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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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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克里斯,是在对亨特城的围剿后。爱德华对那场战斗的印象极其模糊,只记得在在纷飞的火炮声中,战友声嘶力竭地声音,然后就是眼前充斥的血红,以及耳边回荡着地巨响。战争本身的意义和等待被征服的远方在那巨响中分崩离析。
他的意识像是漂浮在海中的泡沫一般起起伏伏,空间和时间的概念都好像消失了。也许这就是死亡了吧。但是上帝保佑,他被一堆沙袋救了一命,侥幸没有被炮弹炸成碎片,爱德华清醒过来的时候,全身的肌肉好像都在向他抗议,右腿基本上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不知道胜利方是否已经清理过战场,视野被人草率地劈掉一半,透过沙袋间的缝隙能隐隐看见被冰冷月光覆盖住的断壁残垣。
爱德华离开战场的时候已是次日破晓。他拿衣物草草裹了下肩头的大口子,至于零零碎碎的小伤已经无法顾及了,蹒跚地向森林深处移动。匕首还在身上,金属特有的寒意透过破破烂烂的衣物传到他身上,熟悉的感觉让他安心了许多。至少能尽量避开太阳的灼烧以及敌人可能存在的搜捕,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吧,他这么想着。爱德华将自己蜷缩在一片灌木丛后,打算尽量恢复体力,以便伺机返回部队,但是他的身体并不总能履行主人的意愿,失血和脱力不负众望地让他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
但即使如此,当有人靠近他的时候,爱德华将尽罢工的神经系统还是将这信息传递给了大脑,他几乎立刻就清醒过来,不动声色地根据那人的脚步声估算来者身份,同时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力求保持软绵绵地尸体状。来者一个人,步速不算快,没有军靴敲击地面产生的震动,应该不是勘察的敌军,但是附近的村落里的人应该早就被疏散了才对。
脚步停了下来,来人应该发现了他。爱德华感受到一只手撩开了几缕碎发,停留在他太阳穴附近,温度隔着布料传来。他猛地睁开眼,匕首被握在他手里,隔开了二人的距离,刀刃对准着对方的脖颈。
那是个还算英俊的黑发男子,半蹲在自己身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那人穿着妥帖的长礼服,与泥泞的山间小路格格不入,深沉的蓝色眼睛透过单片镜打量着爱德华,镜边雕了个花型的装饰,细长的银色链子垂到肩部左右。
“你是谁?”他并不想表现的如此无礼,对方的行为已经算的上是释放善意了,但战士刻在骨子里的警觉不是可以随意忽视的。这个看起来很单薄的男子有些危险。
男子舔了下自己的虎牙,盯着他不语,莫名让爱德华记起了儿时庄园中的女仆们在天黑之后聚在厨房中议论过的吸血鬼,他为自己的联想打了个寒颤。
匕首向前逼近了几分,几乎抵在了男子的皮肤上。
“咳,这位……先生,我是附近小镇里的医生。今早出来散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您,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到我那里休息一下。”对方在匕首的威胁下,他皱了下眉,终于开了口。“您可以称呼我,伯纳德医生。”
爱德华犹豫了片刻,说不清是很可能搜查来的敌军危险,还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更古怪一些。周边的小镇被战火牵连,能跑的已经都跑了,剩下的大概也成了战火下的亡魂,哪里来得了一个穿得和首都街头趾高气昂的绅士一般的医生出来散步呢?
“至少,您需要再向山里走走,躲开您的敌人。我可以找地方先给您做个简易包扎。”
“那么多谢您了,医生。”他按捺下心中隐隐的忌惮,勉强自己扯出了一个微笑。没办法,他太需要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了。
伯纳德医生再次伸出手,尝试把虚弱的男人扶到自己肩上。爱德华扫到对方染上血色的白手套,突然就有些愧疚。“没事儿,我能走。”他借着医生的力站起来,然后自以为礼貌地拒绝了对方的搀扶。
医生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拾起了自己的手杖,递给了爱德华。“虽然我很欣赏您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但作为一个医生我还是有权利对您的作死行为表达不满的。”他这么说着,在爱德华身前半步引着他,同时紧密关注着对方,以便在爱德华摔倒时能回身扶他一下。
爱德华记得山里很快就莫名起了一场雾,明明刚刚阳光仍坚持不懈地在树枝间闪烁,只是一走神,周围就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了。
“哎呀,起雾了。这个季节还真是少见。”医生感叹,神情看起来比爱德华还惊讶。“但是起雾了也好,外面的人不会跟进来的。我就在这里给您包扎下吧。“
外面的人?
爱德华有些在意这个称呼,但还是任由医生把自己引到树下。医生为难地打量了一下爱德华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又舔了下自己的虎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开始脱衣服。他先将外套脱下,整齐地在自己膝上叠好。医生以一种奇怪地庄重感解下自己的领带,然后开始解衬衫的扣子,露出好看的腰线。
“匕首能借我一下么?”医生问,但他紧接着改口。“算了,没关系的。”看起来好像打算自己上手撕衬衫了。爱德华的愧疚感更强了,只好说了声抱歉,将随身带的另一把小刀递给了医生。
医生看着用来起罐头的小刀,只好苦笑着道谢。他的手法很专业,但触及伤口还是有些疼的。爱德华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结果目光不知怎得就转移医生身上。医生的身体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瘦弱一些,透着长期不见光的苍白,骨头却突兀的支愣着,显得单薄的很。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锁骨下,纹了一朵称得上妖艳的红色玫瑰花,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爱德华盯着花有些入迷了,而医生专注在手上的工作上,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
“好了。”医生起身,披上了他的外衣,玫瑰被遮挡住了。爱德华点了点头,感觉莫名有些疲惫,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因疼痛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消毒什么的果然还是要等回到镇上,”他这么说着,“先生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先休息会儿。”
“谢谢。”爱德华强打了精神,“我没事儿。”
“但是雾不散我们也没办法离开啊。”医生坚持着。
这句话好像瓦解了爱德华最后的一点抵抗,他没有再说什么,靠在树旁闭目养神,却没想到很快就再次失去了意识。半梦半醒中他感觉到了雾带来的寒气,但很快他又被什么带着别人体温的东西包裹住了,冰凉的手抚在额头上,他又很快陷入了安详的无梦睡眠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