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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糟糕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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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时走了将近半小时的路,这会却一晃便过了,他放下女孩,给她们拉了车门便大步往驾驶室过去,鞋面踩在松软的泥土陷进去一块块。
“快点”,他说。
女孩手脚并用爬上车,李生帮她关了车门,没想太多便直接坐进副驾驶,门刚阖上,车便冲了出去,她没坐稳差点要往前磕,头便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抱歉”,他说。
她摸摸鼻尖,笑了,男人虚握拳,不再看她,换档加速。
“姐姐”
“嗯?”她回头,女孩趴在她椅背上,眼睛亮亮的,“咱们出来了吗?”
“嗯”,她弯起眼,“出来了。”
女孩大张嘴,分明是极喜的,“谢谢姐姐!”
她探身给她擦眼泪,“要谢谢哥哥。”
话出口有点奇怪,她下意识往他那边看,男人抿着嘴角,却勾起了一点点弧度。
女孩便又喊了句,是喊出来的,有多激动,“谢谢哥哥!”
“嗯”,他自喉腔应了声。
“哥哥姐姐是警察吗?”
她笑笑没说话,示意她可以睡会,便转回身去。
车内安静下来,雨水打在车窗上啪啪响,她踟蹰了会,低着头说了句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开车的人没吭声,尘埃落定了她才有些后怕,有特别多想要解释的哽在喉头,最后只是将脸转向窗外。玻璃面勉强看得清脸,脏兮兮的混着沙泥,头发也黏糊糊的。
他往边上瞥了眼,伸手开暖气,“你们怎么出来的”,他忽然问。
她捏着指尖搭在窗沿上,话说出口很轻,有些飘,“爬阳台。”
他挑高眉,多看了她两眼,才发现女孩脸上头发都脏兮兮的。
“伤着没?”
她抬起脸,朝他摇头,“谢谢你”,她又说,“真的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执意要道歉,成淮槿敛眉看她,女孩又低下头去,胡乱绞着手指。
他开得快,不到一小时便回了落脚处。
座位后头的小姑娘睡着了,她开车门去叫她,他抬眼看后视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微微俯低的身子,她轻拍着女孩的肩,头发散下来半遮住秀气的脸。很温存。
女孩被她叫醒,半靠着她,很明显的依赖,她见他没有下来的意思,有点诧异。
“我回去收个尾”,他说,又补了句,“陈炜也去。”
她抿抿唇,点头,“注意些。”
男人笑了下,拉起手刹便走了。她愣了好一会,才带着小姑娘进去。
她说自己叫陈小霞,e省人,高考勉强能上三本,爸妈嫌学费太贵又觉得读专科浪费钱就不让她读了,她气不过跑出来a省打工,女孩没怎么和外面接触过,找工作的空档便被同住招待所的女人骗了,女人威胁她给她吃药逼她听话,辗转把她带到了这里。
她听完安慰她几句,给她找衣服,“去洗澡吧”。女孩说好,走到洗手间门口又回过来,“你在这吗?”
她弯眼,“在”。女孩也笑,便抱着衣服进去了。
女孩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前后不搭,她也不再问,便抱着膝盖在墙角坐下来。
成淮槿,成淮槿,成淮槿。
她洗了澡也没上床,陈小霞先睡了,她缩在椅子里不停转手机,心里有一块一直落不实。慢慢的就想到那个憨憨的说媳妇不打人的年轻男人,热情的一大家子,想到一直给她发短信的陈炜,浑身湿透的成淮槿,还有小卖部无缘无故就被打晕的几个人。
满心满心说不清数不清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再醒来不知几点,她睡不深,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听着像是他们回来了,她没多想便趿拉着拖鞋往房门处跑,指尖搭上把手瞬间就被冰醒透了。
她定了定神,慢慢松开手,翻了个身子仰靠在门板上,闭眼,确实是他们回来了。
她睡不实,第二天起得早,洗漱完才七点不到,陈小霞还在睡,约莫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她开门出去,下楼想去买早点,却见个人靠在墙角抽烟,成淮槿。
他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白色烟雾丝丝冒出来,她看着看着,便见他抬起眼来。
她抿抿唇,走过去,在他左侧半米处靠着。成淮槿低头看她,女孩朝他弯了弯嘴角又低下头,安静陪着他把这只烟抽完。
“嗯?”他将烟头摁灭,撇过脸。
“昨晚没睡?”
“眯了会。”
“那个女孩,”她说,“其实,不算是被骗的。”
“买了她的那家人,都不坏。”她这么说很奇怪,又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种违反道义和法律的别扭。
“他们花了半辈子积蓄”,她不知再如何继续,“去之前我也没把握女孩是不是被拐,想跟陈大哥说,也想万一真出事就报警。”
她攥着手,心内像打了无数无数的结解不出来,揪在一团难受得不行。
女孩是无辜的,莫名被打晕的几个男子却也是无辜的,被迫忙活大半夜的成淮槿和陈炜也是无辜的,她一个人把一团水搅得乱七八糟。
想跟面前的,楼上的,陌生人,想跟好多好多人说对不起。
“李生?”安静了会,他忽然叫她名字。
她抬头。
“你有没有小名”,他回了句完全无关的话。她张张嘴,又低下头去,“年年”,她喃喃重复,“年年。”
他将这两个字无声咀嚼了下,又问,“吃了吗?”
她说没,“要去买早点。”
莫名便成了她和他出街上买包子,今日天晴,街边还有几洼积水,几个早点铺零星有早起的游客。
他们寻了个无人的矮桌坐下,热腾腾的豆浆油条端上来,她抽出纸将他身前的一块擦了擦,再将自己这边也擦了擦。
“昨晚,我们回那边收尾”
她正用勺子切着油条,抬头。
“联系当地公安,逮了不少人。”
她睁圆了眼,好半晌才缓过来。
“市局说盯很久了,刚好便一起收网。”
“你说的哪家人我不清楚”,他说,“不过,基本都涉案。”
太多的人踩过了那条红线。
后来陈炜告诉她,那个村里有几家人做着为景点周边酒店介绍特殊服务的工作,他们常去省城车站蹲守,把外地的女孩或哄或骗过来,有的人不做这个,要娶妻也会找他们买个媳妇,在他们的认知里,都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她将油条切成一块一块,推到他跟前,“超市旁的二层小楼,大人五十来岁,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矮胖,左腿残疾,智力不高。”
她将自己盘里的油条块倒进豆浆里,“女主人挺胖,男主人干瘦,都挺面善。”
他顿了顿,没抬头,只说,“那个男的进去了。”
她舔了下上唇,嗯了声,低头喝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