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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月明之十三闲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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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我走出父皇空荡荡的乾清宫,微红的新月弯弯,起风了,风动我白衣素服的裙摆,我感到寒彻骨的凉意,借着一排宫灯溢出的惨白的光,我看见在殿外等候的允煐。
面带倦色的允煐迎面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小皇姑,皇爷爷睡下了吗?”
我望着这个只比我大三岁却要挑起江山社稷重担的少年心里泛起一丝的同情:“父皇睡下了,皇太孙也早点歇息,这些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他露出少有的笑容语气更加柔和:“小皇姑也一样呀,照料皇爷爷很累吧!”
“应该的。”我亦客气地笑道。
我们客套了一会儿后陷入了沉默,还是他先开口:“召各位藩王进京的诏书发出去了。”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二弟回来了。”
允炆回来了,我心中一喜立即问道:“允炆,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好吗?他怎么不回凝曦轩?”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后我觉得不妥,允炆是成了亲的藩王,是不可以留宿后宫的,况且他在上个月刚做了父亲。
允煐注意到我的窘态淡淡一笑:“是我安排他住东宫的蕙兰阁。其实他回来好几天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可惜有好多事就给耽搁了。”他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二弟得知父王驾薨后昼夜兼程地赶来,一回来就直奔到父王的灵柩前放声大哭!他哭晕缓过来后又接着哭!唉,哭得让人听了揪心!他又不肯吃什么,我真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怎么不劝呀?”我着急起来,“要不我去看看他吧!”
“劝过了,唉,凭人说什么都只是哭!”允煐无奈地摇摇头,他见我十分焦虑安慰我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连夜去杭州接闲王妃进京了。闲王妃贤惠是出了名的,他们夫妻俩感情又好,由她来照顾二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小皇姑,你就放心好了。”
允煐说这番话时很诚恳句句在理,我听了却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允炆每每有信来都是极力地说他与闲王妃关系如鱼得水,上个月喜得贵子的消息传到还在病榻上的太子哥哥耳里,让太子哥哥蜡黄的脸上泛出一丝的光亮并亲自给新生的孩子取名为文奎,并立即下了立他为世子的旨意。那时我就在太子哥哥身边,我记得太子哥哥看信时激动得手在颤抖。唉,人生不可能都如初见是那般温馨美好,流年似水,一些感情如花般渐渐枯萎,如美食般逐渐变质,就像秋千架上扎着的绢花,乍一看虽是美丽鲜艳,但伸手一触方悟是没有生命的虚假。一个恍惚,还是童年的我和他在瑶池边戏耍,仍是良辰美景艳阳天,但一转身,什么都没有了。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在我们长大后有一些东西是我们必然会失去的,像抓也抓不住,只能任凭它在岁月里风化,看着它一点点消失于记忆中。
“小皇姑,你在想什么?”允煐目光直逼过来。
我笑道:“没什么!皇太孙,我有些累了。”
允煐不由我分说地牵起我的手狡黠地笑道:“我送你回去吧!”他边走边问还是调侃的语调:“你刚刚是不是在想二弟呀,娶了媳妇忘了姑姑!”
“哪有?”我无力地分辨着。
“我总觉得你和他更亲密些,你呀,总是允炆允炆地叫。到我这就是皇太孙了!厚此薄彼嘛!要不,私下里,我喊你云儿,你呢,叫我允煐,煐儿也行!不要再一口一个皇太孙的,好见外呀!就私下里!我知道,要是不分场合你肯定不会答应!云儿,好不好?”他笑道。
其实允煐和我在一起时并不是十分严肃,他话里的调皮劲一点也不亚于允炆。我推辞不过答应了。
今晚的月光是极淡的,惨白地笼罩着紫禁城,但春风里还是有一些淡淡的暖意。
父皇的病时好时坏,清醒时和没事人没有任何区别,而发起狂来会挥剑乱砍人。除了允煐与我无人赶上前。这几日,父皇喝了太医院上呈的安神汤好多了只是嗜睡。中午我与允煐见父皇睡熟了,他就去御书房改折子,而我回承乾宫想歇歇。我刚走到宫门口发现有一个面生的年轻太监跪在地上,还是卷耳眼尖:“你不是闲王殿下身边的张诚吗?”
张诚抬起头,我看见他一脸泥土眼泪鼻涕。他哭道:“公主殿下,你去瞧瞧王爷吧!”他哭着向我诉说闲王妃虐待允炆的种种事情。
我跟着张诚去了东宫,我刚迈进蕙兰阁的门槛就听见哐当一声和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不吃拉倒!我还不高兴喂呢!”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数落声:“你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爹出来的,你们兄弟两个怎么是天壤之别呢!人家是皇太孙殿下,一言九鼎,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拿大,不肯吃药!”伴随着允炆剧烈地咳嗽声,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瞧瞧你这个熊样!离了我的眼,给你个拐子都扶不起来!我呸!我怎么嫁给你这个窝囊废!”我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卷耳拉拉我的衣襟:“人家夫妻吵架,我们还是回避一下吧!”
张诚又跪下来拉着我裙角。
屋里又传来允炆的咳嗽。我心一横,提裙走进,张诚尖着嗓子叫道:“孝云公主到!”
进去时屋里一切陈设如旧,一个二十岁上下面容姣好的少妇正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碗片,药汁流了一地。她冲我友好地一笑,看上去很是贤惠,和刚才破口大骂的泼妇判若两人。
允炆吃力地抬着头急急地喘着:“小皇姑,你怎么来了?”我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他脸涨的通红,又是一阵咳嗽,哇地一声,大吐。我忙用绢子接住,他一口一口把绢子都吐湿了。我回头对张诚说:“召太医!”
太医们很快来了,还是那几句话,说允炆悲伤过度,方子没改。
脸红的闲王妃马氏搭讪地奉上茶陪笑道:“药还有呢!再热热就可以喝了,小皇姑,请您喝茶润润喉,刚才侄媳妇实在是担心王爷的身体,一时情急才……”
我忍住心中的怒火,上下打量着已恢复贤良淑德样子的闲王妃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刚刚闲王妃真的是一时情急才失态的吗?”我低头喝茶,眼里却留意闲王妃的反应。
张诚一脸悲痛地跪下来,他刚要开口,闲王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我看在眼里心里气愤无比。哐,我把茶碗重重地磕在桌上大声喊:“你怎么可以怎么对允炆呢!来人,送闲王妃回杭州!卷耳你回去收拾一下凝曦轩,收拾好了,请闲王小住,本宫来照看允炆。”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已跪下的闲王妃冷冷地道:“本宫身为允炆的亲姑姑照看自己的亲侄儿应该合情合理吧!”说罢,我拂袖而去。
允煐在第一时间得知后只是补充道:“传令下去,是因为闲世子得了急症,闲王妃才连夜回杭州的。”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晓得他一定会责怪我鲁莽。我很抱歉地对他说我给他添麻烦了。他淡淡地说,没什么,说我下次做什么事情前一定要好好想想不要意气用事。不过他又补充道,如果他是允炆他早就把这样王妃给休了。
允炆没人时拉着我直哭,他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话。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像他信上说地那么好。“闲王妃,”允炆提到她时狠狠地说,“她哪里是我的王妃,简直是后妈!”
唉,可怜的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