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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猎猎燕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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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宴,林氏父女乘轿离开,梁舒回到蒲园,径直回到厢房之内。
“你叫付云过来。”
笛音得了吩咐,一路到西厢去寻付云。付云是两日前住进叶府的,理由正是郁松青要走,所以留派他下来保护舒年。
梁舒将窗户打开,不久一袭黑影便从窗外悄无声息地跃进屋内,又无声地锁了窗户。
“你去替我查一个人。”梁舒走到八仙桌旁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付云躬身道:“梁相请讲。”
“叶致的护卫。”
“是。”
“还有慧娘的死,为何后来一点消息也未传出?”
“有人买通了霖音庭的老鸨,这事便没有翻到明面上,本来也无多少人见到尸体,对外称的是病死。”付云沉声解释道。
“我知道了,退下吧。”
天色将明未明,雾气还有些浓重,梁舒独自在院子里等着郁松青,果然未等多久,郁松青便形容整齐地从浓雾中来了。
“梁丞可是知道老臣会来?”郁松青轻声问,两人在园中的石桌旁坐下。
梁舒不置可否,“我只知道郁将军一向周到。”
“那件事,你可有了方向?”郁松青望着园子里的翠竹,似是不经意。
“倒是有怀疑之人。”梁舒颔首,只是引蛇出洞还需要时日。
“你在明,敌在暗,一切务必小心。”郁松青颇有些感慨,“你一个女子却要承受如此多,真是难为你了。”
梁舒但笑不语,眼里黯了几分,这是她的责任,是她自出生时便必须承担的使命,是她的家,她的国,她的子民。
“围猎时千万不能有大动静,这一点我相信你有分寸。”
梁舒心头忽有一层暖意,这宫中人,只怕唯有这位刚直的振威将军愿意给自己这样的忠告了。
“将军,我还有一事想知道,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说。”
“那林烟月可是与叶彻有婚约?”
“那我倒没听说,应该没有。”
“她得的是什么病?”
“据我所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寒病。”这件事在临安也不是秘密,谁都知道御史大人的女儿是个病美人。
“难怪。”难怪她只是暗自思慕叶彻,这样的女子的确是不可能与叶家结亲的。
“时候差不多了。”郁松青看着天光愈明,心知此时下人应来寻他,“总之万事小心。”
梁舒望向园外的小径上重叠的两三人影,便恭敬答道:“叔父放心。”
“郁将军。”来人是叶府管家与两个手中提了行李包袱的奴仆,“马车已经在门前候着了,老爷和公子也在前院等两位。”
“知道了。”
郁松青与梁舒同起身,向叶府大门走去,到了院子里,叶家人早已等候在此。叶道远吩咐下人现将行李搬上门外等候的马车,自己将郁松青送到门外。
“松青兄,今日你我一别,只怕再见已是难事。”叶道远对立于马车前的郁松青拱手道,虽是道别,却也透着一股豪爽之气。
“叶兄,小弟今生识得你已是三生有幸,再无遗憾。”郁松青亦还礼,“只是还请多担待阿年这孩子。”
“这你自然不必担心。”叶道远笑道。
“那小弟就此别过。”郁松青说着便踏上了马车,进了车厢之中。
马蹄疾踏,车轮碌碌前行,在这雾中的清晨里慢慢消失了身影。
“舒姑娘。”
起得太早,梁舒本正欲回蒲园补个觉,读两本闲书,却不知被何人叫住,回头一看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刑公子找我何事?”来者是刑征。
“不必如此见外,叫我刑征就是了。”刑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梁舒瞧着他,心中却装了另一个大孩子,司南。
“那夜在巷子里,对姑娘那般无礼,真是太抱歉了。”刑征说着便红了脸。
“哪夜?”梁舒装作记不清。
“就是,就是你被那轻功极好的人救走的那夜。”
好一会儿梁舒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那晚上。”
刑征本从梁舒到叶府那日便开始纠结这道歉之事,心下早已臆想过无数个情形,却唯独没料到这人竟然将那事忘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表示。
“你也是好笑。”梁舒牵起嘴角,“那当是你家将军之命,怎么由你来背这个锅呢?”
“难不成,姑娘想要将军亲自道歉?”说这话时,刑征的脸色真是精彩极了。
“道歉自然不必。”梁舒莞尔,“只是需你帮我一个小忙。”
梁舒被叫到最西边的那个园子已是近正午的时分了,园子并未隔断,只是竹林小径尽头的一尊野石上刻了“槐园”二字,确是一个难得僻静的地方。
那人穿一袭白衣,坐于房檐下的石阶上,在擦拭着一柄长剑,剑光映在脸上,更添一分生人勿近的冷肃。
梁舒走到那台阶上,靠着朱漆的柱子也坐了下来。
“刑征说你找我?”
叶彻这才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却仍未放下手中的剑。
“你要和我同在一个营?”叶彻话语中没有波澜。
“听说女眷不能骑马参与围猎。”梁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也差不多。
“你想打猎?”
