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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暗衣卫 ...

  •   事后朱棣懊悔地道:“朕与皇后真是错怪好人。朕没想到太子妃心地如此善良,为了挚友,肯牺牲自己的孩儿。精神实在可敬可嘉!”原来水晶球是朱棣让大姊那么做的,他还让道衍给张昭暗下了燕德散,因为朱棣与大姊都认为张昭是贪图权势,做了换子成龙的勾当。现在他们十分后悔,没想到他们的怀疑带给张昭如此多的痛苦。可惜当时下得药过于猛烈,张昭身子受损严重,是无药可救了。
      张昭在东宫口碑极佳,贤惠不妒,引荐了多位色艺双薪的佳人给高炽,将东宫管理得很好,每日依礼在大姊跟前侍奉,温顺恭让,恪尽媳妇的职责。大姊有愧于心,冰释前嫌后,非常关爱张昭,婆媳俩亲如母女。
      这事总算得以善了,只是让我惊讶的是,阿圭的事大姊居然也知晓。朱棣惭愧地道:“瞒她不过,只得说了。”我暗想,大姊要害阿圭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这么多年来都无事,料大姊也不会有不利于阿圭的举动,也就放了心。
      几树焜黄叶惊秋,帘外寒下愔愔殿,不觉九月过了大半,我见秋韵更浓,心中添了几分莫名之愁。一日下午朱棣见我心情郁郁的,有心替我解闷,笑道:“如铃,你的生辰到了,朕要送你一份大礼。”说着带我去了翰林院。
      以解缙为首的官员们恭顺地立于一侧。朱棣笑道:“众位爱卿辛苦了,不知《永乐大典》编纂得如何?”
      解缙没敢看我,低头道:“启禀皇上,全书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目录六十卷,共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三亿七千万字。大约再过一两日就能全部完成了。完成的部分经、史、子、集、释庄、道经、戏剧、平话、文学等已经移入文渊宫。供皇家阅览。”
      朱棣向我笑道:“知道你喜欢看书,这么多书你慢慢看,别老闷着。”此时张诚走过来在朱棣耳边耳语几句。
      我知道朱棣有事,就笑道:“皇上,臣妾自己去看书吧!文渊宫的路,臣妾晓得走。”只听叮一声,似有金玉从解缙袖中掉出落地。
      张诚飞快地捡起递给解缙,笑道:“解大人,拿好了,可别再掉了。”
      虽然只是匆忙的一瞥,但我似乎看到是我丢失的那支莲花金簪,心里虽然有疑惑,只是不好问出口。
      解缙大胆地道:“皇上,不如由微臣引夫人去文渊宫吧!”
      朱棣顿时阴着脸道:“文渊宫位于后宫之中,解爱卿不方便去吧!” 他又笑道:“解爱卿思念家中妻子了吧!连妻子的饰物都留在身边,解夫人现在正在坤宁宫呢!皇后近日特意召见几位一品夫人叙家常。本来皇后还想见见解大人的掌上明珠解小姐,可惜解小姐不在家中。”
      在朱棣简单的话里,我却听出了威胁之意。好像是朱棣让大姊扣留了解夫人。难道与解小姐有关吗?某非解小姐是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大姊有意让其入宫。
      解缙忙道:“微臣独女才五岁,就承蒙皇后娘娘抬爱,本来要贱内带入宫中,可是在佛前许愿了,现在随奶娘去杭州灵隐寺上香了,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解缙的第二任妻子李氏据说也是位大美人,其女想来也不错,说不定解小姐就是朱棣留意的阿圭的正妃的人选。我不觉也动了好奇之心,笑道:“解小姐一定是位小美人,若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就太可惜了。”
      解缙才要说话,朱棣却目光一扫张诚,张诚就笑道:“解大人,这边请吧!”四个孔武有力的内侍靠过来,解缙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被迫出去。
      朱棣低声道:“解缙太无礼了,朕关他两天,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长了眼睛不是乱看的!”
      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解缙也不晓得回避我,明知道朱棣多心。
      朱棣陪着我走进文渊宫正殿。一进去,我就惊喜地深吸一口气,书,全是书,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个又一个的书架上。典籍浩似烟海,我快活地抽出一本翻翻,又抽出另一本看看。朱棣笑道:“喜欢吗?”
