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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花意 ...

  •   当下武林,论最强者,非毒门莫属。

      众所周知,毒者,非攻身,攻心也。毒物,诸如毒烟,毒剑,毒镖等等,皆是武林大敌。虽有名门正派以此不耻,却终究无法干预此间恩恩怨怨。于是各路豪杰,皆欲当世驰骋,建功立业,寻来几分声望,了却一生之志。

      但自那次欧阳晦来过之后,湘水便不安分了些。时有武林中人寻访到此,我欲求清静却不得,不由心烦意乱,抱琴离去。

      仍是无人知我名,无人知我琴。

      彼时,腕伤渐渐转好。其时正值三月,已是春意初临,江南云遮雾绕,袅袅绵绵。眉眼盈盈处,断魂销魂。展转间扁舟穿回,扬花柳絮,清愁徐飞,犹如眉梢般的记忆,一点已醉人。

      寻思于茶楼中找一份清闲,便挑了间坐下,远望楼下溪河奔流,宁静而又恬美,不犹心内涟漪泛滥,迂回不倦。

      耳旁却忽听得人道:“听说这江南出了个绝世琴客,武艺非凡……只是总白纱遮面……无人见过其面容……”

      “是的呢,我听说啊,他身侧还跟有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

      我微微一震,手中茶杯欲裂。“莫非……是璞么……”

      “莫非这二人还有什么瓜葛来头?”

      “我看极有可能……不过听说那女子是毒门千金……莫非那绝世高手,也是毒门之人?”

      “嘘!那也忒玄了!不过毒门出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毒门千金?我皱眉沉思,怎么会?安眉黛么?据说是天下绝艳非常的女子,且毒门对其宠爱有加,自幼武艺出色,尤其是轻功,更是到了绝顶微虚的境界。那么照此观来,我与她……岂不是很难相提并论?璞又是那样的男子呵。

      当下出了茶楼,一人悠悠于道上走。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却总觉得有什么咽住喉咙,万分苦痛。何日才能见到他?或者,再见他又会如何?身侧已有佳人相随了,他怎还会记得我?

      心内已是翻洋倒海了。却又听得远方一阵马蹄微扬之声。我抬头时,见那马上之人紫服玉冠,颇有贵胄之气,额头方正,正是侯相之观。我心下一笑,又观其身后,却是些佩剑黑衣。似是武林中人的样子呢,我想。轻声退至一旁,见那紫衣人眼神凛冽,退了不到几步,仍是撞了个四目相对,他眼神一凛,我亦是一惊,那眼神竟杀气重重,邪光万丈!

      他策马一纵,拔剑一指:“容昔,还不跟我走?!”已自飞快地封了我的穴道,将我一推,便落至身后一匹马上!我心下糊涂,但是又欲辩不能言,手脚亦是动弹不得!想来此人必是识错故人,将我认作那叫容昔的女子了罢?莫非他与那容昔有什么恩怨?否则他看我的眼神,为何杀机万重?

      眼见夕阳西下,其人停于一华府之前。我心道:果真不错,是王侯之家。府上门匾字曰:秦王府。此人莫非是秦无间?哦,是了,容昔……秦容昔啊,正是他的妹妹呢。据江湖传言,秦容昔早于三月之前,随情郎萧韩真私奔。王侯之女,却做出这等污庭秽面之事,怪不得秦无间的眼神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呢……话虽如此,他却将我认作妹妹,岂不是令人哑口?

      想间,那紫衣人已下得马来,转身望我:“你等着。”那眼神犹自万千锋芒,令我冷汗涔涔。若这少年怒极反目,当真不听我解释,直把我认作妹妹,那我该如何是好?

      那黑衣随从过来解我绳索,待那紫衣人入了门才一把将我拿住,跟了上去。我细心观察,这秦府确是极其奢华,不愧是第一朝廷重臣的官邸,当真不同反晌了。我随其入了正堂,却见诸多锦服貌美的女子,端坐两旁。男子则在下座,都是器宇轩昂,服饰华美。正堂最高处坐一长须老者,想来必上秦莫坤秦王爷无疑了。我望两旁女子,这两旁都是他的妻妾么?我暗道,当真是位浪荡王爷,念不得秦容昔要私奔呢。

      “容昔,还不跪下!”秦无间一旁冷冷道。

      我的膝盖被他的剑一抵,已自不由自主跪了下来。秦无间又道:“爹,孩儿已将叛妹带到,现已封其穴道,诸多处罚任凭爹爹!”

      却见坐上秦莫坤只顾捋须,眼神冷冷打量我:“容昔,爹娘素来待你极好,自幼最疼的便是你了。而今,你却不顾父女情谊,跟随那萧韩真私奔!这重罚绝不免去!无间,将我佩剑拿来!”

