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澹月云来去》测测

13、九池山上夜未央（四）

　　竹屋甚为简朴，只一个主厅并两侧的耳房，那建屋的绿竹不知经过了何种处理，仍保持了苍翠的色泽，如同活的一般。唯一的装饰便是昙花，一盆盆长得也是绿意盎然。云薇环视四周，便把我放在一个红木椅子上，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但见墙上还有一幅画，画的是一色的紫色菊花，旁边还提有一字，云薇把它轻声念了出来：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念完后又摇了摇头：“怎的在此处提这样的词来？确是有些萧索了。”

　　我见他气定神闲，一时也不知他何以有如此把握，虽说有他在我们也不会被打劫了去，但这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怎又知此中并无玄机？莫不是见那流觞姑娘貌美一时也被迷了去？思及此便有些不快地开口道：“爷啊，您就真那么放心了？都说美人似蛇蝎，我看爷就算被谁蛰了也是甘之如饴，可怜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了。”一抬头见他颇有兴味地看着我，渐渐连自己也觉得这话听上去像是吃醋的小媳妇，脸上一红又嚅嚅地说：“可说不是了，爷走南闯北那么些年，怎的也就一点防人之心都没了……”

　　这时下巴突然一紧，却是云薇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对上他笑吟吟的明目，竟然莫名地有些心慌，他一开口，整个气息就环绕了我，连心跳也随之快了起来：“你这样可不像是在关心我这个做爷的，倒像是……不是让你信我吗？我答应了二姐，怎么会让你身陷险地呢？”

　　话未说完，我的心又像是跌到了谷底，在我自己还没弄懂这是为什么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我慌忙别过头，却是那流觞捧了个茶盘来，款款行至我们面前道：“山野陋室，无以款待佳客，请品些自家制的茶吧。”我见她笑得诚恳，却又被云薇刚才的话郁结在胸，一把便取了个杯子正要饮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却拦了我，正是云薇，他一手拉着我，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流觞，那流觞也是自然，拿起一杯自己也喝了起来。见此景他略一沉吟自己也喝了一口，才松开手让我喝。

　　我仍旧心中愤愤，上次是刮鼻子，这次是扳下巴，还把我的手抓来抓去，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吗？就为了对二姐的承诺也不用如此行事暧昧，难道我是让人随意把玩的不成？一口下去，茶香满口，奇怪那水却是凉的，若是沸水早不知被烫成什么样了。

　　“流觞姑娘，这茶水……”我瞪大了眼看着她，却不知从何问起，她拿茶盘挡了嘴笑道：“小哥说的不错，这水确是凉的，这幻波池的水冲茶时可不用煮沸，且自带了几分清香。”我于是忆起方才那湖水怪异的状态，心中更是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正转头去看云薇，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笑靥如花的流觞，心中又是不快。

　　云薇慢慢地踱步到我跟前，一面温温地问道：“恕在下冒昧，小姐是何方人氏？为何在此处居住呢？”那边厢也是朗声答道：“流觞本是这越西城中的人，出生时家人便给我卜过命，说要远离城邦才能养大，于是自从成年以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小姐是越西人？可听说过锦州云氏？”

　　好家伙，是否还要问人家的生辰八字以便合亲呢？

　　“锦州云氏？公子真可看得起小女子了，小女子自小也未离开过越西，别说去锦州那么远的地方了……公子姓云，便是从锦州来的了？”云薇也是一笑：“小姐所言不差，在下确是来自锦州，却不知有何事得罪了小姐，说出来云某也好知晓。”我听得一头雾水，那流觞却是神色不改：“公子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得罪之处？此话从何说起啊？”

　　云薇一抬手，将那个茶杯放回了流觞手中的茶盘里，娓娓说道：“这天下有一奇茶，香味与其它无异，但若用凉水冲泡却可让人昏厥，十日之后便永远不能醒来……”我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我们也中了这样的茶毒？却又听得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但若同时有昙花，或嗅或食皆可解此毒。小姐在此摆设这两物，却让云某感到大大地不安哪。”

　　越是往下听，我心中越是惶惶然，方才对云薇的怨愤早到九宵云外去了，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他也不看我，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手中的温暖感觉才让我稍微踏实了一些。

　　流觞静静地听他讲完，忽地一笑，放下茶盘拍起手来：“云六爷果真厉害呢，流觞佩服得紧，只是六爷还可知否，若是身上沾了水，只怕是昙花也不能解这毒了。”