      早有太监搬来一张铺了褥子的躺椅来,我笑道:“喜欢极了,皇上坐吧!臣妾要看书!”不待他答话,我径自往里走。书架鳞次栉比地排着,我转过一个又一个,走到了大殿深处。文渊宫的正殿不同于后殿,点了无数的灯,但灯光总不如天光亮,在幽深处,显得有些昏暗。我正专心地查找上次听阿圭念的那两首李煜的诗,大约在这里能找到。忽然有一片鸡毛从我头顶上飘下来,落在我的脚边。
      一脸阴郁的吴德佑手持鸡毛掸子显身,咧开只有几颗黄牙的嘴,笑道:“公主别来无恙?老奴可等您很多天了。”
      小光子曾帮吴德佑约过我,只不过我早忘到脑后了,见紫得发黑的太监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我觉得他很像鬼故事里的僵尸,不愿与他多周旋,就道:“吴公公有何事?若不紧要,本宫就走了。”
      吴德佑捡起鸡毛,轻轻吹一口,道:“今日掉在公主头上的是鸡毛,明日就可能是刀子。老奴这里有一些陈年旧事,都是发了霉,见不得光的,想来夫人有兴趣一听吧!为什么太祖皇帝驾崩前要赐死李贤妃娘娘,为什么保安夫人会在临终前说是郭惠妃娘娘与李贤妃娘娘害人,其中自然是大有缘故。”他一直留意我的脸色,道:“害死孝云皇后娘娘的真凶是她们。”
      最初听到保安夫人的遗言时,我以为她只是将我托付于朱棣,后来才觉出另一段内情。我隐约地猜到了几分真相,但不愿相信,因为李贤妃与郭惠妃与母妃相厚,她们疼我,爱我,照顾我,尤其是李贤妃,她是我的养母呀!我叹道:“当事人都已作古多年,就不要再提了。”
      吴德佑颤颤地跪下道:“老奴是黄土掩埋到脖子的人,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也许这是老奴见公主的最后一面吧!以前老奴做了很多对不起公主的事,在这里给公主叩头赔罪了。”说着就磕了几个头又道,“老奴不中用,但眼睛还是很灵的。相似的事又在这宫里发生了。公主真的要小心太子妃娘娘。据老奴看来,太子妃娘娘可是绝对的狠心肠,连亲生儿子都害。有很多人今非昔比,不要那过去的眼光看待今天的人,也许人还是那个人,但心变了。”
      我最不愿有人挑拨我与张昭,就道:“不会的,太子妃一点都没有变。再说没有母亲会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吴德佑似乎是半边面瘫,嘴往一边歪,愈加狰狞,道:“那么唐高宗时掐死襁褓之中小公主的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武则天?讲与不讲,在于老奴;信与不信,在于公主。”他费力地起身,道:“还有暗衣卫蠢蠢欲动,望公主小心为上。”说着慢慢地走进了阴仄的大殿的更深处。
      烛光穿过书架间的罅隙,细窄如琴弦,带着诡异的如黑夜一般的气息,在静默如夜的深殿里,我终于想起了如黑夜的影子一样的暗衣卫。记得允炆曾告诉我暗衣卫是父皇创立的一个比深夜还黑暗的组织,下设青龙使、白虎使、朱雀使、玄武使,其中青龙使辖制其余三使,直接听命于皇帝。青龙使下有角宿、亢宿、氐宿、房宿、心宿、尾宿、箕宿东方七堂,多为宫廷人士;白虎使下有奎宿、娄宿、胃宿、昴宿、毕宿、觜宿、参宿西方七堂,多为僧侣布衣;朱雀使下有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南方七堂,多为青楼歌姬;玄武使下有斗宿、牛宿、女宿、虚宿、危宿、室宿、壁宿北方七堂,多为官宦内眷。暗衣卫遍布天下,无孔不入,他们都有一个正式的身份,人数不多,但都是精英。没有人见过他们,因为暗衣卫有一个铁的纪律,一旦身份被人识破,就要毫不留情地杀了见到他们的人,要是杀不了就得立即自尽。
      记得允炆当时很不满意父皇的安排,因为父皇只把玄武使透露给他,其余三使多年来销声匿迹。难道现在他们无缘无故自己冒出来了?可是暗衣卫此时出现有什么用,要不是当初暗衣卫袖手旁观,允炆早就可以成功暗杀朱棣,据说每一位藩王身边都有一位特别亲密的人是暗衣卫。从前毒杀晋王的就是晋王最宠爱的姬妾,她就是一名暗衣卫。所以在朱棣身边也应该有这样一个人。
      我怀着满腹的心事走到外头,看见龚德全将莲花金簪递给朱棣。朱棣从躺椅上跳起来,脸镀严霜,骂道:“混账!饭桶!一群饭桶!坏了朕的大事!”
