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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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为对范天格心里虽生诟隙，表面的态度却好了起来。这就是做杰出领导的艺术，他们永远不会让下属知道他们的真正想法。范天格再聪明，还是略输一筹，被顾为的表面功夫骗了过去，还暗自得意自己那天给林臻的电话打的绝妙，心情大为松懈。
这天顾为和省教育局陈局长吃饭，又是范天格陪同。范天格参加的饭局很多，已经吃出些门道来，如何点菜、如何喝酒，如何调节饭局气氛，样样游刃有余，把两位局长服侍的舒坦开怀。陈局长喝多了酒，情不自禁摸着浑圆的肚皮感叹：“那个老齐真是没有眼光，居然放过了小范这样的人才。”
顾为笑道：“我倒要感谢他没有眼光。”瞥了范天格一眼：“否则我也不会得到这样的人才。”
三人吃得尽兴离开。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陈局长的车慢慢驰了过来。开车的是陈局长的司机小王。银色的车身在路灯下锃亮锃亮。顾为眼睛一亮：“老陈，你什么时候换的车？奥迪TT 3.2, 本市也就你这一辆吧。”
陈局长有些得意：“是啊。现在还没有大规模进口，难搞得很。我费了不少功夫，上个星期才把所有手续搞定。”
范天格笑道：“前两天我在五月花门口看到一辆，一模一样。当时我还想这是谁的车，没想到是陈局长您的。”
五月花是市里著名的夜总会，以小姐多，档次杂、风气糜烂出名。陈局长脸色变了一变，还没有来得及搭腔，顾为已经开口喝道：“胡说什么？陈局长作风正派的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陈局长的确没有去过五月花。可是范天格绝对不会说谎。陈局长看看司机座上的小王，脸色慢慢阴沉下来。范天格连忙道歉：“陈局长，当时灯光暗，肯定是我看错了。”
顾为看陈局长脸色变幻不定，就来给范天格解围：“没把握，就别乱说话。老陈，你这车几缸，什么马力，驾驶极限多少？”
陈局长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哟老顾，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车迷。这样吧，周末我把车送过来，你开出去兜兜风。“
顾为忙道：“我开车技术不行，怕坏了你的车。“
“有什么？“陈局长不以为然：”反正买车修车都不是我出钱。“看小王已经把车停到面前，于是上车。小王热情地朝范天格和顾为招手：“顾局长，我们先走了。范秘书再见。”
范天格目送跑车绝尘而去，心里冷笑。小王，别以为你对我热情，我就把从前都忘了。你害我，我就加十倍还你。找人打你、要了你的六千块，那都还不够。我要让你也尝尝当时我一无所有的滋味。
果然到了周末，来送车的不是小王，而是一个敦实的中年司机。司机说，小王两天前被陈局长解了职，好像因为陈局长怀疑他把公车开出去办私事。
顾为责备范天格：“你看你，乱说话，害人。”
范天格抱歉的笑笑，没说什么，走开去帮周亭把东西放进车里。顾为看大包小包的，把车后座放的满满的，就道：“老周，别带那么多东西。我们只是出去兜兜风，晚上就回来了。”
周亭连忙解释：“这些都是有用的。你不是说等会儿我们还要爬山吗？我把你和我的登山鞋都带上了。爬山要出汗，我还带了换的衣服。还有爬山的手杖，水杯……”
顾为苦笑：“那我们不爬山了。你把这些都拿回去。”
周亭不依了：“不爬山干什么？难道你就把车开出去转一圈就回来？那我不去了！你也不准去！”
顾为怕她生气，只好哄她：“钓鱼，我们去钓鱼，好吧？”
周亭回头，得意的吩咐范天格：“小范，把这些拿回去，换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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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为驾着车出了市区，一路向西疾驰，一个小时后到了萍湖。此时是初秋，萍湖湖水深碧，映着岸边山上斑驳的黄叶，别有一番韵味。顾为兴致极高，建议道：“这么好的景色，我们也别在湖边呆着。租条船，我们到湖中心钓鱼去。“他看周亭犹豫的脸色，就对范天格道：“亭亭不会游泳，怕水。就我们俩去好了。“
范天格租好船，和顾为一起慢慢划到湖中心去。湖面广阔，船影寥寥，举目望去，只见天高云远，水天一色，说不出的心旷神怡。顾为好好欣赏了一番，这才上饵钓鱼。秋鱼正养膘，胃口极大，贪吃上当的不少。顾为和范天格收获颇丰，一会儿功夫就钓了数十条。顾为越钓兴致越高，不知不觉在湖面上就呆了半个小时。
范天格怕周亭在岸边等得着急，就道：“局长，钓了不少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顾为却不愿意：“难得出来，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范天格无可奈何，陪着又钓了一会儿，只觉头顶风势渐紧，抬头一看，面前山峦交汇之处，升起一团黑云。他就有些急了：“局长，天气只怕要变。回去吧。“
顾为又钓了一会儿，这才意犹未尽的收起鱼竿。此时天边已经风起云涌，湖面浪花滚滚，摇得小船东倒西歪。顾为这才有点担忧了，和范天格一起加快手上划浆的节奏。可是再如何快，也还是不如头顶那团黑云的速度。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很快变成瓢泼大雨。狂风大作，吹得小船在水里打转。范天格被雨点打得睁不开眼，眼看一层白浪拍到船前，刚叫了一声：“局长小心。“就觉得一股大力打过来，顿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上忽然冰凉。