　　云薇身体轻轻一颤，手却将我握得更紧，我也恍然觉得，她说的这人便是我了，这么说我便是中毒了吗？听得他声音低沉了下来：“云某说过，小姐若有什么仇恨自可来找云某便是，为何连……舍弟也不放过呢？”“舍弟？”流觞忽然笑得有些诡异：“云六爷只有一个弟弟罢，今年应该不到十岁，这位……姑娘，应该不是云家的人吧？”她忽地看向我，我心中一悚，扶着云薇的手就是站了起来，不知是否真是有了些药性，我竟觉得完好的那只脚也有些酸软，摇晃了两下，云薇却托住了我的腰让我稳稳地靠在他身上，登时我不知从何处得了胆量，定了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姣好的面庞。

　　“此言差矣，我诚不是云六爷的弟弟，却也是云家的人，姑娘有什么怨愤自可说在明处，我家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没必要费这些力气。”顿了顿，却隐隐感觉力气在一点一滴地流失，更不能在气势上输了她去，“再说了，姑娘不是说药发之后还有十天吗？打量我家爷就是那么个坐以待毙之人？姑娘也太小瞧我们云六爷了吧。”一番话说得底气十足，只有我知道云薇那句“信我”给了我多大的力量，他能自信如此，我也不能让他为了我去向谁服软。

　　那流觞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才如叹息似地说了一句话：“没错，这才是你的气势，还是没有变……”我听得糊涂，抬眼看看云薇，他也是一脸茫然，眼神中却多了不少激赏之情。我也成为你了骄傲了吧？

　　流觞复一笑：“这位姑娘倒是胆色不小，但你可不知道了，我要找的不是云家，不是六爷，却是姑娘你。”“我？”“是，云六爷，得罪了，今天这姑娘的命我是要定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寒光从她身后升起，云薇一把将我横抱起向后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看来这是你的仇家了。”他小声对我说，一手托了我，另一手一挥袖，手中多了一柄软剑，“你还真是个能找麻烦的主。”我已经全然没了力气，听得他这样调侃心中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不知道下个瞬间我会不会就这样昏过去，只怕再这样自己会成为云薇的负担。

　　看不清流觞用的是什么兵器，云薇紧抿了双唇，在眼前挽出一团剑花，远远看得流觞有些变形的笑脸，我艰难地开口道：“爷，我不行了……”“别说话，”他坚决地打断我，“我这就带你走。”我靠在他身上，嗅着他的气息，眼前却已开始发黑：“爷，你走，莲衣的命是你捡回来的，现在舍了也是为你，断不可为了我……”

　　忽然青光大盛，那流觞腾空而起欺身近前，口中喝道：“云六！你不是我的对手，既然你也放不下这女子，我便成全了你罢！”一道光过后，像是又来了一道红光，我眼前一片黑暗，脱口喊道：“云薇！”便没了知觉。

　　暗沉沉一片，手脚仿佛已不属于自已，恍然听得有人在争吵着什么。

　　“这事是主上交于我的，谁让你来插手了？”这是个女声，颇为熟悉。

　　另一把男声沉沉地说：“主上也没有让你置她于死地，这你也忘了吗？”

　　“哼，你我从来就井水不犯河水，杀了她我自会向主上交待，还不用你不管！”

　　“不论如何，此事我已报知主上，她就交给我罢，你可以去复命了。”

　　“你……好！”随知便是挥袖而去的声音。

　　这是哪儿？什么人在说话？云薇……云薇在哪里？

　　我听得有脚步离我越来越近，在我旁边停了下来，那个男声伏在我耳边说道：“你没事了，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我没事了？我有什么事？

　　对了，我们被袭了。那绿光大盛的一幕忽地浮现在眼前，云薇呢？他可无恙？

　　“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会再来看你。”说着便听得他起了身，步子越来越远。

　　别走！告诉我云薇怎么样了……别！

　　我霍地睁开双眼，强烈的光线射入眼中，刺得我浅吟出声，那人又快步地回来，压抑着声音说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强光下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也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自己的口中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出了声：“云薇……”嗓音沙哑得自己都觉得惊讶，不知道我已经昏睡了多少天，心中更是焦急起来，“云薇，他在哪里？”

　　那人并不答话，过了良久，我一急要再开口问他，却忍不住咳嗽起来，有人扶起了我，往我口中送入了凉水，再把我放下的时候我听得他语气冰冷地说：“你不用管他，现在你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