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日月明之四十五道耶?僧耶?儒耶? ...
-
道清道长是北平城近郊太清观的观主,全真道士,天下闻名的怪医。据允炆向店小二的打听,此人给人看病一开价就是千两纹银,医道极高,还没有失手过,但行踪不定,往往一连数月都不见他影踪。店小二说,太清观几乎没有什么香火,倒不是没有人愿意去捐些香火钱求得元始天尊的保佑,是道清道长脾气极怪,从不轻易开门见客,若是谁个硬闯山门惹得道长一个不高兴,他登坛做法包你三天就毙命。所以道清道长医术虽高,一般人是不会去求医的。店小二还热心地向我们举荐了几位北平城出名的郎中。
允炆笑道:“他越是古怪,我越是要去。”
已是二月中旬,北平城的风沙常常漫天席地卷来,遮天蔽日飞沙走石的,走来路上步履维艰,于是又耽搁了数日。到了三月初一,是个阳光灿烂的明媚春日,允炆给了店小二一些碎银吩咐他到西城外雇了一辆骡子马车。允炆问了去太清观的路后扶我上车亲自赶车一径前往。店小二还想劝阻见允炆与我执意要去也就罢了。
北平城到底还留有几分元大都的繁华,走过闹市口时我偷偷揭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瞧了一瞧,街头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人物翻检货物讨价还价往来穿梭,人烟之阜盛不亚于京城的夫子庙一带。
出了西直门,郊外却又是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我坐在一颠一颠的车上贪看着春景。到底是春日了,路边的青草是青得如雨洗过的青山青得晃眼,春城无处不飞花,草丛里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如彩虹五彩缤纷。越往前走人迹越稀,春味却越发浓了。
太清观正如店小二所云是人迹罕至。在山脚下哑奴的小屋休憩片刻,允炆与我便手牵手走在苍苔幽深的山阶上,两边都是枝丫纵横的森森古木,兴许是我们的步履惊了山鸟,忽地有白鸽扇着翅膀扑过我们的头顶,我笑道:“太清观的雅韵不亚于杭州灵隐寺!”
允炆停下了脚步望着白鸽消失的方向冷笑道:“是吗?灵隐寺香火鼎盛,但却是十足的方外之地,但太清观就不见得了!我想传闻中的怪医道清道长一定会开门亲自恭候我们的。”
我撅着嘴笑道:“我是不信的!灵隐寺的灵光方丈和你那么熟也不过是派个小沙弥候着,这位道清道长想必架子十足,肯不肯开门都是问题!”
允炆一笑道:“但愿他不来接我们。”他牵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一路中和我聊及王维的空山意境又谈及终南捷径的虚伪,他道:“其实,终南山是假隐士云集的地方,若是真想隐居势必会躲到世人不知的地方终老山林。你看看唐代有多少所谓的隐士都打着终南山隐逸的幌子出仕为官!什么半官半隐,不过是自欺欺人耳!”
我点头道:“那些假隐士自称儒、道、释三位一体,其实还不是以儒为轴心寻求入世之道。儒家有时也挺虚伪的。孟子道,君子有不忍之心,是故君子远离庖厨!但君子并不禁荤腥。难不成远离庖厨不闻牛羊觳觫哀嚎,牛羊就不死了吗?这样的不忍之心不要也罢!”
允炆听了笑道:“所以呀,这世上的事万万不可事事较真,否则都是虚伪与阴谋!”
我们沿着石阶而上爬了了一会功夫才见太清观的飞檐。再往上爬一些赫然发现山门大开,一位身着水蓝色道袍头戴逍遥巾道长手搭拂尘立在门边,他大约五十多岁,身材并不高大前额宽宽,一对三角眼闪着寒光,白须长直胸前,怪莫怪样的他不似一般得道真人鹤发童颜,却如一只病老虎般让人琢磨不透。莫非他就是道清道长?
