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包养了一个神仙》三傻二疯

6、敲门【重修】

　　在一个并非偏远荒凉的小区，敲门当然没什么奇怪的，哪怕是半夜敲门也一样。

　　但现在这敲门声却有些不同。

　　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苏就手扶墙壁驻足侧耳，仔细的在寂静里聆听了片刻，渐渐地竟然从敲门声中听出了一种怪异的节奏感：咚咚啪啪啪啪咚咚啪啪啪咚咚，单调重复的敲击里竟然好像别有韵律，听久了之后还颇有血脉贲张的错觉。

　　血脉贲张？

　　苏就立刻转头望向了角落处那个明暗闪烁的灯泡。只见昏黄的灯光中火花闪耀，光芒中那根纤细孱弱的灯丝已经在火花中滚烫得灼热红亮，灯丝与灯座边缘处甚至有了些焦黑湛蓝的痕迹。毫无疑问这根灯丝已经超负荷运转岌岌可危，只要温度再稍微升高便会熔断挂掉。而灯泡的光芒在灯丝摇晃颤抖中一明一暗，频率节奏竟然暗合了门外的敲击。

　　——如果把灯芯的明暗视为某种情绪的起伏，那这种单调重复的短促敲门声竟然还引起了心情的共振。

　　“——几百年过去了，凡人也并非毫无长进啊。”

　　苏就对着灯光，发出了自言自语似的赞叹。

　　而后他再不理会黑暗中起伏的光亮，径直伸手推开暗室的房门，迈腿跨入了方流所处的那一片黑暗中。

　　————

　　直到走进了房间，苏就才意识到方流的“情绪波动”到底波动得有多么厉害。当他第一眼看到沙发上蜷缩的人影时，甚至以为受伤者已经因为疼痛而突发了癫痫，或者歇斯底里——方流全身都已经缩在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薄毯子的下面，浑身颤抖得连沙发都在微微晃动。他身边的木桌和靠椅已经七歪八倒，桌面上倾倒的水杯险之又险的停在桌子边缘，还有水滴从杯口不断淌下。

　　以苏就的听力，他甚至听到了牙齿撞击的格格作响。

　　客厅里昏沉的黑暗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苏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在沙发边弯下腰来，然后伸手在那团毛毯的头部附近打了个响指。

　　“啪。”

　　这声响指并不响亮，但不过片刻，沙发上的那堆毛毯就停止了颤抖。苏就等待了几秒，那张毛毯终于慢慢被揭开，露出了一张被汗水湿透的脸。

　　“……苏先生。”方流寒流满面脸色通红，紧张中好像还有一点害臊：“打搅你了，我可能是刺激大了疑神疑鬼，有点反应过度……”

　　“反应过度？”苏就道：“对什么反应过度？”

　　话音刚落，那笃笃的敲门声立刻随之而起，在空旷的房间中更觉响亮，骤然一听方流的脸立刻便刷地变白，上下牙齿都有了不受控制捉对厮杀的趋势，明显是又被勾起了恐惧。但这次他的恐惧没有持续多久，苏就随即便出声发问，声音不徐不疾，却恰好把敲门声压了下来：

　　“你是听到这个声音后，才开始反应过度的吧？”

　　“——没，没错。”方流面色苍白惊魂未定，丝毫不敢有所隐瞒：“刚才我呆在这里还好好的，但没有多久后外面就传来了声音，当时我神经有些过敏所以下意识就想听听是什么动静，结果越听就——”

　　“越听就越紧张亢奋，情绪起伏完全无法控制，最后神经和心脏都接近崩溃，精神上的动荡甚至让身体都无法承受。”苏就道：“是不是这样？”

　　方流打了个寒战，点了点头。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方流又打了个哆嗦，然后死命摇了摇头：他当然是一头雾水。

　　“其实很容易推测——你那个二哥的反应确实是不慢。”苏就语气悠悠：“在第一计划失败后毫无心理负担，立刻就总结教训再接再厉继续向亲弟弟下毫不留情的死手，某种方面来说，方家的二少爷是个人才啊。”

　　“……什么？”

　　“问题应该出在敲门声上。”苏就在黑暗中朝他竖起一根手指，而后屈指一弯，直指向卧室大门的方向，刹那间黑暗中有火光一闪而过，呼吸间又瞬及湮灭。时间虽极为短暂，却足以让方流借光看到木质大门在微微震荡，好像有东西在门后跳动。

　　他当即觉得头皮发麻：“那是什么？”

　　“很久之前失传的秘术。”苏就收回了手指，口气中仿佛饶有兴趣：“传说是古代土匪巨盗搞结义兄弟时爱用的法术，取的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之意。只要有人忘恩负义背弃盟约，那么法术就会随即应验，在每日三更半夜敲响背盟之人的大门，声声催魂永不停歇，直到让背信弃义的狗贼心神俱散，被活活吓死为止……”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歪头看了方流一眼：

　　“这种法术准备极为复杂繁琐，条件也苛刻至极。本来应该已经渐渐被时代淘汰。不过现在你二哥用在你身上，那却恰好就是严丝合缝——同父异母的兄弟和结义的兄弟，在神秘学意义上内涵相当近似。这种手足相残，煮豆燃豆萁式的法术，在你身上恰好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呐。”

