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之森精神科》莲喵子

6、自残（6）

　　水野聪和水野八重子是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科室工作的同事，两个人最终坠入爱河。结了婚，并且很快就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世事无常，老天似乎也总是喜欢给幸福的人儿开玩笑。在雏绘出生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也随之传来。女孩雏绘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畸形，以往同样病情的孩子中，很难找到活过了两岁的人。能够拯救雏绘的唯一办法只有手术。可是，即使是进行手术，也不等于吃下了定心丸。
　　雏绘的手术方案虽然如果成功确实可以让她恢复健康，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地长大甚至正常地跑跑跳跳，但却有着无法想象的风险。一旦手术失败，那么几乎必死无疑，而且，本来患者就是比较弱小的婴儿，又由于心脏的问题体质还不如其他新生儿，即使手术成功，也存在因为麻醉对大脑的损伤导致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但是雏绘的手术不得不进行全身麻醉。就连很多大人都难以忍受的疼痛，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婴儿去承受呢？需要动手术的部位是心脏，那么自然是即使动一下都有可能出现很严重的问题甚至导致大出血和死亡的。
　　聪和八重子本来就是医生，也就更加能够理解了。在这些事实活生生摆在了眼前的时候，基本等于给小雏绘下了死亡通知书。
　　得知了真相，几乎所有的亲戚认为手术治疗是不可能成功的，只会白白花费了时间、精力和金钱，他们都建议水野夫妇放弃这个孩子。如果想要孩子还可以再生的不是么？他们都是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又不是不可能再生了，根本没有为了雏绘一个人一棵树是吊死的必要。
　　“如果放弃，你需要的不过是告诉医生一声，拔掉她的人工呼吸器，把她从保温箱里取出来而已。”不止一次地，亲戚们都在催促着八重子，认为拖得越久也就等于做了越多的无用功。雏绘的病同样导致了呼吸衰竭，不得不靠着人工呼吸器得到必要的氧气，所以，如果要放弃她，也同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不论他们怎么说，不论他们找出千百个放弃比继续治疗更划算的理由，八重子都是固执地坚持雏绘的治疗。直到有一天，被质问“怎么你还留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八重子发飙了，告诉反对她的人们她既然生下了孩子就会负责到底后，毅然决然地来到了医院，决定马上进行雏绘的手术。聪对于妻子的决定也一直持着支持的态度，不仅因为那是他们的爱情结晶，也因为他的打心底里愿意尊重八重子的选择。
　　雏绘的手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的。没有聚集在一起的亲戚，只有她的父母坐在手术室的家属等候区，等待着对这个幼小的生命最后的宣判。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空气也紧张得几乎让人窒息，夫妻二人又期望得到结果，又害怕这样，纠结得等待了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手术室大门正上方“手术中”的灯才暗下，走出了穿着绿色手术服一脸疲惫的医生。聪站起来询问雏绘现在的情况，这才得到了“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八重子喜极而泣，聪也在这几天中重新恢复了笑容。完全不再去在意，雏绘完全脱离危险是能醒过来之后再说的事情。但好在她做到了，在八个小时后出现了转醒的迹象……
　　就这样，奇迹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悄悄地发生。十六年过去，被医生预测活不到两岁的孩子顺利地成长，终于变成了少女。曾经接受过心脏手术的事情八重子并没有告诉她，只是不希望她承受曾经被父母以外的所有亲人抛弃的痛苦。除了雏绘胸口那道浅浅的疤痕，证明着曾经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八重子万万没有意料到，当时是她的一个决定救回了自己的女儿，但后来的她，还是在一些其它的角度上抛弃了雏绘。
　　…………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啊！”听八重子讲述完这段往事，明日奈感触极深地嘟哝了一句。
　　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个孩子是她，几乎被所有那些爱着她的亲戚，不论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是东京的姨妈、姑妈，都纷纷说出“死心吧”这样的话，得知了真相后的自己会怎么想。毕竟，一旦连作为监护人的父母那边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那么，恐怕就真的就会被彻底地放弃治疗了。
　　可是，当年的雏绘小姐只是一个首无寸铁的婴孩啊！为什么生死这么重大的事情，却要交付到别人的手中，而且，是在还没有付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努力，不过是得知你努力了效果也不一定理想，就这样提前放弃呢？如果雏绘小姐知道了这些，一定会有一种曾经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吧？
　　还好幸运的是，即使雏绘小姐真的被整个世界抛弃，她的父母，八重子女士和聪先生还是没有放弃她。身为为人父母，最终还是做不到在那样的时刻抛弃自己的子女……
　　而这，不正是父爱母爱的伟大之处吗？
　　毕竟，那些把孩子一生下来就杀死或者丢掉、送人，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出气孔虐待的父母还是少数的。尽管有的父母表达爱的方式可能并不正确，但是这不能改变他们爱着自己的孩子的事实。
　　“八重子女士，那么，难道你完全没有考虑过别人所说的，认为你女儿的手术几乎不可能成功吗？”恭介简单记录了一下八重子讲述的事情，盯着被自己写满了假名和汉字的纸张看了看，抬起头正视着八重子问了一个问题。
　　“我知道手术也许会失败，我也知道即使她还有机会健康成长，身为医院工作者的我可能注定给不了她别的孩子所得到的那一点关爱，”八重子淡淡地说道，“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既然我是她的母亲。在还有希望的前提下，我不愿意放弃她。就算是父母，也没有决定雏绘生死的权力，况且，我也希望，尽可能地，让这个好不容易来到世界的孩子……在这里多加停留。”
　　“这样啊……”这一次恭介倒是没有写写画画，而只是把笔杆磕在下巴上点点头。
　　“医生，”说到了这里的八重子却低下了头，“果然，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吧？把这个孩子带来了人间，却还是没有让她感受到‘生命很美好’这个事实，只是通过同意手术还给了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却从未给她塑造过一个健康的心灵……我刚刚还想说让她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但是，我根本没有做到吧？”
　　“是否有做到，或者是否相信你接下来一定会做到，不如交给雏绘小姐来判断怎么样？”恭介把纸笔放在的桌子上，十指交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交给雏绘来判断？”显然八重子还不是很理解医生的意思。
　　“妈妈……”诊室的大门在这时被打开，露出了雏绘五味杂陈的脸，没预料到的八重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她没想到雏绘会在这里。
　　“也许您还不知道吧，我们早就把令爱请过来了。一直在隔壁的房间由遥小姐陪着，听着这里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