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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八章 凯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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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浚稽山大捷二日之后,前锋营也终于迎来了和大部队的会和。
远远地便见马踏飞雪,滚滚雪浪之中万匹铁骑齐头并进,领军的那一骑白尘正是右翼营主将莽通。
莽通戎装覆雪,入得营来,立即下马大呼:“末将有罪,请将军责罚!”说罢,便长跪不起。
刘缌上前扶起他:“莽副将起来说话。李将军呢?”
“李将军……李将军已身死狐鹿姑之手!”
此言一出,营内众人都是大惊,李广利身为贰师将军,多次抗击匈奴,屡立战功,缘何左翼营全员无损而独独将领身死?
莽通立时声泪俱下,“约十日前,我们发动突袭时中了匈奴的埋伏,加上暴风雪,在奔逃之中迷失了方向,左翼、右翼两营会和后便约定启程至浚稽山与前锋营会合。不知为何,大军启程前夜,李将军只身前往龙城,被匈奴人俘获。据探子回报,匈奴大阏氏病重,右校王和巫师说必须拿李将军祭天,阏氏才会好。可怜李将军一代英雄,就这么……将军临死还大喊着:我死匈奴必灭!”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刘缌拳头紧握,沉默半晌,缓缓松开了拳头,扶起莽通,“将军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眼下能做的唯有打好这一仗,为李将军报仇雪恨!”他转而对着左蒙道:“传令下去,大军就地安营扎寨,即日起夜巡人数和频率加倍,监视范围外扩三里。”
进得营帐,刘缌一拳砸在桌子上:“莽通!又是这个莽通!总有一日我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圆木桌子被他砸得一晃,两只茶杯被震得一歪,从桌沿处摔向地上,应声而碎。
我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李将军是遭了莽通陷害而死?可是我看那个莽通哭得那么伤心。”
刘缌咬着牙道:“惺惺作态。他们几个不是第一次做这等设计忠良之事,昔年大哥的死就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之前我分队之时特意将商丘成和莽通分开,就是为了避免祸事,没想到还是给莽通得逞了!现在莽通手握左翼、右翼两大营的兵权,再加上前锋营的商丘成……眼下要争取早日结束战斗,以免徒生事端。”
我心念流转,问:“他们两个都是监军?你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为什么会不信任你?”
刘缌神色凄然,“因为母后、大哥的死,我与父皇生了嫌隙,加上朝中别有用心者的怂恿,父皇派我远驻边境。这些年在军中,我打了几个胜仗,结识了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与将士们袍泽之谊日深,父皇又时时担心我因旧事怀恨在心,拥兵自重。”
看来,不仅皇宫之内人心叵测,天家之间的骨肉关系也是复杂微妙,父亲担心儿子篡位,儿子疑心父亲杀头。其实,反观我们西域也是一样的,子篡父位,弑兄夺位的事也多得是。
天空中传来声声雁鸣,我跑出帐去,让翱翔落于臂上,取下它腿上的密信。
刘缌始一展信,敛了神色,道:“狐鹿姑亲率十万大军南下,已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
我忧心忡忡地道:“昔年李陵将军以四千人对四万人,打得狐鹿姑损失惨重,这次十万人对咱们三万余人,只能希望苍天保佑再造一个李陵的奇迹了。”
刘缌思忖着道,“匈奴人向来迷信,这位狐鹿姑单于尤甚,既然他们喜欢祭天,咱们就来个借尸还魂,让他们怕什么来什么。”
他抚着大帐中央的梁柱,刘缌的营帐较一般士兵的要大,这营帐恰以一株胡杨为支柱搭建而成。他忽而一笑,“昔年面对鸣沙山的沙陷,胡杨帮了咱们大忙,这一次又要有劳这位沙漠英雄了!”