      “王爷……”坐下一华服妇人哀求道:“王爷……念在容昔尚是年幼,懵懂无知,不知其中多少分寸,王爷您就高抬贵手,饶她这一回吧!”想必她就是秦容昔生母洛俨夫人了。

      “爹!”秦无间亦上前道:“爹!孩儿听说容昔离家私奔后,也极为愤然。为她侮辱家门,不顾爹一世英明痛恨万分!但念在容昔今日甘愿重返家门,仍肯悔改的心意上,也请爹爹放手了!”

      两旁小妾都闻得秦无间此言,不由都纷纷地跪下,恳请老爷放容昔一马。

      秦莫坤沉吟半晌,终于道:“好吧!容昔,既然你哥哥都为你求情了,那么我也不必多说了。下一次如若再犯,哼,当心本王下手不留情了!”说罢长叹一声,拂袖离去。

      我自想终是虚惊一场,终是松了一口气。秦无间扶起我,为我松绑。正是黄昏时分,那秦无间的眼神显得暧昧无比,轻凑我耳边道:“昔妹……你可回来了,哥哥很想你……你可知道哥哥初见你那一刻……简直恨你恨到……你怎么忍心丢下哥哥这么多天……现在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哥哥真的很想你……”我微一震,莫非……难道这秦容昔私奔的真正原因是在此?!

      回至房中,方才想起还未解释清楚自己身份。但转念一想,若我真的挑明身份,说我不是秦容昔,秦无间又怎会放过我?他又怎会放过那好不容易才脱离他的,那真正的秦容昔?秦王府权势如此之大,何况我虽轻功尚佳,用毒至重,但拳脚功夫却处处弱点分明,这要我如何逃离得出秦无间的手掌?我心下紧急,不禁感觉四周危机四伏。便取出琴来,烦躁弹起。

      唉,无人知我名,无人知我琴。

      此时虽已有名,却……

      唇边一缕苦笑,浮至嘴角,又逐渐加深。

      入夜时分,有一蓝衣丫鬟进了房:“小姐,离儿为您送饭来了。”我打量这少女,杏眼薄唇,眼波流转,虽是小家碧玉,却也自有一番风情。又见她蓝衣翠鞋,腕上裙角皆是叮当作响。心想秦王府不愧为天下第一府,连小小丫鬟都有这等姿色。再看满桌珍馐,正是玉盘金碗,奢华无比。但此时我已心烦意乱,又让我如何吃得下?

      “你叫离儿?”

      “是。”

      “这些饭菜便赐予你了,我现在吃不下。”

      “小姐……”

      “拿下去吧……”

      熟料那少女犹自踌躇不决,一双杏儿般的双眸只顾盯着那满桌饭菜,却又极不情愿地望我,其间眼神真是错综纷繁,竟似有诸多怨气!我当下心内一凛:“怎么?倘若不想吃扔了便是。”

      “不,离儿不敢。”那少女慌忙拾掇起来,至我身畔,只觉一阵销魂余香,袅娜万分!我不禁忖道:这香是否在哪里嗅到过?否则为何如此熟悉?猛地醒悟过来,握住她的手腕:“说!你与那秦无间究竟是何关系?!”那蓝衣少女被我一声厉喝,惊吓万分,慌忙跪下:“小姐怎地问出这番话来?!离儿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伺候小姐与公子……我……”

      “那你身上这香气……”我笑道:“与秦无间……相似得很啊。”

      “小姐……”那少女的手腕微微一震,浑身抖得厉害。

      我心下明了,秦无间,当真不是人啊,禽兽不如!不仅有恋妹情结,连个小丫头都不放过!好,看来我实在是有得出气了,就以此事要挟他,看他敢不敢不放我,或是杀我灭口。如此一来,我也正好可以逃出王府,离开这座危机四伏的迷宫!

      我便封了那少女穴道,她眼神一变:“小姐你……”“哈,我可不是你家小姐了。”我淡淡道:“秦无间对你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我就让他对你负责,如何?”“你……”她登时面色惨白,面若死灰。“怎么?”我来了兴致,“莫非你不肯?”心下又奇怪得很。

      “小姐,我与秦无间当真毫无瓜葛!求你放过离儿!放过公子吧!”

      “毫无瓜葛?那你为他求情做什么?”

      “我……离儿不过为公子求情罢了!公子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微一惊:“此话怎讲?”

