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吾真的是荒川之主》揽中洲

64、诱饵

　　荒川在刚刚走进这间居酒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
　　明明妖力并没有接触到什么壁障的感觉，气息也没有受到什么限制，但是直觉就是真真切切地在不断地提醒着，周围看似放松无比地人群当中，或者是更隐蔽的某个角落，一定有某种威胁正在蛰伏着。一种古怪的不适直接侵入了他的血脉之中，让他原本原本平静的妖力不受控制地躁动了起来。
　　至于刚刚感应到的夜叉的血的气息，现在想起来也满是作为诱饵的意味。
　　他并不是多么冒进的性情，之前那只是极淡也极可疑的一丝气息，竟然使他莫名其妙地焦躁了几分。况且明明若是能让夜叉遇险的情景，于他而言也多半不能全身而退，他却没做一丝其余的准备便只身推门走进了这不知深浅的处所，显然是不知道先前什么时候就已经着了道。
　　小鬼有七成的可能并不在这里，而这里的布置，也有七成的把握便是针对于他的陷阱。
　　他在屋子的中央停住了步伐，目光平时着前方，虽然仍维持着人类的样貌，身周却渐渐被妖气笼罩了起来，调动着妖力凝聚到了指尖，做出了进攻的姿态。
　　稍稍出乎他意料的是，居酒屋中所有的躯体流畅的动作在此刻都突然一顿，投在地上的人影渐渐扭曲了起来，化成了各种歪歪仄仄的模样。刚刚还绘制着把酒同欢的图纸上，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群魔乱舞。真是好大的手笔。
　　各种各样的妖气四散开来，却极有默契地停留在了荒川身周的三尺之外，陷在包围圈中的妖怪面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神情，他甚至将指尖溢出的一缕妖力收了回去，目光仿佛能穿透面前的重重“妖”墙一般，望向了徐徐凝形的那个身影。
　　“久违了，晴明。”
　　阴阳师似乎同当年没什么不同，一头月华织就的银白长发，一身繁复庄重的狩衣，折扇扣在掌心，甚至连嘴边笑容的弧度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他显然由于荒川前些时候见到的那个“晴明”全然不同。因为这一位，才是当初安倍晴明分散出的白纸一般的那一面，真正的“阳之晴明”。
　　不，他比及当初那个同人类武士一道守护京都的大阴阳师，似乎多了些什么特别的东西。以至于那种缺少一半灵魂的违和感都淡去了不少。
　　“用这样失礼的方式请你见面，真是有些抱歉了，荒川之主。”他说起话来似乎向来就有一种天赋，就算明明并没有几分可信，听起来却还是诚恳至极，“虽然有些惭然，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也要请你原谅了。”
　　他虽然露了面，但似乎并不打算多谈，很快就隐没在了发动攻击的妖鬼的身影当中，仿佛亲身到场不过是为了确认万无一失罢了。符咒的蓝光隐藏在妖力的攻击当中伺机而动，有几次的“缚”当真顿住了荒川的动作，让他生生地受了几击，血液融入了妖力化作的外袍当中，让其颜色都深邃了几分。
　　荒川侧身躲过一道熟悉无比的冰冷水浪，扭头看到了吸引他前来的那气息的来源——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得到了夜叉的血液样本，这个借着血液中的力量化鬼的人类虽然样貌上同夜叉近乎没什么相似，但是妖力乃至妖血的味道都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实力实在是低微的可怜罢了。会混在阳之晴明用来截杀他的妖鬼当中，也不过是为了在之前派上用场吧。
　　他召唤出的鱼群将那个鬼族吞噬殆尽，只是因为溅落在地上的鲜血稍稍怔然，后腰立刻又着了一击。
　　他定了定神，专心在阻挡攻击的同时伺机而动，有几个围攻的妖鬼倒下了，但荒川身上也添了几道伤痕，而余下的妖鬼仍然是能密布整个居酒屋的数字。因为出门前并没有什么战斗的准备，随身携带的应急符咒也不过只有一张，就算现在使用，他也没有把握能在安倍晴明在场的情况下全力一击杀死余下的大半妖鬼，而且之后就要以无力之态迎战安倍晴明；如果就这么拖延下去，那些妖鬼还有阴阳师的灵力饲育，先脱力的也只会是他。
　　他初生的那十余年倒是还研磨出过一种逃生之法……不如且做一搏。
　　荒川之主放开了对于身上妖力的束缚，跌宕着的巨浪以他为中心一圈一圈地高高升起，晴明立刻立起了结界阻了一阻这妖力的声势，让其在击碎了结界之后再没有余力上升，落下时已经被卸去了一般的力道，却还是将围成一团的妖鬼击了个七零八落，等到水幕褪去，横七竖八躺着的纷纷站起身来，伪装作居酒屋的阵法当中早就没有了荒川之主的身影。