      我屏住呼吸,那是允炆赠我的那支!攒成莲花状的金片簇拥着一颗白珍珠,小小巧巧的,闪耀着莹莹的光泽。我绝不会认错,可是金簪怎么会在朱棣手里!
      朱棣走过来,将莲花金簪送到我眼前,肃穆而歉意地道:“对不起,没能救下你的女儿!”
      我颤抖地接过莲花金簪,道:“怎么回事?”
      朱棣扶着魂魄飞天的我坐在躺椅上,竭力使语气和缓,道:“这就是解缙刚才掉到地上的。朕收到东厂的可靠的情报,解小姐就是你的女儿。本来朕安排好了,想逼解缙说出真相,再把孩子接进宫来。谁知……就在一炷香以前解缙自尽了。朕立即派人去坤宁宫看住解夫人,可是解夫人也当众服毒死了。而等东厂的人赶到解缙府邸上一看,所有的活物都死了,连看门的狗都不例外。朕本来派了人去追解小姐,可惜朕的人都不中用,在郊外全被人宰了!而且死得很难看!”
      “一个都不留!难道是暗衣卫?”我惊叫起来。
      朱棣眉头紧锁,道:“他妈的!在朕的眼皮底下杀人!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要想找到你女儿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朱棣不似往日,以前说再严肃的话时也带了三分的调侃,可现在他的语气万分沉重,像是有座泰山牢牢地压在他的心上。
      虽然朱棣强作镇定,与我说说笑笑的,但不安之色偶尔会流露出来,尤其是一阵强劲的秋风掀起汹涌的林涛时,他更是警觉地打量着四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命受到真正威胁时,人都是心存怯意的。因为暗衣卫随时会轻而易举地躲过大内侍卫,从天而降,取他的项上首级。
      东厂已确认白虎使是溥洽,朱雀使是王司彩,玄武使是解缙,在全国通缉溥洽与王司彩二人。而地位最高神通广大的青龙使却遁形于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青龙使还活着,而且就守在距离朱棣很近的地方,等待时机准备给朱棣以致命一击。
      我将莲花金簪收进首饰盒里,解缙大概一直想把我女儿的事告诉我,可惜他没能找到机会就死了。怕是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要玉颜流落死天涯,不知香魂归何家。乱世公主不如太平娼妓,生命随时可能被以暴虐的方式结束。
      夜间风雨大作。狂风肆虐,几乎要把大树刨根而起,雨点似流矢般狠狠砸下,发出噼噼啪啪如炮竹一般的巨响。我与朱棣早早地解衣就寝,只不过我在睡前刻意挑亮了灯芯。人在害怕时更加贪恋光明。朱棣虽然不愿多谈,但因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在脸上时时浮现疲惫之色。身为帝王心总是很累的,高处除了权势便是寒冷。我躺在鸳鸯戏水红绫被里,听着他的鼾声,睁大了眼睛望着罗帐顶上的繁花,毫无睡意。在我面前他总是很坚强,愿意为我遮风挡雨。可在今天,他却很脆弱。他以前从没有失态过,即使是发怒时,也是带着帝王应有的沉着,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但是暗衣卫的横空出世,打破了平静。在血腥的战争终于尘埃落定后,朱棣本以为已经坐稳了江山,但现在却存在了太多的变数。
      我虽然耻于承认,但随着静美的岁月在我与朱棣之间安静地流淌,我完全接受了他,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我被多舛的命运折磨得够呛,不想再经历一次残酷的生生死死。我祈祷上苍,不要再让我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了,我实在是怕了,好不容易有了静美的片刻,就让我再多享受一会儿吧!
      蜡烛上的烛花已经很大了,大约过了子时,雨势风势还没有减小的趋势,我侧过头去看朱棣,却见他头上都是汗,不觉以袖帮他拭去。朱棣猛地大喊道:“如铃,你不要走!”他忽然睁开眼睛,看见我在,眼里露出了极为欣喜之色,抓住我的手臂,道:“太好了,你没有走!太好了!”
