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大猫温小酒

6、陆

　　梁素拉开生锈的铁门推门进去的时候，梁玉兰还没出门，正裹着紫色的蕾丝文、胸，踩着劣质的塑料人字拖鞋穿过客厅往卫生间，手里拿着一大瓶立白洗衣液。

　　“怎么才回来？”梁玉兰啪嗒啪嗒的塑料鞋停下，雪白的胴、体在灯光下晃得眼疼。

　　梁素握着钥匙的手僵了几秒，轻轻地颤抖起来，垂下眼盯着门关处的鞋子，好一会才涩涩地出声：“和同学一起去书店买辅导书了。”

　　梁玉兰盯着一直垂着头的梁素看了几秒，没说话吧唧着拖鞋又往卧室的方向走，再出来的时候裹了件水蓝色的睡袍，然后径直往卫生间去了。

　　刷刷的水流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梁玉兰淡淡的声音被水声掩盖得不真切。

　　但梁素还是听得清楚。

　　她说，“你放心，没带人回来。”

　　梁素嘴唇动了动，觉得喉咙有些干，又觉得眼眶有些热。最后还是垂下眼慢慢换了鞋子，放下书包去厨房下米。

　　梁玉兰抱着脸盆出卫生间的时候，梁素正小口地啜着粥，四指贴着瓷碗的边缘汲取热意。听到梁玉兰出来的声响，梁素贴着碗的四指缩了缩，转过头轻轻地问，“要不要喝点粥？我多…”

　　梁玉兰的塑料拖鞋积了水，吧唧吧唧地在地板上踏出一道道水渍，也没看她，“不用了，一会儿就走了。”

　　梁素把剩下的话卷回舌头里，轻轻点了点头。

　　梁玉兰今晚的化妆速度出奇地快，梁素才啜完一碗粥她就已经拾掇好出来了。浓厚的眼影把她眼角积攒的细密皱纹遮得严实，口红也涂得格外的鲜艳，她寇红色的指甲在贴着亮晶晶片的小包里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三张毛爷爷来放到桌子，“下个月零花钱。”

　　“我…花不了那么多。”梁素顿了顿，觉得嗓子被一只大手扼住，声音带着干涩和无力，她还想再说点什么。

　　“早饭记得吃，辅导书多买点。” 梁玉兰轻而易举地打断她，一如既往地忽视她的挣扎。

　　铁门又吧嗒一声合上，屋内寂静无声。

　　梁素隔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碗筷在手下乒乒乓乓，那三张红色的大钞却巍然不动。她盯着看，眼里蓄着的光闪了闪又闪了闪，最终消失不见平淡如初。

　　～～

　　郭子的鼾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响得欢快，陈礼南枕着胳膊睁着眼，在黑暗中描着物体的轮廓。

　　充电器的头在黑暗中规律地一闪一闪，陈礼南有些烦躁地闭上眼，短暂后又睁开眼像是想起什么，慢慢弓起了上半身。黑暗中他维持半起身的姿势几秒，才掀开被子起身摁亮了郭子古董机的屏幕，粗粝的手指在按键上磨了磨，摁开了通话记录。

　　第一行赫然出现：呼入，陈苑珠；通话时间，19:54；通话时长，37分。

　　他呼吸重了一瞬，盯了屏幕几秒才淡淡笑了一声，退出去重新摁灭了屏幕。

　　烟瘾像条嗜血的毒蛇又缠住了他的喉咙，陈礼南摸了一包烟捏了个打火机，赤着胳膊推门出去了。

　　火光蹭地一下亮了，他含住烟头，在冰凉的寒意里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梁玉兰踩着恨天高哒哒地出现在巷子那一头的时候，陈礼南就眯眼看了过去，视线在她出来的那栋楼上停了几秒，又慢慢收回。

　　鞋跟和水泥地板相触的声音愈来愈近，陈礼南嘴里含着的烟吸得只剩一小截，他中指和食指夹住烟身微微俯身，把剩下的一点光全部揉灭了。

　　哒哒的高跟鞋声停了，陈礼南直起身来，不意外地看着那张艳妆的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免费。”她猩红的嘴唇在黑暗和寂静中一张一合，做着口型。

　　陈礼南盯着她浓得发黑的眼影看了几秒，没有动。

　　“我叫小兰。”她往前踏上一步，丰满的胸部挺出优美的弧线，“我正好，今晚没有地方去。”

　　陈礼南听着话语里赤、裸的暗示，喉咙间发出轻笑，有些东西在一些女人看来竟如此地廉价。她是，陈苑珠，也是。

　　“姓什么？”他思绪胡乱地飘，随意地问出口，嘴里似乎还残留着尼古丁的苦涩。

　　梁玉兰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很快恢复妩媚的神态，“孙。”她寇红的手指伸过去，想抚上男人胳膊上紧致的肌肉，一股力道重重地钳住她的手腕。

　　陈礼南眼神恢复了清明，声音压得低低，“找错人了。”

　　梁玉兰盯着那扇啪嗒阖上的门看了一会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嘴角旁有一小块皮没有擦匀米分，显得苍白又有些皱巴。她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哒哒地往巷子外走去，凛冽的风吹过巷子隐隐有呜呜咽咽的声音。

　　早晨郭子揉着眼起身洗漱，杀马特的发型睡得更加杀马特。陈礼南正从厨房里出来，不偏不巧地扫过来一眼，没带什么情绪，郭嘉已经咋呼呼地叫出声，睡意醒了半分，“南哥，你昨晚一晚没睡啊？眼里全他妈是红血丝。”

　　陈礼南没接话，只坐下来吃饭，神色看不出异样。

　　郭嘉等了半晌没有回应，只能利落地滚去洗漱了。卫生间的镜子裂了一小块，把他咧开的嘴和牙撕扯成蜘蛛网一样破碎的形状，郭子横横竖竖地刷一边心里偷偷琢磨着。

　　还没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外面陈礼南的声音就淡淡传进来。

　　“开店这几周生意一直不多，我昨晚想着干脆这两天去跑趟打印店，把咱们店的名片打出来，隔几天在周边的小区里分一分，看能不能拉点生意。”

　　郭子刷着牙的手顿了顿，屏息听完之后才松了口气，含着牙刷含糊又高声地哎了声，“成，南哥，打印和分名片的事就交给我。”

　　外头碗筷叮叮当当，寂静了一瞬，陈礼南在外头淡淡地嗯了声，“记得只拉单子，别惹一身骚。”平静如水的语调明明听着没什么脾气，却让郭嘉抖出一身的冷意。

　　郭嘉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讪笑，照出他满嘴泡沫僵硬的笑容，“哪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