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
-
第二天一早，各大报纸头条都是某省省长顾为承认贪污受贿，愧对党和人民，畏罪自杀的消息。举报人范天格在新闻里也被频频提到，并被封为“反贪英雄”，还说英雄已经安全回家。网路上一下子又热闹起来，纷纷有人留言说邪不压正，正气长存，真是振奋人心。还有人说党、社会、人民，都需要范天格这样的人。一时间范天格成了网路上人气最旺的偶像。
“你四哥不该出这个名。”范易的岳父邱局长对范易感叹：“什么都能做，就是别做污点证人。怎么说也不能为了不出局而把整个游戏规则都全盘否认了吧？这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以后还怎么能进机关？”
范易也很苦恼：“四哥他也知道。不过他倒看得开，说就回新夏教书，没什么大不了的。”
邱局长冷笑：“想的倒好。这也要有人给他指标才行。只怕教书都没他的份。”又说：“话先说在前面，你别把他往你那里拖。虽然你们是一家人，可也要看他在你那里有没有用。且不说他不会做生意，只怕还会影响你以后拉机关的生意。亲情是一回事，钱，是另一回事！你别感情用事！”
范易不敢说不好，也不想说好，愁眉苦脸回了家，对夫人邱晶晶诉苦：“你说我这四哥是个聪明人，这次怎么做出这个糊涂事？害得他骑虎难下，我也骑虎难下。难办，难办！”
邱晶晶只是笑：“四哥都不愁，你担这么多心干什么？我说你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谁说四哥不愁？”范易摇头：“他是愁在心里，不表露出来罢了。”
范易的确了解范天格的性格，不过这次他真的错了。经过这次生死骇变后，范天格唯一的想法，就是庆幸自己大难不死。能和亲人团聚，和林臻尽释前嫌，他已经很知足。
“至于下面我的命运会如何，我不在乎，也不去想。”他对林学忠这样解释：“此场磨难让我充分理解人生不可预期不可控制的道理。人算不如天算，所以我又何必花那么多心思？随天意安排吧。”
林学忠心里另有想法，只是现在不好说。他婉转的打探范天格的口气：“的确。日子怎么过还不都是过？只要平安就好。再说你也不是无处可去的人。即使回不了机关，进不了学校，还有范易那里垫底。”
“我不是做生意的人。”范天格摇头而笑：“我去，只会给他添麻烦，不如不去。实在不行，我就回家务农，服侍老母天年，也挺好。”
林学忠只当他开玩笑，哈哈一笑，浑不知范天格心里倒真有此想。晚上他在网上和林臻聊天时，就说：“以后如果我当农民了，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林臻打了一个笑脸：“当农民好啊。我就想当农民。”
“说真的！”
林臻那边过了一会儿才传回答过来：“没什么，大不了我养你。你还比较好养。”
范天格正要打字，又看到林臻打消息过来：“不过呢，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别再有事瞒着我，否则不养！！！”
范天格只是笑：“主人说了算。奴隶无条件服从。”
那边过了一会儿，又有消息：“那顾为当时真的认罪了？”
范天格含糊其辞：“报纸上不都写的清清楚楚的吗？”
“那……”林臻问：“齐一飞他爸爸……也认罪了？”
“不由得他认不认罪！”范天格对着屏幕猛敲：“树倒猢狲散！别说他，以前和顾为走的近的，一个都走不掉。”
看来周部长是恨顾为入骨，简直有点诛九族的味道。在诸多和顾为有牵连的人里，齐乔正是第一个被双轨的人。
林臻过了一会儿才打消息过来：“……结果会怎么样？会判刑吗？几年？把贪污的钱都还回去，能不能减罪？”
看周部长这杀伐的气概，尤其是还有齐一菱的前情，齐乔正应该是在劫难逃。范天格就回道：“大概不行。齐乔正的案子不是贪污这么简单。”
林臻磨磨蹭蹭才打了几个字过来：“喔……我要去上课了。”匆匆忙忙打了个红唇的kiss标志，就下了线。
第二天下午林学忠照例打电话要范天格去吃饭。范天格买了熟菜水果，熟门熟路来了林家。林学忠开了门。范天格正在门口换鞋，身后忽然扑进来一个人，进门就嚷：“求求你救我们家老齐一命！”
范天格林学忠都吓了一跳。庄梅披头散发，拉住范天格的衣襟：“小范，当年是老齐提拔的你，你好歹看在这份情上，帮他一次！”
林学忠忙让何芳上前去拉开庄梅，一边劝道：“老庄，进门再说。小范，去给老庄倒杯水。”示意范天格走开。
