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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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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的好时节很快就来了 ,陈游夏也顺利嫁进了赵府。赵家大人乃礼部一把手,而她陈家又是京城里排前三的商贾,此番佳偶天成之事,自然要闹满城。
这都阳春末了,那街头巷尾都还有小娃娃在唱着他两的童谣,童谣里唱的好——
箫声沸,仙子捧仙桃。鹳鹊昔曾邀明月,使成赵陈两家好。
莲花灿,红烛正高烧。花月团圆除宝扇,终有公子与女娇。
然他两到底好是不好恐无旁人知道了。就她蓝杏晓得的,完全就与童谣里背道而驰,什么公子与女娇,恶公子与女魔头还差不多,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他两出去祸祸别人了。
陈游夏结了亲,自然和蓝杏少有往来,蓝杏也偷着乐懒得去应付,就她成亲后,蓝杏也再没和其他小姐妹厮混过,只呆在屋子里终日昏昏欲睡,倒是辜负了这好天气。
庄子上的活计她也鲜少管,大都交给从云来应付了,省的从云见了陈十三就瞠目龇牙的,给自己找气受。
懒懒散散过了三五日,也不知是那个长舌妇跑去说给了她大娘,害得她不得不陪大娘赏花去。跟着一群夫人赏花家里长家里短的,还扯上给她蓝杏说亲的了,蓝杏后脊一凉,连忙打住,也多亏她大娘站在自己这一侧,这才免了她们说那些个长篇阔论夸耀自己儿子的话来。
如此这般,蓝杏是再也不敢与她大娘出去了,只溜溜地跑去庄子逛一圈,觉着无聊便招呼陈十三一道去了碧落巷。
头回陈游夏见自己时还暗地里问了两句她那些麻烦精的情况,蓝杏也打着马哈胡诌过去,要说她自那些个麻烦精住进碧落巷后,便少来这里了,算下来统共过两回,也就是看看福宝便走了,没与那些人多扯闲话。
马车懒悠悠地晃进碧落巷,拐了四五道弯儿,停在一小门前,外头车夫唤到地头了,蓝杏才眯了眯眼伸懒腰,从马车里探出来。
她撑着陈十三的肩膀往下跳,陈十三张了双臂接住她。蓝杏这吃了睡睡了吃的性子,把自己养的倒也圆润,那杆子腰绝说不上羸瘦,但跟着陈十三的胳膊比起来,却显得蓝杏十分娇小,倒有几分小蛮腰的感觉。在陈十三的臂弯里也仅堪盈盈一握。
蓝杏牵着陈十三的袖口上了石阶,只对身后车夫吩咐日落了来接,尔后便让陈十三敲了门。
里头很快便有人来开门了,是个清清瘦瘦一袭白衣的小哥,他朝蓝杏欠欠身后便将人领了进去,冲屋子招呼道:“蓝家小姐来了。”
他话音落,宁哥儿便从里面晃出来,“蓝小姐来了,一路过来定是口渴,可巧我刚沏了茶,快请进来。”
这客客气气的样子,蓝杏明明是进自己的院子,怎么感觉像是到别家串门一样?
“他们人呢?”蓝杏吃着热茶,又朝陈十三抛了块儿栗子糕后方问宁哥儿。
宁哥儿低眉笑道:“都窝在后院逗福宝呢。”
“哦?”福宝也没见咬死他们?
见蓝杏的腔调不太友善,宁哥儿又赶紧接道:“不过福宝一直不出来,连个影都瞧不着,他们也是干等着打发时间罢了。”
蓝杏放下茶盏,拍拍手准备起身,“走,瞧瞧去。”
蓝杏说着便招呼陈十三跟自己一道,却见陈十三正望着墙壁上挂着那副人像画出神。蓝杏上前瞧了两眼陈十三的侧脸,尔后又投目去那画上,微微抬了抬下巴,问:“可俊?”
陈十三收回视线,与蓝杏匆匆对接后垂下头,眼底尽泄出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蓝杏不自觉仰了嘴角,“我画的,”她说着又偏了脑袋来正经瞅他陈十三,“莫说,跟你还挺像的。”她说罢又嬉笑两声,“这是我按照京城里流传的瑀亲王的模样画的,也不知他是不是真长这个样子。”
蓝杏自个儿说着话,也知他陈十三不会接,也不恼,只道:“你俩像是像,只可惜人各有命,他是亲王,活在云端,而你却是个奴隶,还得来伺候我这个莫等的商家小姐。人啊,确实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你说是不是?”
陈十三答,“是。”
“不过他也是命途多舛,想当初还是高高在上的亲王,现在却是个被软禁着没了自由的人。世事莫测,他也得这样活着,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呢,你说是不是?”
