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之森精神科》莲喵子

5、自残（5）

　　五点多傍晚即将来临的时刻，气温开始渐渐下降，让人心生凉意。陆陆续续有下班的人路过，比起之前的安静，室外逐渐喧嚣了起来。
　　只不过八重子感觉不到这些。
　　因为，此时的八重子已经完全进入了催眠的状态。处于类似半梦半醒的恍惚意识当中。
　　令恭介感到十分庆幸的是，八重子属于那种很容易接受暗示导致被催眠的类型，而且全程也十分合作——催眠是一个两厢情愿的过程，必须在一个双方都情愿的前提下才可以实现，如果被催眠者不愿意被催眠或者不相信自己会被催眠的话，催眠工作是根本无法进行下去的。
　　“时间仍然在缓缓倒退，今年是2010年，你的女儿雏绘刚刚出生……”恭介用柔和的语气，对进入催眠状态的八重子进行着引导。
　　虽然没有心理疾病，而且也不像有什么清醒状态下拒绝回答或者忘记了的问题的八重子其实本不需要进行催眠，但是明日奈知道，如果能通过催眠暗示八重子回到雏绘小的时候，得知她那个时候的感受和雏绘在八重子的无意识中有多大的重要性，是解开雏绘心结的最好办法。恭介也决定按明日奈的建议，从雏绘的每个阶段一点一点进行引诱。果然，在八重子的亲口回答下，知道了很多可能雏绘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八重子为了雏绘的问题在谷歌上搜索过很多关于“如何克服自残问题”、“家人自残该怎么办”之类的内容，还亲口问了医院里心疗内科的同事。那个同事认为，如果让雏绘来医院，一定会像严重精神病患者一样不得不接受住院治疗，比起这样的折磨，不如先在心理诊所看一看，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再选择住院，这才推荐她先带雏绘去萤火之森看看。
　　比如雏绘扭伤了脚后，八重子特地给学校打去了电话，请求班主任老师多关照雏绘一下。
　　比如八重子每天晚班回家或早晨下了夜班到家里，都会走进雏绘的房间，微笑着看着雏绘的睡颜。
　　比如雏绘五岁那年发高烧，下了晚班回家发现已经睡着了的女儿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对的八重子陪了她整整一个晚上，一直没有上床睡觉，而在那之后，便开始自己学习织毛衣的方法，好不让雏绘在冬天挨冻……
　　再比如，对于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陪着雏绘，现在的八重子是有这深深的歉意的。
　　就好像是在顺水推舟一般，恭介继续引导着八重子，时间也不断倒退，终于回到了小雏绘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年。可是，当退回到这个时间段的时候，八重子原本安详的表情却突然显示出了巨大的打击，仿佛不敢相信什么天打雷劈的消息一般，紧接着就出现了几丝愤怒，似乎把恭介和一旁的明日奈当成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仇人，愤愤地喊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这个孩子，我一定不会放弃她！”
　　不放弃？抓住了关键词的恭介疑惑地在心里问了一句。
　　八重子却根本没有发觉自己说了多么迷雾重重的一句话，而且继续说了去，接下来的声音中，比起先前的愤怒，竟然带上了几丝悲伤与难过。“这孩子可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是我的女儿，如果连我这个当妈的都放弃了她的话，那她不是太可怜了吗？既然我已经把她生了下来，在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前提下，我怎么能剥夺她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力！”
　　虽然有的时候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过去的年代，总是有一些穷苦人民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亲手杀掉自己刚刚降生的孩子。野口雨情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年代祈祷着，和孩子们一起唱着肥皂泡的歌谣。
　　八重子的表情仍然在变化，悲伤与愤怒逐渐消失，被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何处而来的执着与信念。
　　“医生，我决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就算是花再多的钱，就算有再大的风险，也求求你给雏绘进行手术。”
　　随后，八重子的表情又变成了好像是正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等待着的患者亲属，两只手也不自觉地攥在了一起，作出了祈祷的姿势，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但不一会，欣喜的表情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以至于喜极而泣，抹起了眼泪，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之类的内容。
　　“这是……”明日奈对这个反应感到十分奇怪，也很好奇，十六年前刚刚出生的雏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还得问问八重子女士。不过，我想解决一切的良药大概是找到了。”恭介的脸上却是展现出了一副释怀的样子，为八重子解除了催眠状态，之前还显得十分欣喜的八重子这才错愕地抬起了头。
　　催眠状态的人虽然不是完全处于没有意识的状态，但也不记得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周围又发生了什么。
　　“八重子女士，”恭介端正了一下坐姿，对着八重子摆出了一脸严肃的表情，“在雏绘小姐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在催眠状态中，八重子女士你说了什么‘我不会放弃’、‘如果放弃了，她就太可怜了’之类的话，而且刚刚还因为什么事情高兴到哭了出来。这些都是在中岛医生诱导你回到了雏绘小姐出生的那一年发生的。”明日奈简单还原了一下八重子还处于催眠状态中的表现，好不让恭介的问题显得太突兀。
　　催眠状态下的人会像海绵汲取水分一样，根据催眠师的诱导做出一定反应，虽然催眠术无法像美国电影中被夸大的那样可以控制别人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是这样的状态下，人也不会撒谎。毕竟，他们所有的表现，都来自于脑海深层的潜意识。
　　人类有的时候会自己都会欺骗自己，但是潜意识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所以，刚刚的那些话一定来自于八重子的内心深处的肺腑之言，所表达出的感情，也一定是八重子真正的感受。
　　“果然，在催眠过程中，那个时候的事情也被还原了呢。”八重子自己也看过关于催眠的介绍和报道，大概猜到了刚刚的自己发生了什么，对两个医生的疑问很自然地选择了接受，也就老实地如实回答，“那是雏绘刚刚生下来的时候。虽然我积极地接受了孕检，但是没想到，我的孩子居然还是出现了可怕的先天性的疾病。好像是心脏的什么问题。根据医生的说法，如果不尽能快进行手术，雏绘她恐怕能够活到两岁也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