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之伪助理是科学家》蝴蝶骨

3、人莫若故（三）

　　角落里的人向前探了探身，身形曝露在灯光之下，那是个身高腿长、样貌英俊的男人，乍一看堪比男装平面模特，穿着一件精心剪裁的黑衬衫，衬衫袖子几乎挽到了肘关节，露出一小截白花花的手臂，随意地倚在背后的落地窗前，弓形的唇酝酿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显得十分招摇，勾人得很。

　　“天呐，那不是——小郭嘉吗！”
　　“小郭嘉！小郭嘉！”
　　“他也来了，郭嘉逸竟然也来了——这节目果然请到了他！”
　　“他竟然还没走，我以为竞拍会结束他就跟那些人一起走了——”

　　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充斥着整个噤若寒蝉的大厅，风口浪尖的那个人感觉良好地朝徐子规走了过来，一手从路过的服务生托盘上拿过了一杯香槟，笑容像不要钱似的肆意大放送：“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徐老师？”

　　“那帅哥是谁——”
　　“听说是某领域一个天才科学家，特意请来参加这个节目的——”
　　……

　　自认见多识广的乌合之众从不吝啬每一个可以窃窃私语的八卦机会，徐子规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跟他们争执“不是某领域，是数学物理方向航天应用领域”、“不是天才科学家，是智商最高的第一研究员”这种常识性问题。
　　他重新把目光投在自带聚光功能的郭嘉逸身上，明显是存了心要膈应对方：“怎么，公路姓郭么？你说算就算——”

　　对方伸出一只手指点在自己花瓣似的唇上，彬彬有礼地截断了徐子规的话：“要尊重出题人的智慧和修路人的诚意——你难道不觉得停车场与公路之间的和谐统一是个很美丽的误会吗？”

　　这人说话的时候，会直勾勾地盯着人看，那一双招摇过市的桃花眼能轻易给人留下温柔又深情的错觉，与他相比，曲灵均那四六不着的浪笑显然还修炼不到家，离炉火纯青还差了一个光年的距离。
　　但徐子规显然并不吃他这一套，头一抬咄咄逼人地说：“谢谢，那就是个破相的意外——”

　　“哎哎哎！！”
　　曲灵均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你来我往，糟心地看了几眼这两个现世宝，觉得这两人大有搭个戏台子唱双簧的打算，赶紧打了个圆场，“题是我出的，答案我心知肚明，徐老师说得没差，喏，车钥匙拿去——”

　　他一把扔过车钥匙，顺手拖着徐老师健步如飞地晃过一群目瞪口呆看热闹的人民群众，穿越了大半个会场，一手拽住惹事那人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省省，连徐老师都敢贫，要不要点脸了？”
　　“我——”
　　“他——”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赶紧跟我出来。”

　　曲灵均绞尽了半辈子的脑汁，连推带搡哄爸爸哄妈妈一样地把两尊大神请出了主厅，找了个露天的会客厅扔了进去，确认四野无人之后，竖起一只手指点着郭嘉逸，厚积薄发地吼了出来：“你丫嫌不够热闹是不，嫌节目话题量不够大是不？非得要见到‘真人秀节目广告招标，两位主角嘉宾疑似不合’这样的头条才舒坦是不？”

　　郭嘉逸状似无辜地一摊手：“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爆料和谈资？”
　　“……”
　　不可否认这雾里看花的似有若无，的确更容易发酵得满城风雨。

　　曲灵均放下胳膊，叹了口气：“你把节目的宣传企划当什么了？”
　　郭嘉逸：“想听真话OR假话？”

　　曲灵均：“假话。”
　　徐子规：“真话。”

　　一进来就躺倒在藤椅上的徐老师成功地刷了一波存在感，曲灵均扭头去看他，见他手搭在额头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顺嘴问道：“为什么听真话——你这什么样子，参加个晚宴有那么累吗？”
　　徐子规眼睛都懒得睁开：“因为他说真话的时候通常都比较混蛋——我看他衣冠楚楚的禽兽样就心累。”

　　郭嘉逸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听我家小子规的——”
　　明显看到了徐子规不可抑止地抖了一下，他故意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把他们当白痴——这档节目宣传组那几个半人都是刚进来的愣头青，以为刷过几年天涯豆瓣微博就知道行业运作了，连方媛都看不上他们提的前期宣传策划案。”

　　“说起方媛，今天这一出她知道不？”
　　郭嘉逸难得乖巧地点了个头。
　　曲灵均摸了摸鼻尖，笑了笑：“难得你做事先征询她的意见，她这个经纪人当得太心累。”

　　郭嘉逸促狭地一笑：“知道你心疼她——你这么大个灯泡杵着这么久了，是不是该腾点空了？”
　　曲灵均给了他不轻不重地一拳，回身开了露天阳台上的拉门：“我现在去前面安抚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你们俩给我好好呆着，别再一起出来丢人现眼！”

　　徐子规：“……”
　　惹事那人配合地应了一声，极为乖巧地搓了一把火儿：“哎，谢谢曲妈妈。”
　　曲少爷冲他翻了个白眼，险些要把门板抠下层漆来：“郭、嘉、逸！我这辈子认识你真是——”

　　“真是祖上烧高香了——我知道，别急着跟我表白，有人在呢。”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瞟了一眼已经躺倒在藤椅上的徐子规，做贼心虚的样儿装得活灵活现。

