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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闹学 ...

  •   次日一大早,天刚微微亮,夏浅汐起身挑了件湖水蓝对襟半臂襦裙,由丫鬟伺候着穿了,发髻轻挽,腰上未饰香囊玉佩,臂上仅搭了条琉璃白云纱披帛,款步珊珊下了阁楼。

      她在饭厅候了一阵,周氏与夏立德相携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有些吃惊。

      夏立德今日穿了件藏青杭绸长衫,胡须理得干净,显得神清气爽。

      “汐儿,你今日为何起得这么早啊?”夏立德看到如花似玉的女儿,立马舒心一笑。

      夏浅汐吩咐婢女摆上丰盛的早膳,招呼爹娘落座,抢着帮他们盛粥,一面道:“一天之计在于晨,我等会要跟娘一起去铺子里学做生意,当然要早些准备了。”

      “哦,做生意?”夏立德似听到什么笑话般,高声笑呵一阵,“女儿家做什么生意,净瞎胡闹,还是好好跟先生念念书,学习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才是正经。”

      “不,爹爹。”夏浅汐摇摇头,神色郑重,“爹娘每日为了咱们这个家辛苦忙碌,汐儿看在眼里,却无法帮爹娘分忧,心中十分惭愧。汐儿决定了,从今日起,汐儿要学习经商之道,成为爹娘的得力帮手,帮家里的忙。”

      夏立德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笑容敛去了些。坐在一旁的周氏附在他耳边道:“老爷你转念想想,以后招赘,女婿若是想耍滑头,吃里扒外,女儿懂些生意上的事情,多少也能以防万一。”

      夏立德心思转了转,觉得是这么个理,就笑道:“也罢,去看看也无妨。”说着看向周氏,“让他们好生照顾着,可别累着我的宝贝闺女。”

      周氏颔首应着,向夏浅汐投去一个温婉的微笑。

      “谢谢爹爹。”夏浅汐笑得眉眼弯弯,从盘子里取过一块切好的香得流油的咸鸭蛋,用筷子把蛋黄和蛋白挑出,撒进粥碗里,捧到夏立德面前,甜甜道,“爹爹,你吃这个。”

      早饭过后,夏立德到钱庄看账去了,周氏领着夏浅汐乘轿去了天香阁。

      时辰尚早,酒楼里还没有客人前来吃饭,几个穿着一水儿青灰短褐的小二在大堂扫着尘土,抹布擦桌子,一看夫人和大小姐来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站作一排,恭敬行礼道:“夫人,大小姐。”

      周氏向他们颔首。酒楼里的管事掌柜李西玉上前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周氏环视一圈大堂,道:“今日你带汐儿熟悉一下酒楼的生意,午膳和晚膳给她备一份,晚上打烊时,我再来接她回府。”

      说着转身对夏浅汐道:“汐儿,你想吃什么,尽管跟酒楼里的厨子说,不要拘谨。”

      “好的,娘,你放心把酒楼交给我吧。”夏浅微微扬起下巴,志气昂扬,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

      周氏走后,夏浅汐拎着裙角在酒楼内跑上跑下,四处打量,对什么都新奇,连伙计的鸡毛掸子都要亲自试一试,有些不懂的地方都问掌柜。李西玉接了这个纳闷的差事,开始时一直陪着小心,很怕怠慢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一番相处下来,觉她性子随和谦恭,毫无骄矜之态,便耐心与她讲解起来。

      外面日头明亮,开始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店吃饭,李西玉吩咐伙计上前招呼客人,后厨早就忙碌起来,烧水的烧水,配菜的配菜,还有大厨熟练地掂锅炒菜,灶下呼呼腾起一道耀眼的火焰。

      夏浅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指点江山,心中暗暗佩服。客人越来越多,连楼上的位子眼看都要占满,伙计肩膀上搭着白巾子,殷勤地上前招呼,忙得脚不沾地,她看的心里发痒,张口提出要找些事来做,唬得李西玉直呼使不得。他又不是正经主子,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使唤东家的掌上明珠做事。夏浅汐嘴上不依,两厢僵持不下,最后只得使了个折中的法子。

      李西玉领着她来到靠近酒楼门口的柜台边,指着桌上的笔墨道:“不如这样,等下客人结账付钱,老朽收钱,大小姐您在这里帮忙记账,总行吧。”

      “可。”夏浅汐欣喜着应下,在圆凳上坐得板直,子栗理了理桌上的纸笔,为她研了新磨。

      临窗的一桌客人在唤小二结账,小二上前算过账,把客人送出门外,再将银钱交于柜台。

      李西玉核对后,把钱收起,对夏浅汐道:“小姐请记上,午时八号桌五位客人,一两银子。”