船翻了！
范天格水性不错，在水里定了定神，一蹬腿，冲出水面。顾为就在他不远处飘飘浮浮。他赶紧游过去：“局长，没事吧？“
顾为脸色有点发白，神情倒还镇定：“还好。“他极目远眺，想看清岸的方向，可是雨点太急，天地间和水面一样都是茫茫一片。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怎么办？”
范天格努力辨认了一下方向，西边有一片浓重的黑影，看形状，应该是刚才云起处的山峦。他心里有了底：“局长，这个方向。” 率先往前游去。
风大雨大，两人顶着风游了一会儿，顾为就觉得精疲力尽。湖水冰凉，慢慢夺去身体所有的温度。他喘着粗气努力蹬腿，小腿处忽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已经游到前面的范天格连忙游回来：“局长，怎么了？”
顾为疼得咬牙切齿：“腿抽筋了。”
“我带着你。”范天格游过来从后面箍住他的脖子。这是搭救溺水者的标准动作。顾为放松下来，让范天格带着他往前游去，顺口问道：“你这动作挺专业，哪里学的？”
范天格的动作僵了一僵。当年他父亲淹死在萍湖后，他就开始苦练游泳技巧，还在游泳馆做过安全员，当时学的那些救人的技巧，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可是这些旧事他不愿向顾为提起，尤其是这个时候。他只道：“局长，这雨来得急，应该下不长。我们再坚持一会儿。”
可是情况并不像他希望的那样。雨滴连绵不断，并没有减弱的势头。这么糟的天气，湖面上半个船影都没有。更糟的是，顾为察觉到范天格游水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小范，没事吧？”
“没事。”范天格喘着粗气，艰难的划动左臂。这么恶劣的环境里，游这么长时间，还带着一个人，其实他已经濒临体力的极限。
顾为当然也知道。他也急着蹬腿。不行，还是疼。怎么办？范天格显然已经游不动了，每次向前挪动一点，马上就被水浪推了回去。这样下去，只怕两人都要淹死在这里。
“小范……”顾为看着苍茫的水面，下了决心：“小范，别管我。放开我，你赶紧游。谁都想活，我不会怪你。 “
范天格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松开箍住顾为的手。风声太大，他并没有听清顾为在说什么。因为疲惫，他有点神思恍惚，好像忽然回到了十五年前父亲出事的那天，他变成了父亲，而范易正在他臂弯里挣扎：“放开我。”
“不！”他更加箍紧了手臂：“我不会放的。你活，我就活。”
风把范天格的回答送到顾为耳里。他忽然喉咙里梗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这个年轻人太有心机，凡事都有自己的动机和考虑。所以他不得不对他报以怀疑，怀疑他对他的忠心，怀疑他对自己恭谨只是为了讨好，怀疑他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弄虚作假。可是那些都是平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吗？关键时候才考验人心，患难才见真情。这年轻人把生死和自己系在了一起，他还能怀疑什么呢？
“小范，”顾为叹息，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还能说什么呢？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他拼命在水里摆动双臂，试图减轻自己给范天格带来的拖累。
范天格却完全没有察觉。他只知道机械的摆臂蹬腿，思绪已经一片混乱。
今天如果……最伤心的应该是妈妈了。中年丧夫，晚年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失去儿子，她怎么受得了呢？希望范易能好好照顾她。
范易，好兄弟。他还一直计划着如何和自己一起携手好好做番事业呢，这次要让他失望了。
还有林臻。范天格胸口忽然疼了起来。
——啊，林臻，林臻！她平时就爱哭，这次会哭成什么样子呢？从两人开始到现在，他好像只会让她委屈，让她伤心，从来就没有让她舒心过。可是，他也没有机会再补偿她了。
范天格慢慢停下了手臂。他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了。他回过头：“局长，对不起。”
顾为震惊的看到他眼里满是泪水。他试图说什么安慰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也在哽咽。他忽然紧紧拥抱住范天格：“不，该我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两个男人再不挣扎，仍由水浪推着他们，拉着他们。生命，就要中止了。他们静静的，坦然地等待着那刻的到来。
耳边，本来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忽然，有什么声音穿透了过来：“老顾，小范！”声音洪亮，用了高音喇叭。
顾为精神一振：“是亭亭。”和范天格一起撕心裂肺的大叫：“这边！这边！”
慢慢的，终于有马达声传来。一艘汽船出现在视线里。范天格和顾为拼命挥手。船舷上有个人也在拼命挥手。顾为兴奋得叫道：“得救了！”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船舷上那个黑影一头扎进了水里。
“亭亭！”顾为大急，奋力蹬腿，挥动手臂。说也神奇，大腿这时却又不抽筋了。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鼓作气游了过去，把正在水里挣扎的周亭捞出水面。
船上的人丢下泳圈和绳索，把三个人都救上船。顾为犹有后怕，抱住周亭又气又怒：“你不会游泳，跳下来，不是找死吗？”
周亭早就哭得像个泪人：“我就想下去救你。我不能让你出事。”
