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之蜜》夏晴

2、第2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半年过去。范天格已经完全进入教育局长贴身秘书的角色。齐乔正对他十分赏识，俨然将他当成左膀右臂。因为他做事灵活稳重为人随和谦逊，再加上有“市教育局第一美男子”的头衔，现在已是美名传遍市政府部门。

　　这样年轻有为仕途无量的帅哥，教育局若干中老年妇女自然不会放过。很快便有各类人士给他介绍女友。范天格有一天在林学忠家里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大吐苦水：“怎么办？说我感兴趣，是骗人；说我不感兴趣，又得罪人。”

　　中年妇女最喜欢关心年轻人的感情去向问题。何芳不仅听得认真，而且还给足建设意见：“既然这么多候选，你条件又这么好，那就慢慢挑。最好找个有背景的，对你今后的发展也有帮助。”

　　范天格还没来得及回答，林臻在一边嗤了一声：“你们啊，一谈到这些就是讲家庭背景啊地位啊收入啊，爱情那么纯洁，你们老拿物质的东西来衡量，庸不庸俗！那万一有一天没钱了没地位了两个人怎么办？”她还要说，却被林学忠一声暴喝打断：“大人的事，你懂什么？看书去！你还准不准备高考？”

　　此时林臻和齐一飞双双面临高考。林臻成绩优异，齐一飞有齐乔正这个教育局局长的老子，所以都不担心上不了重点大学。

　　“关键是一飞上哪所大学。”齐乔正的妻子庄梅和齐乔正商量：“我看上本省的X大就可以了。虽然比不上北大清华，也是全国排名前十。”

　　齐乔正却一直想把齐一飞送到国外读书：“老刘都跟我说好了。我给他一个教育书刊的书号，他负责一飞在国外的全部开销，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随便选。”

　　庄梅知道孩子出国读书已成时尚。很多市里领导，孩子们都在国外。可是她舍不得把自己儿子送到万里之外去。而且齐一飞本人也不愿意。这倒出乎齐乔正意料之外。他问儿子原因，儿子也不说，只是坚持说，一定要在国内读大学，至少是本科。

　　“你看我这一家人，都是鼠目寸光。”齐乔正在车上对范天格和林学忠埋怨：“别人家的孩子想出国都没有这个机会。”

　　林学忠也是满脸苦相：“都不知道那些孩子们脑子里怎么想的。我那闺女，北大报送名额不要，非要考X大。我和她妈昨晚劝了很久，她就是不听。气得我，差点扇她。”他问范天格：“说起来，你倒是情况相似。你堂堂省状元，为什么不去北大清华而去了X大？”

　　这个问题其实前两天林臻也问过他。他当时的回答是：“是金子，不管在哪里，总是要发光的。”

　　——不会是这个答案影响了林臻的选择吧？——范天格有些不敢看林学忠：“我去X大有很多原因。第一是因为我家穷，负担不了学费。X大给我全额奖学金；第二是因为我要照顾我妈妈。”

　　“范秘书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是成才的料子。”林学忠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林臻为什么非要去X大呢？”

　　齐乔正接道：“他们不理解我们家长，我们也不理解他们。这代沟，哎，没办法。”

　　范天格此时已经听出林学忠和齐乔正两人在他面前抱怨的意思——他和齐一飞林臻都是年轻人，私交也还说得过去，长辈如果劝解不了，他应该以朋友的身份出面协调说服——于是他先找齐一飞。

　　齐一飞倒是直率：“我英语不好，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哪里有在国内逍遥自在？你不用劝我，我不是出国的料。”

　　这话倒是有理，齐乔正听了范天格的汇报，也没有反驳，只哼了两声，便要范天格给X大打电话联系保送名额。等这事办妥，范天格便又去完成第二件任务，游说林臻。

　　林臻比齐一飞难缠。范天格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她只淡淡问了他一句：“你读X大，后不后悔？”

　　范天格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半天才反应过来：“当然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林臻眼神坚定，像是革命宣誓：“我就要上X大。”

　　林臻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拿定了主意，就是玉皇大帝耶稣真主齐齐下凡，都不会劝动她。林学忠一个凡人自然更是无可奈何。所幸一切都十分顺利。齐一飞保送上x大经济管理系。两个月后高考分数下来，林臻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进了X大计算机系。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两家都没有太高兴。尤其是齐家，儿子金榜题名还不如女儿回到本市的消息让人欣喜。齐乔正的女儿齐一菱大学毕业，同意回到本市工作，陪伴父母。

　　齐一菱抵达本市那天齐乔正在省里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他吩咐范天格去接机。

　　范天格没有想到齐一菱是这么美丽的一位女性。她身着一身粉红小洋装，款款从机场里走出来，颇是惊艳。她笑盈盈的对范天格主动伸出右手：“我没想到爸爸居然找了一个这么年轻的秘书。怎么样？我家老头子还算好伺候的吧？”

　　她握手的姿势热情却又不失力度，活力、自信、控制欲蓬勃欲出。范天格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厉害角色，要小心。

　　因为父亲的关系，齐一菱被安排进教育出版社工作，轻松而且薪水优厚。庄梅十分满意。可是做母亲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孩子没出生，担心他能不能成长；孩子出生了，担心他能不能成年，能不能成才；孩子成年成才了，却又要担心他能不能成亲——女儿二十二了，好像还没有男朋友。她有些着急，开始物色未来女婿的人选。齐一菱知道后，十分不乐意：“我的事不用你来管。你要是想管，先管好一飞上大学住宿的事。”

