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起走过》千国

6、明夕何夕，生不待兮（上）

　　八点的早自习还未开始，整个校园已经肃静了下来。聂川不想惊动同学，便打算轻轻地从教室后门进入，一脚还未落地，迎面就撞上安子奉犀利的目光。聂川朝着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20次夜不归宿吗？若是工作的话，什么样的工作会需要一个未成年的学生做一整晚？KTV···还是···酒吧？他······吗？
　　笔在指尖不停地绕转，安子奉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那是别人的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因为你哦。
　　笔从指尖滑落，沿着课桌滚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女孩的脸贴在窗户上，咧开嘴对着安子奉笑起来。
　　九月三十，周三，死亡时间——41天。
　　夏末的风把眼前的幻象吹灭，天也跟着暗了下来，远远的天际灰蒙蒙一片，暗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开来一看，是一个未知来电。安子奉略感疑惑，自己的手机号码也只有经纪人Kelly和肖水知道。估计是骚扰电话吧。这样想着，安子奉想要挂断电话，可是绿色的接听电话自动上移，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波声。按灭手机，眼角上挑环顾四周，眉心不觉紧凑，流露出危险的信号。伸手把书包里的帽子扣在头上，手心竟然已经冒出了汗。手机又震动起来。安子奉眼神一冷，把手机扔进书包里，“咚”和什么东西碰上了，发出闷闷的声音。取出来，是昨天在图书馆借的那本书。

　　“劈——劈，轰——”电闪雷鸣以后是倾盆而下的大雨。天色暗得不正常，安子奉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内心一直平静不下来，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安子奉、安子奉！”
　　沈海回过头来用笔帽戳了戳出神的安子奉，随即指了指讲台。物理老师暗沉着脸色，目光往班上一扫，刚还嘻笑的同学瞬间收敛了表情。
　　“你叫一个同学一起去物理实验室把力学和电磁学的实验箱各提一个过来。”
　　“嗯。聂川。”安子奉叫完也没有等的意思，自顾自地走了出去。聂川放下笔朝老师微微鞠躬然后跟着安子奉从后门走了出去。
　　从教室到实验室需要下到四楼再经过一座天桥，聂川觉得老师一般都会急着用器材，所以小跑着前进。可是安子奉仍然慢吞吞地在后面走，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就这么和聂川错眼而过。走廊是有窗户的，下大雨的时候便关上了，小女孩就这么在窗外的大雨中朝着反方向飘去，半脸已被黑暗侵蚀。
　　怨太深者，弃之灵髓，堕于黑暗，沦为夜行者，赋名——恶灵。
　　安子奉觉得自己多半是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东西，肖彤和小女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情形不断在脑海中跳跃。肖彤的出现让自己毫不犹豫地相信着灵魂的存在，灵魂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并且自己是可以触碰到肖彤的。要说小女孩给人的感觉有哪里不同，她···似乎···是透明的！对啊，透明的小女孩，飘在窗外的小女孩，诡异微笑的小女孩······
　　“啪——”只听得玻璃的碎裂声，安子奉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什么扑倒在地上，碎片像水花一样溅了一地。安子奉只觉得头撞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又听见逐渐聚拢的嘈杂声，身体被扶了起来慢慢向某个方向走着。
　　聂川听见安子奉倒地时脑袋与地面相碰发出“砰”地一声，不禁心里暗自咯噔了一下。“安少，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了什么？子奉，你没事吧？”······果然，还未等自己开口询问，一大群安粉已经围上来奉献其强烈的担心了，水泄不通也不过如此了。聂川静静地扶着安子奉，见其睁开了眼睛，眼角微挑，目光如炬，便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女生想帮安子奉拍掉衣服上的玻璃碎屑，刚一伸手就被对方挥掉了，刘海遮掩下的冰冷眼神以及紧抿的妖娆唇线带给人的是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一时间周槽安静，唯余更加放肆的雷雨轰鸣声。
　　“怎么回事？！”雄厚的声音在众位背后响起，虎背熊腰国字脸当头的安办主任横眉怒目地出现了，围观同学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聂川走上前轻轻鞠了一躬：“刚才我和安子奉同学经过这里的时候，这扇窗户突然碎裂开来。”聂川浅浅一笑，“不过幸好大家都没事。”猛烈的风夹杂着大雨飘进来，安办主任走到窗户附近看了看，回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既然没事大家就不要围在这里，现在是上课时间，赶快回教室。等一下我会叫人来把窗户修一下。快回去！快回去！”