　　曲灵均看得一阵牙疼，可他该发的火被掐灭在了炮筒里，多年的良好教养让他实在吼不出什么坑爹骂娘的词儿来，只好搬徐老师出来顶缸：“怎么，那不是你‘内人’吗？”

　　郭嘉逸装模作样地一叹气：“就因为是内人更不能听了，出轨可是作风问题。”
　　曲灵均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所幸自认倒霉：“行，我收拾不了你，不跟你扯皮——徐老师你回头好好替我收拾收拾这个混蛋，让他拿着我公司四个百分点的股份不干人事！”
　　莫名中枪的徐老师：“……”

　　把房门甩了个震天响，曲少爷没能保住高贵冷艳的架子，带着一肚子无名火步履如风地飞回了前厅。
　　客房里留下两个不见面都能炮轰三个回合，见了面不撸掉对方一马半車就誓不罢休的冤家。

　　但徐老师现在斗志不胜，正斜歪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显然不想搭理对方。

　　郭嘉逸走过去，轻轻地踹了他一脚：“怎么，生气了？”
　　徐子规侧过头：“滚，离我远点。”

　　郭嘉逸很不识趣地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的矮桌上，笑着说：“气得都不认我了，好歹也是十几年没见的老相好，没有一个久别重逢的拥吻就罢了，连个倍感思念的眼神都没有？”
　　徐子规睁开眼递给他一个半死不活的白眼：“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你当然认识我——”郭嘉逸开口截断了他的话，光线寥落中含着三分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徐子规，“全国人都认识我，更别说你了。”

　　这话说得大言不惭，却也无可厚非，姑且不算四五六线的小城市，单论一二线城市的广告投放量与更换频次，举头三尺有“郭嘉”已是国民习以为常的生活——好在郭嘉逸作为一个超一线影视明星，脸长得十分对得起他那逆天一般的名气，就算放大在百十平方米的电子屏幕上，依然看不出一点瑕疵——动作自然，眉眼带戏，而且颜值爆表。

　　不过徐子规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也完全没有见到国民偶像的兴奋与优越感，他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板一眼地说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不上网不看新闻不聊八卦，还真不认识你。”
　　郭嘉逸眯着眼在徐子规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含着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凑了过来，徐子规一皱眉：“你——”

　　男人把手指点上了他的唇，一碰即离，还不待徐子规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身手敏捷地把徐子规的手机从裤兜里捞了出来，滑出了密码锁，一边十指翻飞地操作着，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我们以后聊微信，我可以帮你好好回忆回忆到底认不认识我——你连密码……都没换？”
　　他将最后三个字说的十分轻，扬起了一边的眉毛，倒像他真的很吃惊一样。

　　徐子规劈头盖脸地抢过自己的手机，发现微信的好友申请已经发了过去，他脸上一阵阵地发烫，有种秘密被人揭穿的尴尬，末了从牙齿缝里顶出了几个字：“记性不好，懒得换。”

　　那不知为何的密码莫名的取悦了郭嘉逸，他顶着一张上帝精心雕刻出的脸，十分不地道地笑出了一脸逼良为娼的恶霸风范：“真不打算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宝贝儿？”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展开了双臂，好像真要等着谁投怀送抱一样。

　　徐子规看了他一会儿，只看出了愈发的面目可憎，哼笑了一声，说：“不用了，我嫌弃你——”说完他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把他的张牙舞爪掰回了他自己的怀里，“抱自己玩去吧。”

　　郭嘉逸果真从善如流地掏出手机登上微博：“行，我自己玩。”
　　事出常规必有诈，徐子规揣着一脸的不信任和狐疑凑了过去，就见郭大神十指翻飞地敲击着键盘，那编辑栏已被烙印上了一行大字：“被徐老师嫌弃了，好心塞。”

　　徐子规一手按下他的手机，抬眼看他：“你能长点心吗？”
　　郭嘉逸没有接话，反而极为正经地问了一句：“那你原谅我了吗？”

　　这话来的没头没脑又十分突兀，正经得和这人逢场作戏的那股不着调劲儿显得极为不搭，徐子规瞬间就理解了他所指何事，但却不想正眼看他——这人正经起来的时候，藏在眼底的温柔再也不能用不着调来掩饰过去。

　　徐子规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又没什么过节——”
　　郭嘉逸打断了他的话，不依不饶：“你原谅我了吗？”

　　被逼到了极处，徐子规一脑袋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恨不得痛扁眼前人一顿，但他到底涵养极高地控制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平淡地反问了一句：“原谅你什么？”

　　是啊，原谅他什么？
　　到底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各有志而已，当初从‘那个地方’出来，曾共同许诺为人类造福为学术奉献终生的两个人，一个守住了承诺，一个打破了誓言。

　　那个人曾对他说，要让地球周围的太空飘满自己的精密演算结果，要为这个国家构造一张无懈可击的卫星云网，但事实是，在那个抉择的节骨眼上，他们一个投身科研准备奉献终身，一个却浪迹天涯打算靠脸吃饭。
　　而今投身科研的天才遭了无妄之灾，贷款买车都还不起，靠脸吃饭的鬼才混得风生水起，身价十亿还不止。

　　但徐老师那颗学术之心并不因此而转移，他生气也好，恨他也好，不想见他也好，出发点都是当年的毁诺之举，与境况无关——但他摆明了就不想说真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斟词酌句地说：“你现在的确混得比我好，我一个被停职的小研究员，哪敢生你这个天王巨星的气。”

　　郭嘉逸想：显然还在生气，气得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