庄梅却死死抓住范天格的衣服不放，不管谁说什么，只是念叨：“现在只有你能救老齐，只有你！”
范天格哭笑不得：“老庄，你找错人了。”
“我没有。”庄梅瞪着他，眼神疯狂：“你说老齐的案子不是贪污这么简单，那你肯定知道内情。既然知道内情，你肯定也知道怎么解决！小范，我不在乎钱，只要老齐平安回来！”她看范天格只沉吟不语，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从前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错了！你要想解气，打我。”说着说着，真的拿范天格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何芳忙拦住她。她却就势拉住了何芳：“以前我打了你，我该死！现在你打我，来，快打！”何芳当然不敢打，只一味推阻：“那怎么行？放手，你放手。”范天格忙又上来劝。林学忠趁机到一边给齐一飞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齐一飞跑上楼来，进门就抱住了庄梅：“妈妈！”庄梅看到齐一飞，这才清醒了一些，抱住儿子，放声大哭。齐一飞低声安慰着她。她伏在儿子怀里，哭的像个孩子：“没有人能帮你爸爸。你爸爸怎么办？如果他有个什么事，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哭着哭着，忽然又回身跪在范天格脚下，抱住他的腿老泪纵横：“小范，求你只看在一菱的份上……她帮过你那么多忙。我只求你帮我们这么一次！”
范天格心里一恸，齐一菱临终遗言又句句在脑海里回响。他俯身扶起庄梅：“我真的帮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我能帮，我一定尽量。”
庄梅大概没有料到他这么回答，只怔怔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齐一飞忽然开口：“老范，算了，怎么能让你为难？你不用勉强。妈妈，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吧。”又对林学忠夫妇诚意道歉：“对不起，我妈妈情绪不稳定，打搅了你们。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请你们原谅。”搀着庄梅出了门。
房里忽然就安静下来。过了很久，林学忠才长叹一口气：“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一人遭殃，也全家受苦。荣辱苦乐，不是只一个人。老齐如果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也许就不会做下错事。”
何芳连连点头。范天格却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喔，是。”
他的心思此时全然不在林学忠这里。他只在想，庄梅怎么知道我告诉林臻的话？
晚上上网的时候，他就套林臻的话：“今天庄梅找到我，说是你说的，要她来找我帮忙。”
林臻浑然不知有诈，老老实实回答：“是的。她找我问问你，看事情能不能有转机。你帮帮他们吧。他们吃个教训就好了。”她看范天格不表态，就说：“这么多年来，齐家对我家挺不错。”
范天格冷笑：“你知不知道庄梅大庭广众之下打过你妈妈耳光？你还觉得他们不错？“
过了半天，林臻才打一行字过来：“你不想帮？”
范天格叹气：“我自身都难保，怎么帮？”他怎么帮？难道去撤销对齐乔正的起诉，说他行贿的证据都是假的？
林臻还在劝他：“你告发齐伯伯，庄阿姨都没有怪你。他们的确知道错了。还是那句话，让他们吃个教训就好了。你能帮的话，就尽量帮一下吧。总要给人改正错误的机会，对不对？”
范天格忽然莫名的烦躁，道：“看来你都忘了从前他们给我们吃的那些苦头。你真是心胸宽广。”
林臻打一个笑脸过来：“都是老公教导有方。”
看她叫的亲热，范天格也就没了脾气：“终于知道讨好我了。”又教导她：“以后不管什么人通过你找我，你都直接跟我说。别跟我绕弯子。”这种林臻和外人合谋算计他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知道林臻心地纯洁，做不出这样的事，可就怕她被别人利用，所以这些话还是早说为好。
