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之蜜》夏晴

21、第21章

　　小王被劫后，并没有善罢甘休，第三天回到新夏报案，希望公安局能协助他找到丽丽和她的男友。新夏公安局上下都受了范易的打点，一听说是他□□里的人出的事，就爱理不理，小王一直逼着，他们才立了案子，派人去查。可是□□的妈妈桑说丽丽是跑散场的，那天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她也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她，公安局里负责此事的人就干脆顺水推舟，敷衍结案。小王没有办法，给范天格打电话，希望他能让范易帮忙，范天格却只在电话里哼哼哈哈。小王跋扈的很，到最后居然找他要钱赔偿损失。范天格终于忍无可忍，再也不接小王的电话。小王又打了几次，见范天格对他不理不睬，也就没有再打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学忠在电话里问范天格：“你不想回市里了？”

　　范天格微微叹气：“不回去了。”他欲言又止：“老林……”

　　——老林，别再瞒我，我都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自己这次受挫到底是因为什么。这还多亏谢军。谢军被他整了后，气急败坏，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一直撂狠话，到最后终于一语道破天机：“我告诉你范天格，老老实实在你个破萍湖呆到死！我们齐局长看你不顺眼，已经对你下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回市里来！”

　　既然这样，范天格彻底绝了回市里的念头，接受了萍湖中学政治教师的职位，准备过了年就去上班。

　　“其实在萍湖也好。”范天格对林学忠笑道：“我妈身体一直不好，前几年我不在她身边，现在我可以好好照顾她。”他还开玩笑道：“我也是眼看奔三十的人了。如果再折腾下去，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我可不想一辈子单身。”

　　这话其实并不是他真心所想，可是范母在旁边无意中听到，却马上当真。过了两天，她对范天格说：“明晚七大伯一家来吃饭。他家舒琴我见过，性格没说的，长得也好，而且还在萍湖中学教书，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你好好陪陪。”

　　范天格何尝不知道妈妈的意思，本来想反对，可看着老母殷切的目光，不好说什么，只道：“那我明早陪你去买菜。”

　　范母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由范天格陪着买了不少菜，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要不让小五也过来吃饭？他会说笑话，到时候热闹。”

　　范天格也巴不得有外人在场，这样情形才不会尴尬。于是他就给范易打电话,没跟他说是什么场合，只要他晚上过来吃饭。范易答应的倒不含糊：“行啊。干妈的饭菜我好久没吃了,正想呢。”

　　范母摆出准备年夜饭的架势准备晚上的相亲宴，到了下午，她正在厨房里忙碌，门外车喇叭响。她就要范天格去开门：“一定是小五来了。”

　　范天格懒洋洋去开门，一边说：“只要有吃的，你就来得早。”一边开门，正好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他顿时就怔住了。

　　裹着墨绿大衣的林臻，站在雪地里看着他。她张张嘴，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也看着她，一言不发。

　　范易从车里拿了东西，看林臻和范天格都站在原地不动，上前一手推一个往里走：“冻得够呛。你们俩杵在这里，不冷啊？”

　　范母这时已经从厨房里迎了出来，一看到林臻，又惊又喜：“闺女你怎么来了？”

　　林臻笑道：“我来给伯母拜个早年。”把手上提的东西递给范母：“夏天的时候住您这儿，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一直没有好好谢您。都是小东西，您别嫌弃。”她看看范天格，又道：“前些时候你病了，我当时考试，没有时间去看你……你好了吗？”

　　范天格不答她的话，只问：“考得怎么样？

　　林臻看他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就不敢说谎：“嗯……考得不大好。“

　　的确是考得不好。她这个学期都没有好好学习，尤其是后面半段，天天都在外面玩。如果不是自己聪明，考前好好抱了抱佛脚，只怕几门都要不及格。

　　范天格好像知道这些原因，哼道：“也难怪。夜夜笙歌，玩的好啊。 “

　　范易听他口气里透着隐隐的怒气，忙道：“年轻人嘛，玩一下也没什么，别学成书呆子。再说，也不是说读书读的好，将来就能混的好。”他看范天格的脸色更加阴沉，忙拉着林臻往厨房里走：“干妈在做什么，这么香？”

　　“林臻！”身后范天格沉声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不好好念书，想自毁前程？”

　　林臻停下脚步，低着头不说话。范母埋怨道：“天格，别人大老远过来，你少说两句。”

　　范天格却不理睬，继续训斥道：“二十岁是人生里最好的时候。你想就这样蹉跎过去？现在你玩的这些，能培养你的才能，能锻炼你的修养，能增长你的智慧，能让你以后学业有成，在社会上立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林臻忽然抬起头来，大声回道：“我知道不对，可是我不在乎！不那么玩，我心里难受！你说，我能怎么做？”

　　——如果你难过，为什么要分手？

　　范天格只觉得心里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钝钝的疼了起来。他却声调疏冷道：“你以为世上只你一个人心里难受？哪个人没有不顺心的事情？可是没有几个像你一样，把自己前途不当回事，自暴自弃。你才二十岁，以后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多着呢。相信我，你现在难受的事情，和那些事情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过若干年，你回头看现在，为了这件事而让自己堕落，你会后悔！”