　　划出的伤口开出红色的花朵，一朵一朵，如泡沫般消失后伤口也愈合了，了无痕迹。

　　风波过了，两人还是要继续去拿器材。
　　“你没事吧？刚才你挡住了碎片，伤到没有？”
　　聂川挑起眉毛看了眼安子奉：“我没事。”顿了顿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东西？”安子奉看着前方并不答话，右手从裤袋里掏出揪住聂川的后领：“到了。放学后去图书馆。”一直到回教室，安子奉也没有向聂川多说些什么，聂川却深知自己是明眼人，纠葛什么的并不重要，既是恶灵，则必受到相应的处置。此时已是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时间就快到来。
　　“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安子奉把帽檐压低了些，刘海紧贴在额角遮住了眼睛，这样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地深沉严肃。聂川瞥了眼安子奉故作神秘的样子，不免笑起来：“相信啊。”安子奉盯着身边笑得一脸坦然的聂川看了好一会儿：“你不相信。”语气是疏离的淡漠。“准确的说，灵和魂是有区别的。魂是你看见的部分，是灵的表现。让窗户碎掉的，不是灵魂，是灵。”看着聂川那突然认真的面孔，安子奉沉下去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再次从裤袋里伸出手抓住聂川的后领：“就在这里坐。”书桌位于西南角落的半圆弧空间里，左右视线被墙壁挡住，不易被其他人看见也不易看见别人。“确实是个好位置。”聂川笑着说道。

　　通灵之人以自我的活息延续着缥缈之灵黑夜里的生命。化不可见为可见，从而见不可见；了不可了之心愿，从而得不可得。一脚踏在三川之中，一脚深陷红尘世俗。一物换一物，不可推，不可托。

　　“这番话倒是写得不错。”聂川并无翻开之意，书页老旧，年代久远，怕是记录了很多不可公之于人的事情，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还是惊叹于这段话的一语中的，“你是在哪里找到这本书的？”“图书馆里面。”安子奉看着聂川，双目凛凛，“你翻开看一下。”“你已经看过了吧。这里面写了些什么？”安子奉手托着下巴，翻开书的第一页：“没什么，全是花。”一页一页全是血色的荼蘼，各色姿态绽放。
　　聂川止住了安子奉翻书的手，书中第一页，除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荼蘼，还有一句黑墨添就的标题——“恶灵刑法册”，墨迹弯弯曲曲在纸上蔓延开来，像极了荼靡花深扎在三川河畔的虬根。
　　把书拿到自己前面，聂川看了寥寥数页便阖上了。
　　“你······只看到花吗？”
　　安子奉的视线也从书上抬起，勾勾嘴角，眉角微挑，眼神睥睨：“你什么意思？”
　　“不要动。”聂川抬头，紧绷的神色让安子奉不安起来，“她来了。”
　　安子奉只觉得脊背上一阵发麻，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风把彼此的头发拂动起来。聂川的眼神是冰冷的，安子奉意识到他盯着自己的后面，便欲转头，聂川却先他一步凑身靠近他，把右手伸到他的耳侧。“不要回头。”
　　红色的丝线张扬着从手腕上的血管喷涌而出，小女孩原本浮现在墙上，见状连忙向后退去，丝线也愈发张狂，穿过墙壁，把逐渐消失的灵困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血茧束缚住。
　　感受到安子奉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子上，聂川笑着靠回自己的椅子：“好了。”安子奉脸色已经极为阴沉，听罢便猛地转过身。小女孩的身体微微透明，此刻闭着眼睛，一脸安详，漂浮着镶嵌在墙里。
　　“你看到了什么？”
　　“其实，我不认识她。”安子奉边说着边绕过桌子坐到了聂川身旁的空椅上，也不看聂川不明意味的浅浅笑容继续道，“但我觉得她是因我而死的。”

　　八月二十，周四，西城帝朝中学的开学日。
　　校门口已经被各路媒体围得水泄不通，学校警卫队全副武装把媒体拦在了警戒线以外，以便让同学家长安全通过。
　　因为这天，安子奉正式开启了高中生活。
　　斑马线对面的街道只留了一个窄窄的通道，戴上墨镜，把鸭舌帽的帽檐压低，插着耳机隔绝那头的喧闹。肖水告诉他，等人们全部围到车周围的时候他就从旁边进到学校里。于是，车出现的时候安子奉便观察着情况静待时机。
　　小女孩被挤出到最外层，手中抱着安子奉的小刻像。小孩子的眼睛都格外明亮，许是认出了马路对面的安子奉，她兴奋地朝他跑过来。
　　“吱——”长长的刹车声把喧闹的人声笼住，车在斑马线正中央停住，车下缓缓蔓延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啊！不要——！小妮，我的孩子！刚才是谁推了我的孩子！小妮！小妮——！”人群给了绝望的父亲一个舞台，小女孩就在那冒着烟的黑轮下，停止了呼吸。
　　记者们的镜头对准了醉酒的司机和分离的肢体，警车赶到遣散了媒体，立刻拉上警戒线封锁了道路。校门口总算安静了下来。
　　莫妮，女，1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