　　说起这事庄梅又是没辙。按她的想法，大学伙食不好，住宿条件也差，几个人挤一个房间里睡觉，要是有一两个晚上喜欢说梦话打呼噜的，儿子怎么睡的好觉？他根本就不必要在学校住宿。可是齐一飞却对集体生活十分向往，执意要去学校体验住宿生活。庄梅把他唠叨烦了，他就恶狠狠的说，我宁愿去学校苦死，也不愿意被林臻那家伙笑死！士可杀，不可辱！

　　怎么说尊严还是挺重要的，尤其是不用付出生命代价的时候，偶尔维护一下尊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庄梅只好又一次和儿子妥协。到了九月开学，范天格林学忠扛着齐大少爷的诸多行李器具，跟着庄梅齐一菱一起送他去X大。到了宿舍，齐一飞看大家忙着给他结蚊帐安置行李，自己在这里排不上用场，便带了耳机优哉游哉出了宿舍。等庄梅忙完，却找不到儿子。庄梅累得够呛，和林学忠在房间里休息，让范天格和齐一菱去找齐一飞。

　　X大是范天格的母校。虽然离开几年，校园里并没有多大变化。范天格看着满脸稚气的新生在身边穿梭往来，仿佛看到八年前的自己，穿着不合身印着汗渍的衬衫，背着母亲给他准备的简陋的布包，站在校门前，惴惴的张望着陌生的夏末校园。时光流逝，物是人非，当年那个懵懂少年，已经脱胎换骨，换世为人，即使再无信心再无力量，也要挺直脊梁在纷纷扰扰你虞我诈的成人世界里拼杀。夕阳细风下，林臻的那句话重又在耳边回响：

　　——你读X大，后不后悔？

　　假如不读X大，自己便不会留在本市，不会考公务员，不会成为齐乔正的秘书，也不会有今日如此意气风发的范天格。

　　——再说，难道去了别处，便能避开这处处充满诱惑充满陷阱的成人世界？

　　“我不后悔。”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今后如何，我不后悔！”

　　“在想什么呢？”身侧齐一菱巧笑盼兮：“回忆自己的大学时光？”

　　范天格笑笑：“没什么可回忆的。”又问齐一菱：“听说你当年报送X大，可是你不愿意？”

　　夏末的校园还是有些躁热。齐一菱捏着帽子轻轻给自己扇风：“嗯，那个时候我挺叛逆。我不愿意走到哪里，别人都说，她是教育局长的女儿。我很反感，所以就去了外省读大学。”

　　范天格哑然失笑：“可是你现在又回来了，难道你现在又愿意别人说你是局长千金？”

　　齐一菱娇笑着扫他一眼：“是啊。现在想通了，其实没什么不好，有很多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她忽然朝不远处招招手：“林臻。”

　　阳光太刺眼，照的眼睛有些刺痛。范天格微微眯起眼，看着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的女孩轻快的朝自己跑来。夏末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荫投在她身上，印在她长裙上的光斑跟着她的步伐一跳一跳。他有点微微的失神，恍惚间只听到齐一菱笑道：“小臻长成大姑娘了。”然后是齐一飞的声音：“哟，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林臻回头，朝忽然在背后出现的齐一飞飞去一个白眼：“找我干吗？”

　　齐一飞兴致勃勃：“带我去看看你宿舍。”

　　齐一菱忙道：“妈妈还在等……”齐一飞不以为然：“让她等着。”拉了林臻催道：“快走。站在这里好热。”

　　齐一菱看看表，皱了皱眉，走到一边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对范天格道：“我有点事，要先走了。等会儿一飞就麻烦你带回去。”又要过范天格的手机，不由分说飞快输了几个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跟我联系。”

　　范天格送走齐一菱，再看林臻和齐一飞已经走得远了，无可奈何快跑两步，跟在齐大少爷身后，百无聊赖的看着前面一对小儿女一边走一边斗嘴。想想这两人也真有趣，从小一起长大，斗了十年的嘴，可还是乐此不疲，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如此的毅力和耐性。

　　林臻的宿舍不远，出出进进的都是新生和家长。齐一飞已经热得满头热汗，迫不及待一头钻进房里，也不管其它室友，上去拧开桌上的一台风扇，对着一顿猛吹，一边凉快一边东张西望：“林臻，哪张是你的床？”

　　林臻大叫：“不告诉你！”对风扇的拥有者——一位有着圆乎乎脸蛋的女孩忙不迭道歉：“对不起。我这朋友从小受过刺激，把哪里都当他家。你别当他一回事。”

　　范天格心里大乐，看齐一飞朝林臻张牙舞爪扑过去，连忙不动声色挡在他们中间，故意岔开话题：“我从进X大的第一天就想看看女生寝室是什么样子，八年后，终于得偿所愿。”

　　林臻一边躲在他背后对着齐一飞挤眉弄眼，一边问他：“对女生宿舍感想如何？”

　　范天格左顾右盼又看了两眼，一本正经道：“零乱有余，温柔不足，没有我期待的香艳。姑娘们，好好努力。”

　　林臻和齐一飞见惯了他严肃正经的样子，头一次听他开玩笑，一时都怔住了,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妈呀，老范今天妖怪附身。”

　　范天格嘿嘿干笑两声，对齐一飞板起了面孔：“好了。女生寝室一刻游就到这里。少爷，请跟姑娘们说再见。”押着齐一飞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