　　范易看林臻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把范天格拉到一边：“好了好了，林臻也不是糊涂人，你点到即止就行了。她都明白。” 又说：“这么冷的天，她拎着这么多东西挤长途车来看你，也算是有情有义的人。以前她有什么过错，就算了。”

　　范天格有些吃惊：“她不是你接来的？”

　　“村口遇到的。”范易推他：“快去哄哄。”

　　范天格看看林臻。她正看他，眼里汪着泪光。他最怕看她这样的眼神，心里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他叹口气，正要走上前去，门口又传来人声。七大伯一家终于到了。

　　来了客人，家里一下热闹起来。范母向客人介绍完范易，又拉着林臻说：“这个是暑假时来萍湖小学实习的大学生。小姑娘心好，趁着放寒假，特意过来看我。”

　　七大伯接道：“知道知道。就是后来小学墙倒了，砸伤的那个实习老师。”他问林臻：“伤都不碍事了吧？”

　　林臻摇头。站在七大伯边的面容端秀的女子就笑道：“当时听说这件事，我们还想去看你的。可是你被接到市里去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见面了。”

　　林臻笑笑，回头对范母道：“伯母，我要回去了。”

　　“这怎么能行？”范母忙道：“难得来一次，怎么这么快就走？吃了饭再走。让小五送你。”

　　“算了，”林臻婉言谢绝：“我跟家里说好了，要回去吃饭的。我回去晚了，爸爸妈妈要担心。”又对七大伯一家点点头：“你们慢聊，我先走了。”拿了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范母忙道：“小五！去送送。”

　　范易看看范天格：“我还有点事。四哥去送吧。”

　　“不用送。”林臻回过头，语调平静的拒绝：“车站很近，走几步就到了。”打开门，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她走的如此毅然决然，让房里的人都有些惊愕。范母正催着范易去送几步，一直不说话的范天格忽然站起来：“我去送她一下，马上回来。”还没等范母来得及阻止，他也已经走出门去。

　　范天格一出门就看到那个墨绿的身影，在干瘠的村间小路上孑孑而行。他加快步伐，和林臻并肩。她侧头看他，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家里有客人，你不该来的。”

　　范天格不说话，把她的包接过来背着。两人一路沉默着，慢慢往前走。眼看前方就是车站，林臻才说：“那女孩子不错。”她看范天格疑惑的看着她，就笑了笑：“你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吗？都男女双方家长见面了，真快。”

　　——真快。我们分手才几个月呢？——林臻咬住嘴唇。她从爸爸那里听说范天格已经决定留在萍湖。爸爸听起来不怎么高兴，她却暗自喜悦。范天格不来市里，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不用担心齐家对他的影响？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再和他在一起？她兴冲冲的赶来萍湖见他，没想到一见面就被他劈头盖脸训斥一番 。她本以为是他还对她忽然分手而生气，可看到那个面容端秀的女子走进门来时她就明白过来。他发脾气，是因为嫌她来的不是时候。

　　——她来得本来就不是时候！

　　一阵朔风吹来，带着寒意一直渗到骨子里。林臻裹紧衣服，加快步伐，走到范天格前面去。范天格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想，该怎么跟她解释？

　　——还是，根本就不用解释？

　　她那天在江边说的话他还记得。“这样两地分隔，我累了。”他既然已经决定回萍湖，那么以后的日子只会是两地分隔。即使她愿意来萍湖，他也不会让她这么做。他才说过得不是吗？不要自毁前程。和他在一起，她只能自毁前程！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着站在车站里。终于，暮色里，有两束雪白的灯光打过来。林臻从范天格手里接过包来：“车来了。”

　　“嗯。”范天格看着沉沉的夜色，忍不住说道：“太晚了。你回到市里，给齐一飞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这时车已经停在林臻面前。她对范天格笑了笑：“我走了。“就要走向车门，忽然又停住。她向范天格伸出手去：“再见！”

　　范天格伸手握住她纤软的手——只要稍稍用力，他就能把她抱在怀里，和从前最甜蜜的时候一样，和这些日子梦里梦到的一样！——他的手越握越紧。她看着他，眼里慢慢有了泪光。

　　他终于开口：“再见！”

　　他慢慢放开她的手，看着她上了车，在后排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看着她从包里拿出耳机，塞在耳里，看着她微闭眼睛，仿佛陶醉在音乐声中。这都是平常的举动，可是在他眼里却是别有意义，无比珍贵。

　　他心里明白，她来主动找他，肯定是想和他复合。可是他也知道，今天他拒绝了她，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机会。

　　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绝望，一种失去一切的绝望。他才劝她不要自暴自弃，可是他自己却在主动放弃，放弃爱情，放弃希望，放弃那些自己无比向往却没有勇气再去尝试的东西。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和自己赌一把的念头——如果她再看我一眼，我就上车去，拉住她，抱住她，要她别走！我要重新开始，和她，而且，和自己！——他积聚着所有的力量期盼的看着她。可她却一直注视着前方。昏黄的车灯，映着她的侧影，挺直的脖颈，毫无表情的脸，带着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直到客车慢慢开动，她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从头到尾，她没有看过他一眼，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倔强的侧影。

　　喷着尾气的客车蹒跚走远。范天格回身，看着回家的路。不知为何，有一句话忽然跳上心头，从今往后，你我各奔前程。

　　他想，林臻，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