿得奇奇怪怪,走起路来身上‘叮叮当当’的。”
      “什么小伙子,我看那分明就是个女的!”
      “怎么能够!”青衣女子一拍桌子,吃惊地看着对面的碗,怎么那块牛肉比我碗里的大那么多。
      “怎么不能!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脸蛋粉嘟嘟手指白嫩嫩,有半点男子样?”
      青衣女子严肃地点点头,把面一卷,接着往嘴里送,心想这位大哥说得真好。
      “风雀楼抓她,该不是为了那一碗酒吧?”民众们继续八卦。
      “什么一碗酒,好几坛呢!”这嗑瓜子的无知小民,本姑娘辛苦一整天竟只成一碗酒?
      “几坛…吗?哦,是了,好几坛……诶,我说你怎么老插话,谁管它几坛呢!”
      “是是是,不插话了不插话了。她偷什么啦?”汤也喝了个干净,她将筷子架在碗上。
      “前阵子三娘酒窖被盗之事,你们都知道吧?看样子啊,这还是协同犯案!啧啧,也是不识货的,没偷着银两,就把三娘那一老窖的酒坛啊,全砸了个稀碎!”
      “胡说!哪有全碎,好些都剩半坛呢!”
      “我胡……你谁啊?!”大哥回头怒视,这丫头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老挑刺儿!
      诶?人呢?

      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青衣女子正是青冉,她气鼓鼓地从人群堆里挤了出来,嘴上嘟嘟囔囔。
      明明是各取所需相互帮助,怎么那小二竟反咬一口!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扣黑锅,断了本姑娘在安宁谋生的路,回头好叫术方那个落井下石的来笑话我无能吗?万万不能!
      还好本姑娘精明,当下是恢复了女儿身扮相,还特地化了时兴的桃花妆。男扮女装这破主意,以后再也不干了!皮相身段且不提,这喉结我上哪儿给你长去?
      虽然从小惹是生非,但左右厚起脸皮一躲,毕竟有术方罩着,也无人敢动。现如今只身在外,还没闯出个名堂就被当头一棒,看来是该收敛些。
      想着今日仇今日算,青冉大步流星,向着五街十七巷最外头太兴门而去。

      这五街十七巷,正是安宁城的一大特色,有个雅致的名头——月落笙歌。
      自太平门内往太兴门,第三个方街至第七个方街,便是南京畿守之下的月落坊。坊内多戏楼、妓院、棋社,是城中有名的寻欢作乐之地。天下名伶、名角、名妓无不以在月落坊登台为荣。但这太平歌舞的背后,也含着星星点点的红尘是非,免不了情殇与眼泪。

      青冉刚抵风雀楼,却听说柳二告假,回了老家。
      午休当口,店内没什么人,伙计招呼她落座在拐角茶桌,笑眯眯地倒上一杯花茶请她稍候,随即转身携两个小厮步入后院。
      倏忽,管事掌柜孟江出现,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问:“姑娘,来找柳二?”
      “是。”青冉还未顾得上多问一句,却见掌柜变了脸色,一个响指从后厨变出一打伙计,个个拿着长棍,恶狠狠瞪着他,堵了所有去路。
      就知道他装不了多久门面,但想拿住本姑娘,怕是有点不知深浅罢!且不说光天化日持棍围堵,先前无中生有也甚是气人,今儿绝不白白便宜这帮乌合之众!
      自小在术方的“暗箭伤人”和“飞沙走石”中操练,青冉不止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心眼也比别人多长了好几个,片刻之间自是无人能近她身。

      十日前,柳二绘声绘色地向孟掌柜描述他那“奇遇”,也正是因此,才有了眼下这局面。
      柳二将,那位秀气公子如何技艺不凡,酒窖里残缺不全的废品如何顷刻间由浊变清、由涩生甜说得惊天动地,扪心自问地以为遇着个活神仙。看柳二言语间的神色竟是敬畏多过激动,孟掌柜便起了心思,且不管那人是神是鬼,若技艺果真可行,年关救急就有了转机,要是能借着这方法一劳永逸,此后的生意怕也顺畅许多!只可惜没留下那人名号,又不知他去向何处,唯有空穴来风造出些流言蜚语,好叫她按耐不住上门讨说法。

      如今人是来了,却没料到她身手也是不错,一时之间竟无法将其制服。
      眼看外头日上三竿,再拖上一时半刻,事情可就麻烦了。

      青冉一面闪躲一面仍观察着孟掌柜神色间越发心急的细微变化,心生好奇。
      他是早有算计在等援兵,还是怕出现什么惊动不得的人物?

