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懮*

3、新家

　　冷父没有再让冷馨进过家门，就连冷母的葬礼也没让她参加。
　　她蹲在家门口，安静地落泪，泪水滴在发烫的水泥地上，很快就被烤干了，但是旧的泪滴还未完全干涸之前，新的泪水就将之覆盖，一滴，两滴，三滴……
　　她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去祈求冷漠的继父，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阳光将远处的人影拉长，伴随着她的靠近，影子逐渐将冷馨完全淹没，一双精致的高跟鞋出现在她的眼前。可她并不想知道这双高跟鞋的主人是谁，依旧低着头，落着泪。
　　“馨儿。”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她抬眸望向立在跟前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天很蓝，风很清，白色的连衣裙在清风中飞扬，泪水再一次倾泻而下。
　　“馨儿，愿意跟阳阳妹妹一起长大吗？”她向她伸出手，等待着她的回握。
　　冷馨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双眸紧紧盯着她，带着疑问。
　　向母蹲下身，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馨儿，你的事阿姨都知道了，你愿意跟阿姨回家吗？”
　　冷馨咬着下嘴唇，止住泪水，点了点头。
　　每年的国庆节，冷母都会带着冷馨坐上一整天的火车，跟远在他乡的向母和小向阳聚会。对于冷馨而言，这个一年只见一次的阿姨比继父亲的多，她自然是愿意跟她回家的。对于冷父而言，本来也就没打算继续养着这个拖油瓶，有人接手再好不过。
　　火车上，冷馨望着窗外快速向后倒退的风景，面无表情地坐着。向母端来两盒便当，将筷子递到冷馨的手中，“吃吧。”
　　冷馨扒了一口饭送到嘴中，她想起了母亲。以前，因为火车上的便当太贵了，母亲总会只买一份。而冷馨会默默地在心中划一条分割线，吃到分割线的地方就停下来不吃了，然后假装吃不下将便当推到母亲的跟前。母亲便会将她吃剩的饭菜全部一扫而空。
　　此时，望着眼前满满一盒饭菜，她再也不必小心翼翼地吃了，可是她好怀念那样的日子，她多么希望母亲现在就在她的身边，可是……
　　几滴泪水滴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冷馨抬起手拭去泪水，夹起一块大排，往嘴里塞，满嘴的食物将小脸鼓得圆圆的，眼角的泪水依旧不停地落下。
　　向母早就发现她在落泪，她安静地坐在冷馨的身边，陪着她。不知不觉，她的瞳眸也落下了温热的泪水，她也很想念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她们曾经约定，不管彼此再忙，一年至少要聚一次，直到老到去不了远方。