      夏浅汐执笔在账本上飞快记下。

      日近中午,结账的客人渐渐增多,有时还全赶在一起,夏浅汐一连记了好几页,手腕有些发酸,子栗在一旁为她擦汗,劝她歇息会,她不肯,仍耐着性子一丝不苟地帮忙记账。

      一直忙到将近申时,不再有客人进店吃饭,她才收拾了纸笔,领着子栗,到后厨与李西玉他们一道用膳。

      晚上天香阁满堂明烛,客人络绎不绝。戌时酒楼打烊,周氏来到天香阁,询问夏浅汐这一日的收获。

      夏浅汐抿唇细声道:“女儿才呆了一日,只帮忙记了账,谈不上有什么收获。”

      李西玉抢着道:“大小姐勤奋好学,又吃苦耐劳,今日可帮了大忙了。”

      “今日的进账不必入库。”周氏吩咐了李西玉,转身笑着对夏浅汐道,“今日是你头一回赚钱,娘让人给你裱起来。”

      夏浅汐听言大喜,拉着周氏的手臂摇着,激动不已,“谢谢娘。”

      回府后,夏立德还在前厅等着她们,见她们回来了,就问了几句关心的话。

      夏立德看她欢喜的模样,只当她是小孩子新奇玩闹,等热乎劲儿一过,就不会再去,于是道:“明日夫子会来讲课,你跟青青她们一起念书去。赚钱要紧,却不可耽误功课。”

      夏浅汐点头,乖巧地应了声是。

      夜里歇下时,夏浅汐抱着钱罐,在床上左右打滚,脸上的笑容越发止不住。

      夏府的衡芜院清幽雅致,两间宽敞明亮的厢房留了出来,作为学堂,供府中女君读书之用。夏立德视女如珠如宝,特请了京城最有学问的夫子,教习夏浅汐诗书。每每有课业时,大伯父夏立仁家的两个女儿也顺道来蹭学。

      “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夏浅汐用手帕掩着看书,细细琢磨其中的深意。

      跟她一桌之隔的夏青青发现了苗头,得意勾唇一笑,故意大声道:“浅汐,你看的什么书啊,看得那么入迷,可否借我一观?”

      前方踱步的夫子闻言,转身走了过来,抽出夏浅汐还未来得及藏好的书,翻了几页,脸色一沉,“女君不仔细听讲,看这些旁门左道的书,是要将老夫置于何处?”

      夏浅汐脸上发热,离座向他福身一礼,“夫子恕罪,学生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夫子虢须道,“女君如此妄为,不可纵容,请女君背诵《女诫》中《妇行》一章,略作惩戒。”

      夏青青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暗自窃喜。这位夫子是出了名的严厉,等下夏浅汐背不出,不知道怎么被罚呢,她就等着看好戏吧。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夏浅汐郎朗诵出,竟无一字之错。

      夫子满意地道:“女君好学,吾心甚慰。然老夫有一言告诫女君,士农工商,商居最末,世人眼中,商乃贱业,难登大雅之堂。女君对此类书籍应避而远之,莫要沾染满身铜臭之气。”

      “夫子所言差矣。”夏浅汐又行一礼,据理力争道,“商者,上可富国,下可富家,虽居末尾,却不可或缺。学生听闻,陶朱公财聚巨万,富好行其德;孔子高徒子贡,极擅经商,曾游说列国,扬孔子名于天下;周人白圭曾言,人弃我取,人取我予,乃大智慧。学生看这些书,学习前人经商之道,并无过错。学生亦听闻,当初京城许多世家大族欲聘夫子授业,夫子却选了夏府,家父与夫子并无交情,夫子肯来此处,难道不是因为夏家出了丰厚的千金报酬,夫子身上,难道不是满身铜臭之气吗?”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说罢愤然拂袖离去。

      晚上夏立德回府时,夏浅汐已经跪在前厅的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奉上戒尺,“爹爹,汐儿今日言语无状顶撞夫子,请父亲责罚。”

      夏立德下午也听说了些只言片语,本有些恼怒,但见她态度如此诚恳,心头一软,屈身扶她起来,“过来跟爹讲讲事情始末,你为什么要顶撞夫子?”

      夏浅汐将白日里念书的事跟夏立德细说一遍,夏立德听后沉默一刻,叹口气道:“夫子说的没错,经商本就不入流,夏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没有官职傍身,外人心里也是轻视的。夫子那里,为父改日会亲自登门致歉,倒是你,以后不可再如今日这般胡闹了。”

      夏浅汐转到父亲身后,握起拳头为他敲着肩膀,温顺道:“爹爹放心,女儿自当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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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闹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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