      “啪”一声折断当头的棍棒,青冉将其夺过来作为武器,看准时机猛地一推,两个伙计应声倒地。
      正欲“擒贼先擒王”,孟掌柜却一声哨令,令伙计们纷纷慌了神,四散逃开,只是动作极轻,生怕有丝毫动静。
      紧接着楼上就传来开门声,一个女声道:“孟三,候着”。

      青冉挑眉,援兵等来了?那孟掌柜又在怕什么?
      从前次次术方耍无赖,都摆出一副“公道自在人心”的样子,青冉想好歹此刻占理的是自己个儿,且看变数如何。
      于是较劲的性子一上来,懒顾左右,她就着桌子顺势坐下,镇定自若地喝起了茶。

      一位夫人在丫头的伺候下缓步而现,她走到阶梯正中间,居高临下地看了青冉一眼,有礼而又含蓄地抿一抿嘴角,算作招呼。
      这夫人虽算不上摇曳生姿,但沉稳地步伐反带出一股子危难于前也岿然不动的气度,确实当得起这风雀楼的老板。
      青冉回了她一笑。

      孟掌柜已不知何时从账台前凑到了阶梯旁,毕恭毕敬道:“三娘,您回来了。”
      三娘点点头,仍未言语,由丫头伺候着,稳妥地坐到青冉对面,又从袖中变出一只精美小巧的茶壶,递给青冉。青冉抬眼看她一眼,见她面上神色温和,明明此举算得上逼人就范,却一副从容柔软的状态,叫人只想顺着她。

      青冉只好接过茶壶,灌上滚烫的白水,轻转手腕,刚想倒掉头道的洗茶水,却被三娘伸手一拦,接过茶壶,给两只茶杯双双满上,一股醇厚却微甜的香气恣意而出。
      “真是好茶,只是……老板这待客之道,实在特别呢。”青冉嗅着茶香,未抬头。
      三娘捏着茶杯,缓缓问道:“姑娘从哪里来?”
      “安宁城待客,都这么一棍子一颗糖吗?” 青冉手指搭着茶杯,指尖在杯口徘徊,感叹道:“还真是有趣!”
      三娘低头呡茶并未接话,身旁的小丫头便呛了一句:“三娘问你话呢,作何不答?”
      青冉将茶杯对光举起,看着微微透红的清澄成色,也不理会小丫头,对三娘道:“咱们也别绕弯子了。先是造些流言蜚语污我名声断我去路,再又请出不长眼的棍棒如此厚待我,贵店……”青冉放下茶杯,直勾勾盯着三娘,问:“到底图什么?”
      “姑娘这话真是好笑!我们偌大个风雀楼图你什么?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这安宁城……”小丫头喋喋不休,一副容不得别人说她主子半点不是的样子。
      三娘一个抬手,小丫头悻悻地闭了嘴,憋不下这口气,便鼓个腮帮子瞪着青冉。

      看一眼青冉放下的茶杯,三娘淡淡开口:“姑娘来安宁做什么?”
      一来二去皆不答话,这下青冉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做什么,我做什么干你什么事?
      最讨厌虚与委蛇的套路,明明是揣着心思破我脏水,从掌柜到老板,沆瀣一气地做着面上功夫,打算做到海枯石烂是不是!
      摆出这副长辈模样,拉什么家常?简直莫名其妙!

      像是看出了青冉动怒,三娘顺着纹样抚着那精致的小茶壶,自发做起解说来:“这茶在深山里自生自长,因入山不易,采摘炒制又颇费心思,一年下来所得不过百两”,哄小孩儿般劝她道:“姑娘不妨尝一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一、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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