　　黄昏倏尔即逝，夜幕降临。
　　小向阳依偎在向父的怀里，停下玩弄手中玩偶的动作，抬眸望着父亲，“爸爸，爸爸，妈妈去哪了？”圆圆的双眼灵动地眨巴着。
　　向父垂眸望着小向阳，“阳阳想妈妈了？”
　　小向阳点点头，“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向父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快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有人在开锁的声音，小向阳从向父的怀里跳下来，飞奔着打开房门，“妈妈！”
　　向母俯下身子稍显吃力地将小向阳抱在怀中，母女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温馨地揉搓着。
　　冷馨望着这一幕，心中很是难过，因为她的母亲再也不能这么抱着她了，瞳眸里快速闪过一丝悲伤，然而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涟漪。
　　向父从沙发上起身，跟了上来，“回来啦。”
　　向母点点头，将小向阳放下，拉起两个女孩的手，将她们的小手搭在一起，“阳阳，以后馨儿姐姐就会跟我们一起生活了，你开心吗？”
　　小向阳望了望冷馨，向母亲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身来，她凑近母亲的耳朵，轻声问道：“妈妈，是不是我的东西都得分馨儿姐姐一半呀？包括爸爸妈妈？”
　　向母笑了笑，轻声耳语，“老师不是教导你们要学会分享嘛。”
　　小向阳嘟着小嘴，有点不开心，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虽然她挺喜欢冷馨的，但是要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她一半，孩童的占有欲莫名地在心中活跃着。
　　早在几天前，向父就已经将储物间收拾成可以住人的模样，等待着这个女孩的入住。冷馨坐在小床边，望着小房间，她能感受到这个家用心地在欢迎她，嘴角微微抽动，“谢谢。”这声“谢谢”她没有亲口说给他们听，只是默默地感谢着。突如其来的灾难似乎夺走了她与人交流的能力，她变得很沉默，犹如一潭死水。
　　临睡前，向母合上手中的故事书，表情略显严肃，“阳阳，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小向阳疑惑地点点头，“妈妈，你说吧，阳阳已经长大了，你可以跟我商量事情的。”
　　“阳阳，你还记得馨儿姐姐的妈妈吗？”
　　“恩，记得，白阿姨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当然，除了妈妈以外。”说完后，还娇羞地捂着小脸。
　　“如果妈妈离开阳阳，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妈妈了，阳阳会伤心吗？”
　　小向阳一把抱住向母，“妈妈，我不让你走！”小手紧了紧，嗓音哽咽，几乎快要哭出来。
　　“妈妈不走。可是，馨儿姐姐的妈妈走了，馨儿姐姐再也见不到她的妈妈了。阳阳能不能对馨儿姐姐好点呢？”
　　小向阳从妈妈的怀里出来，向房门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向母以为她闹脾气，一脸担忧。
　　小向阳回过头，瞳眸里闪烁着泪光，“妈妈，馨儿姐姐好可怜，我想去抱抱她。”
　　向母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
　　冷馨的房门没有关，小向阳站在门口，“馨儿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冷馨慢半拍地回过头，望了一眼小向阳，点点头，又继续沉默着，瞳眸里没有半点光芒，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快乐的黑洞。
　　小向阳走到她的跟前，没有半点征兆地扑进冷馨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馨儿姐姐，以后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的爸爸妈妈也是你的爸爸妈妈。”
　　冷馨僵硬地顿在那里，浮在瞳眸上的一层薄冰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化开，化作一滴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小向阳的脖颈上。原来，她一直在等待着能够有人可以这样抱抱她，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小向阳似乎感觉到她在落泪，她从她的怀里出来，心疼地抬起小手，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温热的小手划过冰冷的肌肤，冷馨永远也忘不了这份及时的温暖，这份让她鼓起勇气活下去的温暖。
　　小向阳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间，“妈妈，馨儿姐姐的房间太小了，好热好热的，我想让馨儿姐姐跟我一起睡，可以吗？”
　　向母拍了拍小向阳的头，“阳阳真乖，妈妈很开心阳阳能够这么做。”随后又将视线停在冷馨的双眸上，“馨儿，那个房间原本是储物间，还没来得及帮你装上空调，天气确实很热，要不你暂时跟阳阳一起睡？”
　　冷馨点点头，依旧沉默。
　　清晨，阳光一点点将黑暗褪去。
　　向母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揉了揉双眼，瞪着眼睛望着桌上的早餐，视线落到在收拾厨房的冷馨，“馨儿，这些都是你做的嘛？”
　　冷馨轻声应了一声，一只温热的手搭在她的手上，阻止她继续收拾，“馨儿，这些事大人来做就好，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冷馨抬眸望着向母，“阿姨，我想为你们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住得不安心。”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向母将手缩回，瞳眸里闪过一丝心疼，嘴角微微上扬，“好，都依你。”
　　小向阳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睡眼惺忪地立在厨房门前，下巴微抬，用力地闻了闻扑鼻而来的香味，用糯糯的嗓音说道：“妈妈，馨儿姐姐做的早饭是香的。”
　　向母一脸委屈地望着小向阳，“妈妈做的不香吗？”
　　小向阳思索半响，为难地说：“妈妈，对不起，老师说要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说完便转身往浴室走去。
　　向母望着小向阳的背影，尴尬地笑了笑，“馨儿，估计阳阳吃过你做的早餐，就再也看不上我做的了。”
　　餐桌上，向母开心地说：“老公，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打麻将就不会三缺一了。”
　　向父忍不住笑出声，“你呀，就知道打麻将。阳阳，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慢呀，要快点哦，爸爸上班要来不及了。”
　　“叔叔，我送阳阳去上学吧。”
　　向父望了一眼将脸埋进牛奶燕麦中的冷馨，再看了一眼向母，两人用目光交流数秒后，向父才开口回应：“好，那以后就拜托你了。真的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冷馨抿了抿双唇，抬眸的瞬间，余光望到了小向阳正咧着嘴望着她，立刻又将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地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