陈十三再答,“是。”而后竟又加了句,“我都还这样苟且着,还信这世上有希望。”
蓝杏嘴角擒笑,带着几分俏皮,“我可是你的希望?”
陈十三看向蓝杏,重重点头,“是。”
蓝杏嘴角笑意扩大,荡漾着春水上眉梢,“小姐我可是好多人的希望,家里做事的丫头小厮,绸缎庄里卖苦力的汉子织妇,走南闯北进货出货的生意人,从七八十的老妪到十来岁的小姑娘小伙子都靠着我吃饭呢。”
她说着眼底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嘴里说着胡侃不着边际的话,可那神色却是十足认真,“头回我堂兄的先生让解的那题,他说何为民生,当以农为本以商为末。我不这么想也不这么写,我说他们这些个世儒不察民情,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如果当真农为本,那为何事实上那些农夫却在给我这个商小姐卖苦力呢,他们还只能称自己为小人,我却是堂堂小姐。征兵打仗修路铺桥,哪一样不花钱?吃饭穿衣走亲戚窜乡邻,哪一样又不花钱?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偏偏我们这些能挣钱的却处于下等,当真不公平。”
“对那些不该在其位却硬被尊为本的农夫不公平,对我们这些有那能力财势却中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生意人也不公平,这不公平的天下偏偏还不许人说,”蓝杏掸了掸自己的衣裙,轻笑道,“不让说我偏要说,反正挨打的也是我那便宜堂哥,又打不着我,哼。”
“你懂的可真多。”许是见蓝杏说了这么多话,陈十三也不好不张口附和,所以便吐出几个字来,不然那蓝杏又得说自己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
“那你觉得我说的可有理?”蓝杏偏头问。
“有吧。”陈十三抿了抿,答。
“有吧?”蓝杏吊高了尾音,“连你都不认同我,也罢,圣人云天机大道也只有那寥寥少数人可窥得,你又不是那少数人。”
“嗯,我不是,你是。”
听了这话,蓝杏噗嗤一声笑开,“这话倒说的妙。”她说完便扯了扯陈十三袖口,“不多说了,走吧,瞧你兄弟去。”
从茶厅出来往左沿着小道过了大堂屋子,后面走转过两方亭过一回廊就到后院了,蓝杏一边走一边让陈十三认路,到了方亭前,她才想起自己的手炉忘记拿了,便吩咐陈十三回去取,“从前面那梅花林后的回廊过去便到了,我在那边等你,你取了就来。”
“好。”陈十三应下后便朝茶厅去,蓝杏便和宁哥儿先往后院去了。
到了后院一看,好家伙,果然七八来个白面少年郎在那嬉闹着,那八角亭中的石桌上还放着自己偶然得来的兔毫盏,自己都没舍得拿来喝口茶呢,这些个麻烦精不知道从哪里收出来的,还真把这院子当自己家了。
“都玩着呢。”蓝杏进了八角亭朝众人呼道,尔后一手擒住一只茶盏那在眼前假意打量道:“面色绀黑如漆,温润晶莹,釉面白褐纹络清晰,恰如雪兔毫毛。这兔毫盏可是好东西,你们家主子对你们也是上心,竟将这套百两茶具给你们消遣。”她说完便一旋身,坐在石凳上。
听了她这话的众人面露惨色,其中一面着淡粉,身穿轻纱蓝锦缎的小子强撑气势道:“这杯子黑不溜秋的,又放在厨间都积灰,那知是这般值钱的东西!”
“也是我们眼拙,碰了蓝小姐的金贵玩意,”宁哥儿赶紧上前赔笑道,说完这句后他又朝那几个小子低吼道,“谁让你们乱翻人东西了?谁干的,自己出来认个错!”
宁哥儿这话像是不太起作用。蓝杏也知,陈游夏不在,这些小子早就想逍遥了,哪会听他宁哥儿的,别看他们柔柔弱弱的,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成了,甭多说,不就是个杯子麽。”蓝杏话语间带了半分轻嘲,话音落,她指尖流转,那在手中把玩的兔豪盏顷刻间便落在青石板上,碎成瓷花,清脆一声,倒是把在场的人惊住了。
“蓝小姐……”宁哥儿上前,俯下身子准备捡起地上的碎片。
宁哥儿的指尖刚触及到地上碎瓷,一旁便又碎了个茶盏,接二连三的,石桌上整个茶盘都被蓝杏扔在地上。
她这一摔,周围的小子们都被唬住了,蓝杏站起身来拍拍手道,“念着你们以前伺候过陈游夏,终日用度自然不凡,脾气养得叼了些,我也懒得管。可你们也该清楚,自己的卖身契现在在谁的手里,而自己又是住在谁的院子里!做人要自觉,知道什么叫自觉么?如果不知道,我倒不介意费点时间教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