      朱棣从噩梦中惊醒后仍是心有余悸,张口就道:“朕梦见你走了。好像是一个清晨,朕和你一起走在树林里,好大的雾,白蒙蒙的一片,你穿着白色的衣裳,似乎都要和雾融为一体。忽然,有一伙蒙面的黑衣人出现,他们要你走,你就走了。朕想伸手去拉却拉不到你,你在飘,就像轻烟一样。”
      朱棣在梦中竟是这般牵挂我,我温柔地浅笑道:“皇上,臣妾不会走的。”明眸盈盈含秋水,心中只觉得阵阵暖意。
      朱棣宽心一笑,诚心诚意地道:“如铃,朕想想都汗颜,朕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
      我笑得愈加柔和,道:“都过去了。臣妾是这一生都不会离开皇宫的。”其实,除了承乾宫,我无处可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承载了我所有的喜乐悲辛。
      朱棣很是激动,似乎有些不相信,再问一遍,道:“如铃,你真的不会离开朕了吗?无论如何都不离开了吗?”
      我笑道:“大雾散去后,树林就会沐浴在晨曦里了。拨开浓雾见阳光。”那些阴霾的日子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回忆再美好也不过是现实的倒影。雾霭后,我更贪恋阳光的温暖。
      朱棣摸着我膨胀的腹部,笑道:“晨曦?是呀!太阳出来了,不如叫他高爔吧!火字旁的爔,太阳是火热的。”
      我重复着这个响亮而含义深远的名字,笑道:“爔儿,很琅琅上口呀!和阿圭一样好听。”
      朱棣笑道:“是呀,希望爔儿也能和他哥哥阿圭一样聪明!”
      我想想不觉滑稽,道:“可是,阿圭还得管爔儿叫四皇叔呢!真是的!我们大人作孽,连累了小孩子。乱透了!”
      朱棣哈哈大笑道:“阿圭才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呢!他是做大事的料!”
      我推开他的手,道:“你抓疼臣妾了!”我正色道:“不过,臣妾想找个日子去一趟孝陵,告诉父皇与母妃一声,说臣妾现在很好,让他们在九泉下能放心。”
      朱棣嗯了一声道:“都依你,不过最近不行。要往后挪挪。”暗衣卫伺机而动,朱棣自然是不愿放我出宫。
      我笑道:“没说是最近,只要过年前就好了。不能拖到过年时,那时臣妾可就不能动。”
      朱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道:“为什么走不动?”他马上想到,就笑了,“过年时你的确是不能动!肚子太大了!大概正月底生吧!”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笑道:“不要再说了,羞死人了!”我想,我终于可以平静地过日子,安然地等待着孩子降临于世。窗外,还是风急雨骤,秋寒正浓。但我已浑然不觉,或者不愿去感觉到。
      吴德佑在次日被发现寿终正寝在自己的卧室内。他穿得很整齐,走得很安详。得知吴德佑的死讯后,韩嬷嬷居然就病倒了,病势汹汹,在几日后,她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大睁着失神的眼睛,微弱地道:“早该死了。老而不死,徒惹人厌而已!”在临终时,她拜托我去孝陵时探望一下王诚安公公。
      但去孝陵祭拜的事一拖再拖,因为河北出现了事端。王司彩化名唐赛儿自称“佛母”带领着饥民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山西、山东等地均出现黎民暴动,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三股势力合流,聚集十万之众围攻太原。晋王遣了死士杀出重围千里送来急报,请求朱棣派兵支援。
      本来河北、山东、山西就是朱棣靖难的主战场,田地里只见乱蓬蓬的野草,屋舍里只有腐烂多时的尸骨,生产尚未恢复,再加上此地连续三年大旱,朝廷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更是弄得民不聊生。虽然朱棣规定是三十税一,但层层官员以修筑北京城、疏浚运河、加固长城为理由征收重税,以致很多地方竟达了三税二。更让朱棣大为火光的是,明明当地天灾人祸,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可地方官员上表却道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百姓仓廪足知礼仪。
      无恒产者无恒心,穷则思变,王司彩振袖一挥,形成一股声势浩大的力量。朱棣紧急部署,一方面派丘福率领大军围剿,另一方面派杨士奇去开仓赈灾,安抚灾民,四处张贴告示,只要弃暗投明,既往不咎,抓获匪首者,重重有赏。对于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朱棣铁青了脸,只扔下一个字“杀”。
      朱棣恩威并施,只惩首犯,对于盲从者一律发放干粮银钱任其回原籍,又再三下旨当地官员不得为难返乡之人。这样一来,好多人在两军交战以前就投降了。他迅速果毅手段很快取得效果。王司彩召集的都是乌合之众,半个月后,大军一到就被打得溃不成军,连王司彩本人都差点被抓到。一场声势极大的暴乱,很快就被朱棣平息了。
      我对朱棣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你真是厉害!”