　　方流觉得一口血险些要涌出喉咙，连断裂的肋骨都在撕裂疼痛：

　　“卧——怎么说都应该是他对不起我吧？特么的凭什么手足相残残的是我？按不做亏心事没有鬼上门今晚魂飞魄散的该是方老二吧！”
　　情绪激烈下他拼命咳嗽，呛出了好几口血沫。

　　“……我想你总不至于要跟一个法术讨论三观。”苏就轻描淡写地瞄了他一眼，“对于这种秘术而言，判断的标准无非就是‘背盟’而已。换而言之，只要某人违背了施展法术时与术者订立的约定，法效就会立刻发动。而盟约本身的合理性和订立的方式却完全不必考虑……比如我可以要挟你定盟，威逼你答应在今晚三点之前自杀，那只要三点之后你还有一口气在，敲门声就会准时响起。所以你现在也可以回想回想自己是不是允诺过你二哥什么离谱的东西。当然我觉得想起了也没什么用……”

　　方流咬着牙齿沉思了片刻，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沮丧过——一半是为了面临的危机，一半是为了自己曾经的眼瞎：和一个居心叵测的疯子在同一个屋檐下呆了整整十年，居然还一直愚蠢的把凶手当成白痴和纨绔，这种经历之可笑荒诞，简直可以成为扮猪吃虎文的经典范例，不可思议之极。

　　“……我只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低声说：“前几天他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他外面勾搭的对象，让她来勾搭我……我知道后特别生气，和他吵了一架——开始还能忍耐，后来火气上来了言语就渐渐比较激烈，我当时说要弄他那个小三母亲全家，他说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我就说我我怎么不敢，我绝对会……”

　　他捂住了脸。

　　“喔。”苏就神情自若地点头沉吟：“——那方家二公子的妈呢？”

　　方流的身体刹那间僵硬了片刻。

　　“……死了快七年了。”他虚弱的说。

　　苏就摇了摇头。

　　“——果然是没有办法了。”

　　“……那我会怎样？”方流小心翼翼：“既然这种法术是把人活活吓死……那只要我呆在这个客厅保持情绪稳定，应该就不会有大碍吧？”

　　“当然不是。”苏就看了他一眼：“敲门不过只是形式，目的不过为了叩问忘恩负义者的良心。如果你呆在客厅安坐不动，那么说明你的良心比较稀缺……为了加强质问的效果，如果一刻钟内没有反应，它便敲大门。两刻钟没有反应，敲的便是客厅小门，三刻钟没有反应，响的就是卧室的门……你觉得被请过来敲门的那个东西，最后叩问的会是什么？”

　　方流瞪着眼睛愣了片刻，而后刹那之间，他的脸色变得比霓虹灯下的墙壁还要雪白。

　　——————

　　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敲门声也连续不断的响了五分钟。

　　方流随之流了五分钟的冷汗，他觉得自己快要脱水了。

　　但敲门声却丝毫也没有怜惜病人的意思，在没有人回应的情况下，门外那个不知疲倦的敲门者还在一刻不停的敲着门。咚咚笃笃，哐哐当当，方流简直已经能倒背敲击声的节奏。

　　当然，他更为熟悉的是沙发对面，墙壁上那一块夜光钟表的哒哒声——在这五分钟里，方流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块椭圆形钟表的秒针，那根细长的金属每一次跳动，他的心脏都随之一次紧缩（连带着胸口的藤蔓也会抖动），像是在默数自己生命的倒计时。而分针的移动，则更让他紧张万分，冷汗直流。

　　——当然，从理智上讲，方流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那么危险：他身边的那个诡异的苏就废了老大力气把他救回来，理应不是坐视他第二次狗带。但在此刻理智却实在无法驾驭情感，哪怕苏就一直沉默的坐在他身边，方流仍然觉得自己的腔体血管在肾上腺素的作用痉挛。

　　但不管血管如何痉挛，时间仍然不急不缓的流到了那一刻——在第五分三十一秒后，笃笃的敲门声骤然消失，而后大门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是门锁老旧的□□。

　　这声□□却在刹那间激起了方流全身的汗毛——他瞬间几乎血液倒流心脏停跳，尖起了耳朵聆听客厅到卧室里的声音——现在他只剩下一道门了，危险从未如此接近，而敲门声很快会再次响起，每一声都在倒数他的生命——

　　敲门声果然响起了，沉闷而暗哑，像是敲在什么大件的物事上。方流屏住了呼吸脑子飞转，试图判断出敲门声的方位，但就在此刻，一个巨大而响亮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哇哇惊得他一跳——

　　“别吃啦胖死啦别吃啦胖死啦别吃啦胖死啦别吃啦胖死啦别吃啦胖死啦别吃啦胖死啦——”

　　——蛤？

　　此刻不但连方流，连苏就都猛地一个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探头听了片刻，语气非常尴尬：“喔我忘了——那是我最近在淘宝换的减肥冰箱，只要晚上想打开吃夜宵它就会哇哇乱叫——好像音量太大了比较扰民……”

　　“你在说什么？！”方流嘶声质问：“什么减肥冰箱？你什么意思？鬼敲门呢？”

　　“呃——你不知道？”苏就道：“你那颗心脏就放在急冻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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