林臻飞快打回几个字：“知道了，大叔。”这么嬉皮笑脸，足以表明她没有把自己的话真正放在心上。范天格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那边林臻才不和他纠缠，只说自己要去上课，下了线。
范天格想着要不要给她写个信，手机忽然响了。
没想到是梁秘书。
“小范，明天下午五点有没有时间？”梁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周部长想见你。会有人来接你。你在家等着。明天见。”然后挂了电话。
***********
周部长来本市并不是微服私游，所以出入排场都很大。范天格被专车专人接到周部长下榻的酒店，梁秘书领着他上了楼。
周部长在房间里正看报纸，看到他来，站起来和他握手。范天格看他两鬓雪白，想上次见他，还是红光满面，头发乌黑，这才两年不到，居然苍老成这样，可见这次对他打击多大。他心里不由感触。周部长却好像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百感交集，微微笑起来：“小梁看我无聊，就说找个人和我下下棋。小范，没有误你什么事吧？”
范天格忙说没事。于是梁秘书摆好棋盘。周部长要范天格开局，范天格也不推辞，动棋起势。两人下得认真，谁也不说话。梁秘书在旁边观看。他棋艺不精，但也看得出周部长慢慢落于劣势，每步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下的也越来越艰难。他看着周部长眉头紧锁，暗自担忧，心想，小范平时挺稳重，也挺聪明，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偷偷给范天格递眼色，范天格却像没有看见似的，满脸从容，落子如风。
周部长困兽犹斗了很久，终于丢棋长叹：“哎，输了。”又赞道：“小范厉害！我这一辈子，从没有输的这么惨！”
范天格低头站起，垂手而立：“不，周部长，你没输。输的是我。”
周部长低头再看棋盘，这才发现范天格的棋局竟然已成死局。只要他再多走两步，范天格就大势已去。他一怔，复又大笑：“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没想到转眼间死无葬身之地；而那些穷途末路的，却又奇迹般起死回生。棋如人生，人生如棋！”拉着范天格：“坐，别站着。咱们好好聊聊。”
范天格坐在周部长身边。两人天南地北胡乱聊了一会儿。周部长看梁秘书在看表，知道他在提醒自己时间差不多了，就对范天格道：“你棋艺很好，其实早赢了我。我这个人一向奖惩分明，想给你一点奖励。你说吧，有什么要求？工作上生活上，尽管说。”
范天格看看梁秘书。他毫无表情，只是微微垂了垂眼皮。范天格心里就明白了。周部长心情不错，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可是他能说什么？到底什么才是周部长心里所想？
他踌躇着。梁秘书笑道：“小范大概有太多要求了，都不知道从哪个说起。这次周部长来市里，是要决定新的省长和市教育局局长人选。他很忙，小范你抓紧时间。”
这暗示实在太明显。范天格心里陡然一亮。
——原来这才是叫他来的真正原因！
——当然他可以佯装不懂。他还有机会拒绝。他可以说，周部长，我已经决定回老家教书，除了希望后半生平平安安，没有任何要求。不过对我的老上司齐乔正，能不能网开一面？让他退休回家，安享晚年？
他张口，听到自己清清楚楚说道：“周部长，我在市教育局有七年的工作经验，还在基层和省教育局里任过干部职位。我认为我是一个合格的市教育局局长人选。我唯一的要求，能不能把我的名字加到候选人名单上去？”
周部长没有表态，只是看着梁秘书。梁秘书就道：“年轻人志存高远。小范，你有这个目标，很好。不过，你是否有资格参选，要由专门的小组委员会审查，不是周部长一人说了算。”看看表，提醒周部长：“六点了。”
周部长站起来：“行，那就这样。”貌似无意问了一句：“小范你晚上有没有事？一起吃个饭？都是你们省里的人，也许你还都认识。”
这哪是吃饭那么简单？就是直接向省里高层表明周部长的态度。范天格欣喜若狂：“恭敬不如从命！”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第48章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