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旧梦》雪萤

1、晓来谁染霜林醉

　　深秋的山林霜冷露重，四处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倏尔马蹄声破，回荡在原本寂寞而空旷的山林中显得特别清脆。林间小路上飞驰着两匹骏马，一匹通体如缎子般的乌黑，另一匹却是雪白得几乎看不到杂毛。两匹马都是键硕高大，神态高昂，一看即非凡品。马的主人均是契丹族的华服美冠，气质独特，一看亦非凡人，人与马相映生辉。
　　前方的小路出现了分岔口，两位马的主人均拉住僵绳，马儿踌躇不前。白马的主人是个身着紫衣的少女，眉心微蹙，与甚是娇美的脸庞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她转头对身旁骑黑马的年轻贵族男子说道：“休哥，你看我们是走哪一条路好呢？”
　　“管它哪条路，只要能给我找点吃的。”他俯下头拍拍黑马的脑袋：“一大清早跑到现在，我的疾风都跑累了。”
　　紫衣少女注视着前方绵延叠翠的山峦，轻叹道：“看样子今天我们是翻不过这座山了。天黑前得找个人家歇下。”
　　这时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声雁鸣，她不觉抬头望去，却见一排大雁飞过，如一缕长烟划破长空，一会儿排成一字形，一会儿又排成人字形。俄尔有只雁飞慢了，渐渐的落了单。前面有只雁也掉头盘旋而来。很快两只雁儿一起比翼翱翔，绰约的身姿看起来无比惬意。她不禁怔住了，若有所思。
　　“好只呆雁！”一旁的叫休哥的男子低喝了一声，弯腰取出箭簇，挽弓正要射出。
　　“慢着！”紫衣少女一急。“人家成双成对的，不要给我们拆散了。我们笔直往前看看吧，应该有其它的野味。”
　　“唉，要到手的鸭子飞了” 休哥假意很惋惜地叹了一声，把箭簇放回箭筒。“我说燕燕，你怎么有点不大对劲呢！是不是令尊那里给皇上为难了?”
　　燕燕眉心一皱，“恩，我母亲最近头风也犯得厉害，整晚上睡不着觉”
　　两匹马朝正中的小路继续飞驰了十几里，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飞禽野兽。大概天候严寒，出来活动的动物较少。火红的日头已经低低的挂在山林上了，为时已不早。这时来到一个山垭前，突然看见山头上缓缓转出一头梅花鹿,个头很小,看样子是一只幼鹿.
　　“哈,一会儿我们有的新鲜的鹿肉可以吃了”休哥满是惊喜地和燕燕对视了一下。“就是可惜太小，不够填肚子。”
　　“等会儿你可以多吃点，鹿角我要了。”
　　休哥知道她的意思，鹿茸补气血，益精髓，是治头风虚弱的良药。必是想给她母亲配药。他上箭挽弓，把弓拉得满满地向梅花鹿射去。
　　“小心!”燕燕突然急拉了一下休哥的衣袖。
　　“不许伤害我的小鹿。”一个红衣垂髫女童突然上前抱住小鹿。若不是休哥及时止住，只怕箭要射到小姑娘身上。
　　却看小姑娘抱着小鹿颤栗不已的样子，眼神里有和小鹿一样的惊恐。
　　“喂，小丫头，这鹿是我先看到的，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小姑娘突然向后叫了一声“哥哥---”
　　一个汉服年轻男子应声下马走来，扶起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小妹，你怎么样，有人欺负你了？”
　　他随即抬头看了看马上的两个人，或者说是冷目横扫了一眼，看到两人都是契丹贵族服色，他不禁皱皱眉。
　　“他们要吃鹿肉，那位姐姐还要砍祺祺的角。”
　　他的冷目似乎触了燕燕一下。“好野蛮的丫头，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心中恁是残忍。“
　　刚才汉服男子的眼神就已经让很休哥不豫，他正要发火，却听到燕燕已经抢着发话了。