我惊讶地看看允炆又看看道长。
允炆意味深长地对我小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到时你只管施礼所有问话我来回答。”
我们缓步走到他的跟前,允炆拱手道:“有劳道清道长久候了。”
道清道长还礼道:“高先生!”他望着我笑道一捋长须笑道,“这位就是月姑娘了。”
我屈膝施礼:“小女见过道长!”
道清道长的眼光直射允炆但嘴角的笑意仍是浓浓:“高先生似乎知道贫道会在此久候。”
允炆微微一笑道:“道长似乎知道我兄妹俩回来故在此久候。鸽子飞的就是比人快。”
道清道长哈哈一笑:“高先生果然智慧过人,高先生的诗名如雷贯耳贫道早就想缘结了。今日三生有幸先生肯驾临敝观!先生请!”道清道长一伸手欢迎我们进观。
“道长请!”允炆亦是客气地道。
道清道长带我们参观太清观。太清观的主体建筑是灰色盖顶的三清殿,并没有平常道观的斗拱飞檐彩绘绚丽,很是朴素干净。大殿中供奉玉清、上清、太清三圣石像,香案上的香炉熏烟袅袅的。允炆与我左手持香,右手护香恭恭敬敬地拜了拜神像。
烧香敬神后道清道长带我们去后面的小厢房休息。走进厢房我们立即被一幅字迹有些黯淡的狂草吸引住了,上面是一首七律:“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箫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我笑道:“应该是道长多年前云游北固山时所作吧!”
允炆看了之后笑道:“看来高某应该改口称道长为大师了。金坛,箫梁,佛家也。不过诗中之感慨又非红尘之外的大师该有!”
道清道长不住地点头道:“殿下果然没看错人!高先生真的是位才子。”他脱下逍遥巾露出光头,除下道袍露出里面的袈裟,双手合十道:“贫僧道衍见过高施主!”
我吃惊地道:“殿下?莫非你是燕王爷派来的。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
道衍平静地道:“穿上道袍是贫道道清,身披袈裟是贫僧道衍,换上俗服是儒生姚广孝!至于燕王殿下,贫僧前日进王府为满百日的小郡主诵经祈福时偶听殿下感叹北平来了位才子又看了梅花诗心中甚是仰慕,今日山下哑奴飞鸽传书道高先生与及其妹月姑娘来了,贫僧就打扫院落大开山门迎接先生了。”
允炆笑道:“哑奴果然耳聪目明,既然如此大师必知高某的来意了。”
道衍看了我一眼笑道:“月姑娘面蒙轻纱似有难言之隐。”
允炆温和地望着我柔声道:“如铃,把面纱摘下吧!”
我正打算摘下面纱。
道衍却阻止道:“月姑娘且慢,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望着允炆笑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文哥哥的面说吗?”
道衍双手抱肩:“若如此,那就另请高明吧!”
我与允炆对视一下,允炆温柔地道:“如铃,我在这里等你吧!”
我随道衍出了厢房来到三清殿外的小院子里,道衍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月姑娘,当真要重获花容月貌?”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叫我有些害怕。道衍望着湛蓝的天空:“你现在不幸福吗?高先生似乎并不是以容貌取人的轻薄男子。”
我脸一红道:“大师好眼力,不过文哥哥那么优秀我想配得上他。”
道衍看我的眼神很是严肃:“月姑娘,我可以为你治好伤,但是你也应当知道所谓红颜祸水,美貌会给你带来无穷的烦恼的。”
我有些不高兴淡淡地道:“西施若解倾吴国,那亡越国的又是谁?红颜祸水不过是男人们政治失败后拿无辜的女子做的借口!”
道衍叹了口气道:“月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说你是会误国误民,而是指倾城之色会给你带来祸患,比如,会有人垂涎你的美色对你意图不轨。”
我的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容:“文哥哥会保护我的!”
道衍摇了摇头:“你还是再想想吧,你若无美貌,你还可与高先生长相厮守,但你一旦颜色如故,唉,以后的事我也不便过多泄露,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愿,你可随时来找我。你我算是有缘,我会为你免费医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