      “公子……公子对此事一无所知……整件事情,都是离儿的错……”

      “三年之前,离儿初进秦王府,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做事总不细致,故而管事的总是骂我,那时候我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而且我又自小无父无母,并无依靠。凄苦无助之时,幸好遇上了公子……公子,公子是个大好人啊!那天,我又被管事的掌嘴,公子看见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管事的就絮絮叨叨疏落我的不是。我一听委屈得很,眼泪忍不住就落下来。公子就让我随他回房,给我吃的,陪我讲话。后来他心疼我,就不再让我做那些粗话了,才把我派到小姐身边。秦小姐……秦小姐也待我很好,可是后来我却发现,公子看小姐的眼神总不对劲……我真的怕,我怕公子会对小姐做出什么来!我怕好端端公子的声誉都没有了!恰好那个时候,小姐认识了萧韩真公子,郎情妾意,情投意合。我便怂恿小姐跟着萧韩真私奔……我想小姐走了,公子也必定会死了这条心……日子长了,也就断了想头……”

      “好笑,你怎么不说,你家小姐走了,你便可以取而代之?”

      “没……绝无此事!离儿不敢!”

      “没有此事?”我笑意更浓:“那我去问问‘我哥哥’!”

      “姑娘!不,小姐,我说!你切不可去问公子啊!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就在小姐和萧韩真私奔的那天晚上,公子却忽然来敲门,我心慌意乱,万一小姐私奔被发现了,不仅小姐遭殃,我也会……于是我就想起小姐匣中还有一颗迷药,所以我就吃了下去,开了门,公子就……就把我当成小姐了。他一下就抱住了我……我不知是苦是喜才好,又是心痛,又是欢喜……我对公子说了很多话,都是以前小姐不曾对公子说过的。我知道……我天性卑贱,连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也要假扮成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后来趁他还未醒,我就偷偷离开了……至今他都不知道小姐怎么会私奔的,怎么会离开他的……更不知道小姐是何时逃走的……后来当他知道小姐私奔的时候,他的心都要碎了,一整天的连饭也不吃。我给他送饭去,他就不停地摇着我的胳膊他说她骗我!她骗我!她明明说过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她为什么要走啊?!他猛猛地喝酒,我看见他眼泪就那么下来了。我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再喝了……可是不管我怎么喊,他都不听……他是那么难过。我跪在地上,哭了出来,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真是个罪人!……后来,姑娘您来了,我知道公子很开心,可是……可是我真的怕公子和您……所以我必须保护公子!我必须把这个小姐除掉!您刚才吃的饭菜里……我是……下了毒的……”那少女眼泪泫泫,从眼眶里流出来,落到地上,“啪”地一声成了迸溅碎玉,流光逸彩。

      我终是良久不语,忽而叹息道:“都是情种。”

      “姑娘,求你千万别去找公子,也千万别离开公子啊……姑娘,公子他只是一时……只请您千万劝导他,不要让他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啊……离儿甘愿做牛做马,来世报答小姐了!”少女重重地磕头道。

      我一手扶起她,轻轻解开她穴道:“是了,我不走便是。”唉,看来要找璞,又要延迟些光景了。

      “多谢姑娘了!”少女喜极而泣,又欲叩头相谢。我急忙拦住她:“不必再磕了,姑娘家,哪有总是磕头道理的?”

      王府虽是戒备森严,这几日,却也喧嚣喜悦起来。每日琴弦相和,乐音融融,暖意醉人。每每于路上碰见一些夫人,离儿就轻声告诉我这是几夫人,拜什么礼,也并未露出多少破绽。只是面对秦容昔的生母洛俨夫人之时,总觉心内忐忑。但见她眼光温柔,却又并无多少异象。几日下来,对于王府妻妾礼仪,我已尽知。然每每与秦无间相见,离儿总是推托离开,而秦无间从无在意。我心内倒有些可怜这小丫头了。终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这般镜花水月的爱情呵……不正如我和璞么?如此一眼,心内不由又是几分酸涩,愁眉不展起来。

      “容昔……是不开心么?”秦无间问道,关切溢于言表。

      “恩,可能初回王府,还没怎么适应吧。”

      “只要不再想他就好……”我听见秦无间细如蚊鸣之声,不禁心内一震。他分明指的是萧韩真了。这少年当真情根深种,若不早早去了情根,要我怎么出这王府?又怎么向那思慕他已久的离儿交代?

      当下轻声一笑,道:“不过回想与萧郎在一起的日子,真是……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快乐呢。”我叹息一声,眼见这柔肠百折的柳树之下,秦无间的脸色登时煞白。“萧郎还说了,只要我用心等他,他一定会名正言顺地来娶我。哥哥……”我假装未在意他的脸色,轻轻拉拉他的衣袖:“哥哥,虽说妹妹以前犯了私奔大错,但妹妹早已悔改,望哥哥也放萧郎一马好么?妹妹真的是与萧郎情投意合……哥哥……你就成全我们吧!”

      “容昔!”他一声怒叫。我心头一震,他眼神竟犀利无比。巨大的蛮力紧紧握住我手腕:“你再说一次?!”他眼神又悲痛无比。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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