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十六莲

2、回去回去

　　于是，我作了个决定：我要回重庆，回那个韩乔在的城市，回那个我念书的学校。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可是，请允许我祭奠自己的青春。
　　2012年11月26日，一个同样阴沉的周六，我终于回了阔别以久的重庆。走出飞机机舱的一瞬间，迷蒙的空气里我突然就失了方向不知何去何去。迷茫的跟随人流出了机场，天气仍是7年前的模样，阳光怎么也穿不过重重迷雾，太阳只惨惨的露出一点点绯红。
　　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我的学校，那里有我四年的青春时光。全部师生都搬去了渝北的新校区，这片老校区在历届学生及老师的奋力抗争下终于保留了下来，现在租用给了一些闲散的办学机构。走进大门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整个学校的热闹人气全随着师生们搬去了新校区，以前熙熙结伴的学子、脉脉牵手的情侣全不见踪影，空留了一场凄冷在秋日的阴霾里。
　　踏进学校大门，再次失去了自我，甚至不知道眼光该往何处搁放：不是近乡情怯，是物似人非……大门右侧是毓秀湖，荷塘里没有荷花，甚至没有残叶，一汪绿水枯死潭中。荷塘中心是个被学生们称为情人岛的小岛，春天的时候会开出很多种的花，我总喜欢拉了羽儿、菁菁、晓观几个同学好友一起去岛上瞎转悠。羽儿总是一边不情愿的跟我走，一边数落我：人家都去谈恋爱的，你去凑什么热闹呀？我就回：咱们去惊起鸳鸯一地呀！---再不见卿卿我我的小鸳鸯，再不见叽叽咋咋的小女生---而我的朋友们，你们好吗？我好想你们！
　　往前走几步是排球场，几片破球网挂在中间，没有一丝风，就那么垂头丧气的挂在那儿。以前，这里很热闹，以前，韩乔前总在里边挥汗拍球，而我，多少次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痴痴的望着。他知道我是在看他么？这将永远是个迷了，我的至爱，此刻他或许正牵着一脸幸福的新娘，耳边享受着亲友们不绝的祝福…以后，他还会偶然想起曾经在球场上摔破了腿，有个小女生一脸惊恐的跑上前去抱着他的腿“忽忽”吹，惹出一阵哈哈狂笑的情景么？
　　不会了，他不必再想起那个在旁人的笑声中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转身夺路而逃的女生，他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是我…我深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吐了口气，有人说，抬起头眼泪就不会往下掉，不过，我没有眼泪，秋日里没有一丝风，可是我的眼睛却似被风刮剔过般干涩。
　　再走就到了图书馆，所有的故事或不是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那是一个春日中午，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我急冲进离我最近的图书馆躲雨。图书馆门口两丛娇艳的花丛被大雨打得七零八落，那花儿花瓣嬴弱好似透明，被大雨碾进土里却仍然红得惊心。有那么一会我看得发呆，突然旁边一个男声响起：“那是虞美人。”声音淡淡的，很干净。我抬眼看了身边说话的男生，侧脸柔和而鼻梁□□，跟他的声音一样，淡淡的，干净。我没有回他话，就这么伫着，看雨滴绵绵不绝，看花儿被雨水肆虐却仍惊艳。我记不得那天是怎样回宿舍的，只记得那时心里想着：就这样吧，雨不要停！至今，想起当时的情景，耳中仍回荡着那句：你说如果雨一直下到明天，我们就厮守，到永远！
　　然而，我们到底没能厮守，更逞论到永远。你为别的女子披上嫁衣，而我，只遗一缕孤魂漂荡在曾经的记忆里。
　　这缕孤魂，游荡着就绕到了学校尽头的一条废弃铁路。在这条铁路上，有我和韩乔最亲近的时刻。那个夏天的晚上，走过一段小黑路，突然就眼前一亮：无数的萤火虫沿着铁路飞舞，点点星光一闪一闪，无以复加的美！韩乔轻轻俯下身，温热的唇就印在了我惊愕的唇上。漫天的萤火虫守护着我们，那一刻，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刻，永生不忘。
　　最后一站，我要去的是曾经的宿舍，一路晃着甚至没遇见一个人，大概别人都远远的避开以成就我的悲楚。学校的最南边是住宿区，这会却是满地落叶一片萧瑟，显然这片住宿区已被废置。来到楼下，东面是6舍，西面是8舍，我住6舍，他住8舍，我住2楼，他住5楼。我常趴窗台上犯痴，视线太高见不着他--男生似乎也从不趴窗台向外张望---我见不着他，可是能见到他刷过的球鞋晾在窗台上。。。我看他窗台上的球鞋，看窗外树上的鸟，每天傍晚，都会飞来数不清的鸟儿到这棵树上落巢，咕咕叽叽好一阵子渐渐都睡去。透过树叶，有时会看见韩乔走出宿舍，他走路总是不快，稳健而平缓，我就目送他直至再看不见…
　　6舍没有大门，我直直上了2楼，来到自己住过的房间。房门上了锁，轻轻一碰却是挂了锁没铐上门，于是我走进房间。房间里厚厚一层灰，床弦上还挂了蛛丝，布局却仍是老样子：进门两边各两套床，中间一张大书桌靠在窗台下，甚至书桌下的凳子都还在。走得有些乏了，我拉出凳子也顾不上脏就坐了下去，不自禁的就双手托住脑袋半趴在桌子上---就像当年打望韩乔的样子。对面的5楼窗户紧闭，黑黝黝看不清里面，窗台上再也不会有韩乔的球鞋…这一想着，眼睛更是发痛。低下头轻轻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右边曾经自己的床位。这个床是典型的学校宿舍式样：上下两层，上面是睡觉的床，下面是书桌加书柜衣柜。轻轻一抚桌面，桌面上留下几条指痕，书桌下的抽屉没有关严，我很自然的拉开已经发涩的抽屉，里边是几张当年搬走后丢弃的破纸片，再拉开另一只抽屉，几页碎纸的上面赫然躺着张有些发黄但仍能看出彩虹封面的美丽小卡片。有些意外，我翻开了那张小卡片，里边写着两句：
　　“虞美人很美
　　而我，只看见有雨滴垂在你的发尖不舍离去”
　　上面熟悉的字迹让我一惊，这分明是韩乔的字！我不知道这是谁留下的，但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一发不可收拾！我干脆就这么呜呜大哭了一场，全当这整个学校都只剩我自己。人生是如此缈小，命运之手轻轻一抚弄就万水千山！
　　哭着哭着，渐渐趴着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跟着一阵风儿蹦进一个人，推搡着我的肩膀叠声叫：“起来啦起来啦！吃饭啦吃饭啦！”
　　我迷糊着揉揉眼睛看向她……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我不敢置信的打量着她：粉色小毛衣上印着白色字母，黑色白褶裙，黑色的膝袜和黑色小皮鞋，一头又直又亮的长发，浓密睫毛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我不敢相信居然是她！而她，继续摇着我的肩膀说：“羽儿你发什么愣啊，快去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