　　而正在此时，刚刚打开水龙头的夜叉，因为骤然浓烈的熟悉妖气后退了一步，就见到涌出的水流直接化作雾气四散开来，几乎是弥漫了整个室内才一点一点地汇聚成了形状，是近乎透明的、仅到他腰间的荒川之主。
　　“喂，你怎么样？”他有些惊慌地蹲下｜身去，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此时的荒川，而后者则是闭目调戏了一阵，虽然仍然只有少年身形，却至少不是那副魂魄般一吹即散的模样了。
　　“刚刚中了埋伏，险些丧命，所幸得以脱身。”荒川轻咳一声，扶着夜叉的肩膀稍稍站稳，“只是这种逃命之法消耗极大，又只能承受实力稍弱的吾，因此如今才是这副模样。”
　　夜叉那一双绀色的眼睛险些变成了与荒川相似的猩红色，急急地将荒川放在榻上，一面把妖力送过去，一面询问着当时的前因后果，听完荒川的叙述之后神色更厉。想来若是晴明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便直接化出鬼相冲过去了。
　　“安倍晴明？很好啊……”
　　荒川缩小了几分的手掌轻轻按了按夜叉的手心：“看来吾等得知阴阳盟一方正在用人类制作妖鬼的消息实在是晚了些，吾今日遇到的那些应该是其中精锐，虽然单打独斗不过是缠人了点，但胜在数量繁多，又特意是按着各自的特性编在了一起，孤身交战起来，就算没有晴明在侧也胜算不大。”
　　“而且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确定了阴阳盟背后之人确实是阳之晴明，而他身上出了些变故，不仅性情改变，就连灵力水准也与当初平安京的那一个不可同日而语了。晴明变化的源头暂时无法查明，就成了一个变数，现今无法确定此时的他身后是不是还有什么旁人的影子。”
　　“原先吾以为纵然阴阳盟有些背景，但倾尽现世妖鬼之力也不是不能将其覆灭，现在却又有些犹疑了。”
　　他冲着只顾满面煞气给他清理伤口的夜叉一笑，抬臂扯了扯后者散乱的发丝：“虽然此次见面是阳之晴明在那具躯壳中露面，但黑晴明当初能以半魂之体分得那么多力量，而后来更是在被八岐吞噬一次之后还能恢复意识重新掌控身体，同化还有些可能，短短是不会被轻而易举地吞噬的。他之所求，可不会允许他喜欢阳之晴明正在做的事情。”
　　夜叉的回应则是将他往褥子中一塞，恶声恶气地道：“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居然还有力气在这里想东想西。你若是明日还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你那些部下送上来的消息，我便替你全部都丢到窗外去，管他什么阴阳盟还是安倍晴明！”
　　荒川笑意加深，也便不再开口，手臂却从褥子下面伸出来，扯住了半起身的夜叉的衣袖。那鬼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窗外还早的天色，最终重重叹一口气，干脆躺到了另一边，小心地避开了伤处，将荒川连妖带褥子卷进了怀里，皱着眉恶狠狠地瞪他。荒川也不以此时的幼稚模样为耻，任夜叉裹在怀中，还伸出手去揽上他的腰。
　　少年模样的妖怪闭目之后呼吸渐渐均匀，夜叉望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有些无所适从。浅青色肌肤上覆着几片不明显的细鳞，指尖还有未曾隐去的利爪，看久了竟也就可爱起来。他也见过眼前这大妖更加年幼的模样，将记忆中的同一个身影拼接一番，竟有一种看着这家伙成长的错觉——明明他的年岁早就数不清了。
　　夜叉为自己的想法笑了几声，也伸出手臂揽住了裹着荒川的褥子，掌心贴着后心将妖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去，让后者泛着灰色的面色好上了几分。这是个实力足以呼风唤雨的大妖怪，却总是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呢。
　　想起将他的心神所钟伤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一直弥散在胸腔里的杀气终究是显出了几分，沉眠着的荒川有所感应，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夜叉便极快的将杀意收敛了起来，但点在那一双绀色眸子中心的瞳孔却仍然拉的细长，在拉了窗帘的室内泛着幽光。平素伪装的模样不见踪影，此时显露的，是纯然的恶鬼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