      朱棣笑笑,道:“要不,朕怎么能做皇帝呢?要不,你怎么会在朕身边呢?”他有些遗憾地道,“只可惜还是让王司彩跑了。她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王司彩曾是我的恩师,又曾出手搭救允炆。她起头闹事无非是为允炆复仇。我自然帮她说话,就笑道:“独木难支,何必去费事追捕呢!皇上是天命之君,没有人能撼动得了的!”
      朱棣剥了一个橘子,将一瓣橘子塞到我嘴里,笑道:“你别给朕戴高帽子了!朕晓得你,把朕哄开心了,好让朕绕过了王司彩,对不对?”他笑道:“记得诚意伯刘基《卖柑者言》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正好可以形容暗衣卫!朕还以为暗衣卫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也不过如此嘛!”
      看到朱棣志满意得,我嚼着冰凉的橘子,在甜中尝出了酸。暗衣卫是父皇一手扶持起来的,绝对不会徒有其名。朱棣怕是高兴得太早了吧!
      十二月初一,赵王高燧在大婚三日后,携王妃吴端容祭拜孝陵。我与高炽、张昭、高煦、薛蟾凌、阿圭一同前往。吴端容出生寒门小户,父亲不过是个举人,在江宁做过一任县令,如今赋闲在家务农为生。大婚时,我未便去观礼,今日趁机仔细地看了看吴端容。她虽然容貌一般,但非常端庄,偶尔还显出新嫁娘的娇憨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可以持家的女子。
      高燧是亲王,妻子只要能操持家务就好,大姊这么安排很妥帖。世家小姐往往心计过人,脾气跋扈,反而不如小家碧玉温柔可人。比如丘霁就很任性暴躁,见高煦花心,闹得天翻地覆。这样一来,高煦更加厌恶她,以致这次弟媳拜见兄嫂,高煦非要带侧妃薛蟾凌出席。大姊虽然暗地里劝过高煦,多少要顾及丘福的颜面,但高煦也是个倔脾气,根本不理会。最后大姊只好宣布丘霁得了伤寒,让丘霁在淑正堂里躲几天,才混了过去。
      高炽因为最近得了足疾,卧床躺了好些时日,又天天山珍海味地吃,愈加胖了。有两个内监扶着他,他还是走得东倒西歪。偏偏孝陵里有无数级台阶,他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高煦嘲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
      “更有后人知警也!”阿圭脱口而出,灿烂地露齿一笑。他的这一句话立即为高炽解了窘境,更把高煦怔住了。
      我不愿见高炽高煦在我面前起争执,就道:“今日总算有些太阳。”
      在薄云后,太阳只是一个白蒙蒙的小圆圈,不甚明朗的阳光照在身上也只是略有些温暖。郊外风很大,吹得我的披风飞扬不定,吹得我的心神也是不定的。
      高煦没再出言挑衅,见风势更紧,就把外衣脱下来盖在蟾凌身上,蟾凌遂向他明媚一笑。高燧如法炮制,端容羞涩地低下头。张昭见此,脸上顿显凄惨之色,现在高炽与她情意俱绝,是不会有此亲密体贴之举的。她就向阿圭笑道:“阿圭,你冷不冷呀?”
      阿圭笑道:“阿圭不冷。”他向我笑道,“干娘一定要添衣裳。天上的云越来越厚,怕是下午就要下雪!”
      阿圭只注意到我,没想到张昭其实是想听阿圭一句关心的话。我就笑道:“阿圭,干娘穿得够多的了。”眼睛却望着张昭。
      阿圭意会到了,就笑道:“母妃不会冷的,今早阿圭还瞧见母妃可穿了不少!母妃还问阿圭,今天是穿秋香色的猩猩毡好呢?还是穿石青色的鹤氅好!起码试了七八套!”
      引得大家都笑了。蟾凌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时自然要好好打扮嘛!”
      高炽咳嗽一声严肃地道:“肃穆!我们是来祭祀的!越说越离谱!”
      祭礼一毕,我就在卷耳的搀扶下,去见已经痴呆的王诚安。他坐在棉垫上晒太阳,一脸呆滞,已经认不出来我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韩嬷嬷、吴德佑、王诚安之间有故事,本来想今日问清楚,但现在看来往事都已被岁月湮灭。看见他满头的银发在风中飘,我想几十年的光阴都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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