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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追访修修(六) ...

  •   他说话的口气好象自己早已洞悉一切似的,而我经他的话却也想到那天晚上与韩乔碰面时他话里的闪烁,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甚至怀疑起来这一趟的正确与否。
      他停了一会,接着又说:“既然已经来了,横竖我们也是希望能做点好事,真能访出来什么事,不该告诉别人的就别往外说就是。”
      他的话又让我想到那天的情景:韩乔说:“李修修的书信你别告诉其他人好吗?”我问:“何夕也不行吗?”“嗯,所有人。”他肯定的回答我。
      韩乔确实应该有什么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事,而我们来这里,或许就能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他似乎感觉出我的不安,回转身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OK?!”
      嗯,是啊,来都来了……我鼓起劲儿,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下午四时,我们终于到了村口。我累得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接过祁文飞递来的水大口大口的灌下去。正歇着,迎面小路上走来一个扛着锄头正往田间赶的老农。祁文飞叫住他问李修修家在哪里。他往东面指了指,说再走两个田坎,拐角看见的土墙房子就是她家。又嘀咕了一句:都没人了还去干嘛。说完就径直走开了。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几间黄土墙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门前的草都有一尺高,屋顶的瓦片也缺失了不少,看样子是好长时间没人住了。
      我们在门口等了一会,终于又有两位老太太背着背蒌走来,一位戴着草帽,一位系着头巾。于是我们向她们打听起李修修的妈妈。
      她们打量了一下我们的样子,那位戴着草帽的老太太问:“你们是李修修的同学吗?”
      祁文飞回:“是的,我们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生前的好朋友。我们旅游来到这附近,就想顺道来看望一下她妈妈,也算为她尽点孝道……”
      我们还没说完,没想到系头巾的老太太就自己叨叨上了:“可怜的修儿喽!那个杀千刀的狗崽子哇!害了修儿一辈子还不够,还把妞儿都给害死了!这下好了,妞儿死了,修儿也跟着去了,我看秀儿也快跟着去了……可怜哦,可怜哦!”
      运气真好!一来就碰上了知道内情的。祁云飞赶紧在屋前找到一条破板凳扶老太太们坐下。头巾老太太还在瞎叨叨,草帽老太太倒开始抹眼泪。过了一会儿,草帽老太太冲着头巾老太太埋怨了:“人家已经够可怜了,你别再瞎嚷嚷了。”扭头又对我们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怪难为情的。她年纪大了瞎话多,我来告诉你们:李修修她们一家真是太惨了!都怪那个狗崽子!把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狗崽子是谁?我们面面相觑。
      祁云飞突然抓住了一个重点,问道:“老奶奶,我们只知道李修修死了,怎么妞儿也死了?!”
      草帽老太太擦了把眼泪道:“就是妞儿死了,修儿才跟着去的哇!秀儿带妞儿回来开啥子证明,说妞儿今年要上学的,是城里头上幼儿园要的,谁知道被那该死的狗崽子撞见了,说妞儿是他的,他要抱过去养,硬是把妞儿抢了去。回头晚上就把妞儿吓得犯病了,这下他慌了,连忙把妞儿还回来。秀儿把她送到医院去,哪里还来得及,心脏病啊,还没到医院就没气了!那该死的东西却逃得没了影儿!”
      我不解的看着祁文飞,用口型问他妞儿是谁?他回我说是李修修的妹妹。
      老太太还在继续说:“我叫秀儿不要跟修儿说嘛,结果她一着急电话已经打去修儿的学校了,这下好了,第二天修儿也去死了。那杀千刀的狗崽子,我听别人说就算抓到他也枪毙不了他!照我说枪毙他十次都不够!”
      “那杀千刀的狗崽子是谁?”我小心翼翼的问。
      “还能有谁!不就是秀儿改嫁的那个臭男人!修儿一点点大他就背着秀儿欺负她,直到后来都有了妞儿,秀儿威胁他不离婚就上公安局告他坐牢,他才怕了同意离婚。后来修儿又考上了大学,秀儿母女好不容易才摆脱魔掌。没想到就这么回来一次,居然就被他看见了,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哎~~”老太太无比愤恨的回答。
      我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众多的疑问都在老太太的述说中得到了答案。然而这个答案竟比李修修的死更加沉重!这个残酷的事实压得我胸中发闷几近难以呼吸,眼睛涨痛得厉害,连脚下也轻飘飘的难以站稳。
      我不知道两位老太太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瘫坐在地上的。待我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汗水混杂。祁文飞只静静的立在我身边怔怔的望着别处,面无表情。
      我轻声的叫了他一下,他看向我,然后伸手把我拉起来,说:“我们去看看李修修吧,她的坟在后面半山坡上。”大概是我瘫在那里时他已经问过了。于是我顺从的点点头,跟着他往后山走去。
      到得半山坡,果见一座小小的新坟,只有黄土覆盖的新坟,没有墓碑没有一个字,坟上已长出一层青青的草。祁文飞不知何时手上已拨了一把小野花,轻轻的把花放在坟前。看着坟头上的草,看着坟地周围唯一算得上鲜艳的这把小野花,我忍不住悲从中来,又狠狠的哭了一场。祁文飞从旁边树上摘下一片树叶,凑近唇边试了试音,然后开始吹起一首曲子。曲声低沉婉转,如诉如泣,好不悲凉。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在下山坡的路上,祁文飞告诉我,听两位老太太说,李修修的妈妈因为外孙女、女儿的相继辞世,受不了打击已经精神失常,完全认不出人了,现在在镇养老院里养着,养老院离这里很远,我们也不方便去探望。所以他就自作主张决定不去了,并把带来的营养品(我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准备的东西)给了草帽老太太,请她代为转交,也算尽了自己一点心意。
      我觉得他做得已很是妥贴,就不再多说,又想起了什么,就问他:“你今天吹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想加句“很应景”,到底觉得用上这词有些对死者不尊而作罢。
      他回:“A water lily”.
      突然心里就转出这样的念头:要是我死了谁能在我坟前吹上这一曲,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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