终于到了两军对峙的时刻。
静静的雪海,没有一丝喧哗,只听到猎猎的北风穿过雪原,在无数铁甲马蹄间游走,发出呜呜的啸叫。十万铁骑列于雪原之上,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将整个雪原都覆盖住了。大军之中,一人着明黄装束,身形高大,威严赫赫,身畔一支王旗呼呼而立,想必就是那位狐鹿姑单于了。多年不见,想起这位单于的狠厉,仍然让我不寒而栗。
匈奴大军发起了进攻,十万铁骑泥石流一般汹涌而来,蹄声隆隆,惊天动地,势不可挡,大有吞噬一切之势。
刘缌绛衣玄甲,金戈铁马,昂然立于大军之前。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刘缌,如此的勇猛无双,如此的霸气外漏,如此的奋不顾身,矫健的身姿飞掠在铁骑之间,手起刀落,匈奴纷纷人头落地;长刀所向,敌人无不利剑穿胸,一副睥睨天下之气概。
鼓声忽乱,没了节奏,再看擂鼓的士兵,胸部已被一箭洞穿,那兵士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仍勉力敲击着大鼓。又是一箭,贯穿头颅,那兵士双臂软软垂下,坠下战车,湮没在众多尸首之中,化作了莽原上的尘埃。
遥遥的,匈奴军中一人立于马背之上,手持一具黑色大弓,满脸横肉,面目可怖,正是神射手偃渠!
无数的汉军士兵倒下去,又有无数的匈奴士兵倒下去,尸横遍野,已分不清是汉军的,还是匈奴的,殷红的鲜血飞溅在皑皑的雪地上,如簇簇寒梅,破寒绽放。尸体越来越多,血流汇成涓涓小溪,渗入幽深的地底。
我心神俱动,踩着沙依的肩头爬上了战车,北风刮在脸上,面如刀割。我拼尽全力擂着战鼓,大声唱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歌声飘荡在战场上空,远处的刘缌猛然回头看向我,立即会意,也大声唱了起来。
此歌为高祖刘邦所作,大汉子民世代传唱,耳熟能详。于歌声之中体味高祖创世之艰辛,思忆大汉百年之辉煌,兵士们一时斗志昂扬,和唱者众。
我正唱得起兴,一箭破空而来,飒飒作响,是鸣镝箭!
鸣镝箭为冒顿单于所制,经狐鹿姑单于定下铁律:一箭既出,万箭跟进!
所有匈奴兵士即刻将箭头瞄准了我。
我不及细想,立即跃下鼓来,躲在战车之下。
“罗兰!”
“小公主!”
刘缌跃空而起,挥刀去拦,利刃过处,箭头纷纷斩断,可饶是他有削金断玉之神武,也敌不过万箭之众,大片箭雨向着我咻咻而来。
沙依俯身扑向了我。
……
牛皮大鼓已经被射成了筛子,我躺在地上,心下一横,立即按住胸口,爬起来对着他微笑:我没有事。
刘缌见我无事,当下心安,大手一挥,一架架超大的大黄连弩赫然在列,他命人连日砍尽营地附近的胡杨树,原来就是为了制成此弩。
此弩为飞将军李广所创,李广身为三朝老将,曾凭此弩射杀多员匈奴裨将,匈奴人听闻飞将军的大名,无不闻风丧胆。后世百姓每逢遭匈奴侵略,常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慨叹。
老将虽逝,余威犹在。匈奴人见此连弩,人人脸上色变,连偃渠也面有怯意。忽地从人群中跃出一人来,举起大弩便射。匈奴人见此连弩,再见射箭之人,纷纷议论李广将军驾临,大军一时陷入恐慌。
战鼓声起,小蒙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战车,抡着胳膊拼命擂动着战鼓。
刘缌一声号令!杀!无赦!
大黄连弩万箭齐发,羽林郎们群情激动,争前恐后地冲锋陷阵。一时兵器声,马蹄声,喊声、杀声,嘶吼声,不绝于耳。我看着这一幕越来越远,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