两个人带着大难不死劫后逢生的喜悦紧紧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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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市里，已是接近午夜。顾为对周亭道：“我们把小范先送回去。”
“不用。”范天格忙推辞：“局长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好，我坐个的士回去。”
顾为笑道：“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感激你，送你回家，行不行？”
范天格就再不好拒绝。车停到他家楼下。他下车，顾为居然也跟着下了车。“你住几楼？”他问范天格。
“五楼。”范天格把房间指给他看：“左边，亮灯的那间。”
顾为顺口问道：“有人在家？”
“我女朋友。”林臻马上就要考试，每天晚上开夜车，嫌学校和家里管制她的作息，所以到他这里来学习。
顾为心想，原来他们已经同居，应该交往一段时间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看来范天格并不是按他原来所想的，变个女朋友来哄骗他。他越发觉得愧疚，拍拍范天格的肩：“回去吧，好好休息。”
他看着范天格进了楼道，这才坐回车里。周亭看他神情凝重，问道：“怎么了？”
他叹息：“今天我才发现，我是个幸运的人。”
——我何其幸运，我的太太，我的手下，都愿意为我而死！而更幸运的是，我并没有在失去后才意识到这点！
他紧紧握住周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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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天格拿钥匙开门。门却先开了。林臻满脸担忧：“你这一天去了哪里？我给你打电话，都说你不在服务区。”
那手机泡在水里，应该早就坏了。范天格怕林臻担心，不想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在沙发上坐下：“有点事。”
林臻看他满脸疲惫，于是去厨房给他倒水。她端着茶杯走过来，他半歪在沙发上，已经睡眼朦胧。她轻轻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正要走开。他却拉住了她。她在他身边坐下。他靠着她，干脆在沙发上躺下，蜷起双腿，把头放在她腿上，双手环抱住她，脸紧紧贴着她的腹部。
——真温暖！他惬意的放松全身。
林臻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里穿梭：“天格，告诉你一件事，我下午正在学习，忽然心跳的很快。我听到你叫我。我给你打电话，可是就是找不到你，我当时吓死了。”她等着他反应，他却没有声音，她低头看去，他已经睡着了。
范天格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他又回到了萍湖。冰冷的湖水包围着他，浸泡着他，他全身重的像铅一样，不管他如何挣扎，只是往下沉。他恐惧到极点，低头看去，父亲惨白的脸忽然出现在幽黑的水里。
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他居然还躺在林臻的腿上。林臻揉着眼睛，柔声安慰他：“再睡会儿吧。”
他懒懒的嗯了一声，抱紧她，有些不想动。过了一会儿，才问：“几点了？”
林臻看看表：“三点了。”
范天格有些惊讶：“我睡了这么久？这么晚了？”站起来：“你进房去睡吧。”
这几天林臻在这里留宿，都是她睡卧室他睡客厅。林臻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腿麻了。”她皱着眉：“站不起来。”
范天格有些愧疚。他刚才睡着，她肯定一直都没有动。他把她拦腰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我给你揉揉。”他按住她的腿。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他按摩了一会儿，看她没有动静，以为她睡着了，刚要轻手轻脚走开，她却嘟哝起来：“抱我一下下。”
他笑了，在她身边躺下。她像小猫一样乖巧的偎到他怀里。她芳香柔软的发顶摩挲着他的下巴。他身子一热，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赶紧挪远了一点。
她却又偎了过来：“干吗？”
他尴尬的解释：“抱得太紧……难受。”
她却不满意了：“刚才你枕着我的腿的时候，我都没叫难受呢。这就叫难受了。忍一下。”
范天格哭笑不得。她还真是纯洁。可是她要他忍，他也只好忍了。他抱着她，听着怀里的她平静的呼吸声。刚才梦里那种刺骨的冰冷、极端的恐惧，现在已经无比遥远。他把脸帖在她的头发上，努力想让自己这样睡着，可是一闭眼就是茫茫的水面，然后就是那艘汽船，汽船上一个黑影惊心动魄的一跳。
他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
“林臻……”他小声叫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他低低的问：“如果我溺水了，你会救我吗？”
他等着她的回答。可是她一直没有说话。他低头看去，她鼻息平稳，早已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第2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