　　“我野蛮？我们契丹人以射猎为生，本来就是弓箭夺得天下，统治臣民。我偏要残忍，我不光要砍鹿角，我还要食肉寝皮你又待怎样？”
　　年轻男子似乎被燕燕的无赖噎住了，其实这是很敏感的话题，毕竟他是汉族人，而汉人又多生活在契丹人的奴役之下。他轻蔑的一笑：”我不待怎样，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手中把猎物夺走？”
　　“没见过你这么不自量力的山野村夫。”休哥一晒，说起论武，谁又比得过世代习武的草原勇士耶律休哥。“我不想和你动武，免得说我伤害了辽汉族人的和睦。你说要怎么比你才放手？”
　　“这么说吧。”年轻男子看了看天色，“我们赛马，如果你要是在天黑前能找到我们，算你们的猎物。”
　　休哥和燕燕对视了一下,算是同意了。
　　很快年轻男子拉垂髫少女上马，策马急驰而去。休哥和燕燕紧随其后。几匹马骑在山林中飞驰，几乎不分先后。暮色苍茫中，倏近倏远的马蹄声划破了深山的寂静。休哥和燕燕的坐骑虽然是良种名驹，但毕竟大半日来人倦马乏已多时，渐渐和前面的马骑拉出了一段距离。
　　日头已经完全掉到草窠里去了，前方的路渐渐地模糊起来。燕燕不禁有些心急，她后悔不该意气用事
　　，天快黑了还没找到出山的路。这时候前面的马骑突然弯进一个黑魆魆的树林里，等他们赶到树林中，只见树影婆娑，人马早已绝尘不见。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西边天上挂着一轮浅浅的弯月，惨白色的月光隐约照着脚下的盘根错杂的树根和乱石，夜枭的叫声忽近忽远，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脚下完全没有路，树林里不象有人来过的样子，由于马已经不方便前行，他二人俱已下马，抽出佩剑，边走边砍掉身旁的荆棘。
　　“娘的，今天居然栽在这浑小子手中了。等明儿我回去了要好好给他点教训。”休哥的口气狠不得把他给杀了。
　　“怎么教训，折腾了半晌，连人家的名姓都不知道.”燕燕回头嗔了他一眼。
　　“你冷不冷？把我的衣服披上吧。”他关切地问。
　　“不用，我想快点找到出去的路。”
　　这时候一朵浮云遮住了月亮，本来甚弱的光线突然更暗了，两人停下了步伐，休哥上前扶住了燕燕的肩膀，她轻叹了一声。
　　“没关系，有我在你不用怕。大不了在这里睡一宿，明天天亮再找出路。”
　　见她默默不语，他说：“你听，我肚子都在叫了。看我等会打几只猫头鹰，咱们烤着吃。”
　　她扑哧一笑:“要吃你自己一边去吃，可别当面恶心我。”
　　两人说笑时，月亮从云里探出头，他们牵着马继续往前走。不知什么时候，燕燕突然停下来对休哥说“你听！听见了吗？”“听见什么？””水,水的声音,这附近一定有水源。”果然,顺着她指的方向,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响声越来越清晰。“我们有救了，有水的地方附近一定有人住。”
　　“不一定是人，说不定是山猫洞。对哈，里面还住着一窝山猫精。”
　　“还有心情在这里唬人，我看你是不想出去了。”
　　“对的,我觉得还是咱们在林子里快活。”
　　说归说,顺着水声的方向,他们果然找到了一条小溪。沿着溪流一直往上走，水声越来越响。最后居然发现一个气势恢宏的大瀑布，水流如雷电奔注般潺潺不绝。奔泻下的水流都汇在一个碧绿的深潭里。原来这就是溪水的源头。从这里他们也远远地看见了山林掩映着的几丛茅舍。
　　他们快马加鞭地赶过去,找了一户当地的人家借食借宿,又许了不少银两.一问才知道,此处叫霜月山庄,有百来户人家,俱以打猎,采集山珍为生。方才的瀑布深潭也是村民们平常汲水的地方。
　　两个人在好心的村妇的招呼下，围在火塘前烤火。
　　“我说，这小子不是存心引我们上这儿来的吧？”休哥手里撕着烘山芋，大块朵颐地嚼着。
　　“唔…”她心不在焉地用火棍拨动火塘内烧得通红的木炭。熊熊的火苗照着燕燕的脸，光影跳跃着，看不出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