“我只是不想处处受到拘束。”
楚国礼教森严,男女之间向来界限分明,这一点在围猎时亦是如此。围猎时,除皇帝与随行妃子的营帐外,男女分住两个大营,男人在外围猎时,女人仍在帐中绣花弹琴。
“你可知晓你的身份?”叶彻语声更沉。
“所以,你需得借我一身骑装。”
梁舒来临安时,并未想到事情的发展方向竟变成现在这样,由此只是带了一两套男子的常服,若是要参与围猎,非穿骑装不可。
“为何不去找我二哥?”叶彻放下剑,专心地注视着梁舒的眼睛,狡黠。
“我们比较熟嘛。”梁舒笑笑。
“我为何要帮你做这件事?”叶彻起身,推开身后的门,迈步走进屋里。
“将军早已想好了不是?”梁舒随他进了屋子。
屋中简明洁净,却又不乏几分书香之气,一幅长长的书卷挂于窗边,是《送别》一诗。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梁舒随口念出,想起小时的老师教这首王维诗时,所讲的那种远离官场之萧然物外,只怕自己是一生也体会不到了。
叶彻耳听着梁舒将这诗念尽,有些恍然,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比。
“叶三公子,可是想要交换一个条件?”梁舒望着那早已放在案上的青色骑装,启唇问道。
“是。”。
“说说看。”梁舒一面思虑,一面盯着墙上的其他字画赏玩,对他的答案倒没什么期待。
“暂时还未想到。”叶彻道,“想到了自会告诉你。”
梁舒眨眨眼:“好吧,我答应你。”想这人必会出个磨人的法子,梁舒倒是极不愿意答应,只是到了这份上,也只好硬着头皮许一个承诺。
“衣服我拿走了。”梁舒捧起那正叠整齐的衣物,上面竟还有一丝幽兰清香,这叶彻也是个心细的人。
叶彻并未说话,只是送客之意已经很明晰了。
“对了。”在踏出门的瞬间,梁舒忽的转头,“你年岁几何?”
“为何要知道?”
“你只管说就是了,又不是小女子,这般扭捏。”梁舒皱了皱眉。
叶彻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但眼中的疑惑是藏不住的,“二十一。”
“很好。”梁舒扯了扯嘴角,“那兰庚兄,小弟先走了。”随后抱拳离开。
梁舒风一般地出了槐园,却未看到身后的那人,眼底浮起的浅淡笑意。
出发去荆山那日,梁舒卯时便随叶家两兄弟来到皇城下等候宫中的队伍,叶家以及其他皇亲贵胄均于宗懿门下列队,等待天子的到临。
梁舒穿的自然是叶彻给她的那身青色骑装,只是被笛音稍稍改小了些,头发用一条锦带缠成一个髻,看上去颇为英姿飒爽,再加上叶家两兄弟本就惹眼,这边便成为了一众小姐女眷目光的聚集处。
今早出门时,叶致瞧着梁舒这模样,也怔愣了一会子,后反应过来,也只能无奈摇头,一笑而过。
梁舒仰头望着楚国的皇宫,檐角飞舞,红墙金瓦,宫门两旁瞭望塔高耸,果然天下的皇宫都是大同小异。
三声青钟撞击之声传来,时辰已到,天子之驾已临城门。长长的队伍跨过护城河上的石桥,楚帝与贵妃在众人的簇拥中来到马车之前,等待的众人统一行了跪拜之礼。
“平身。”夏佺的声音响起,众人起身。
梁舒打量着并不很远的楚帝,头发的花白在日光中藏不住,一身深紫色的常服显得身材佝偻,已是一位暮年的老者,只是那双眼睛里,仍是盛满了九五至尊的威仪。
梁舒想起了梁寅,燕楚之帝正是截然相反,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年事已高,一个武断,一个多疑。
楚帝与贵妃上了马车,一众人也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围猎的队伍便开始行进了。梁舒携笛音坐上了身后的马车,付云则骑着她的马跟在刑征后面。
“公子,这得多久才能到啊?”笛音掀开帘子,瞧着前方慢吞吞的队伍。
“大约两三个时辰吧,荆山离这里不院。”
荆山其实就是临安旁的一个小山包,因为风水极好才被围起来成为皇家猎场,因此路途不远,也没有格外难走的路。
“楚国的皇帝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咱们陛下还年轻得很呢。”笛音自喜道。
“那你觉得是年龄大一点好呢?还是年轻一点好呢?”梁舒突然来了兴致,这个问题她自己亦是没有答案的。
“当然是年轻一点好咯。”笛音不假思索。
“可是,年岁大些,心中所思虑的事物会更多,处理事情就会更周全。”梁舒淡淡道。
“为什么要去思虑那么多事情呢?好的事就去做,不好的事不做,不就行了?”
笛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叫梁舒有些意外,微微眯了眼,“你这丫头。”
“以后娶你的那位真是好福气,我可舍不得把你给他。”
笛音闻言羞红了脸,“公子又来打趣我。”
行了大约一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人掀开帘子矮身坐到梁舒身侧。
笛音:“我下车去走一会,你们聊。”说着便跳下马车。
梁舒知道叶彻是有话要讲,但心中委实想打趣一番:“兰庚兄,骑马累了?”
叶彻没有接过这句话,却也没有对她沉下脸色,“有些事要告诉你。”
“兰庚兄请说。”
“你没有单独的帐子可住,所以我们要住在一个帐子里。”叶彻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似乎觉得不妥般的皱了眉头。
梁舒明白其中的缘由,她本是临时加出来的一个名额,顶的名头也是叶家的客人,所以以一男儿身与叶彻住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
她点点头:“知道了。”
“那笛音和阿付呢?”
“笛音同家中来的女眷一同住,阿付与刑征、藏夜一起。”
“藏夜是谁?”梁舒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
“二哥的护卫。”
“不愧是点兵布阵的人,这点小事也安排得很是周到。”梁舒扬起唇,这倒是发自真心的赞赏。
“此外,大楚向来规矩多,还请舒公子不要逾矩。”叶彻此话虽语气委婉,话中的意思却是一清二楚。
“兰庚兄觉得我会闯祸?”梁舒笑出了声。
不作声,表示默认。
“这一点你还是放宽心。”梁舒酝酿了一阵:“我至少还是一个名门闺秀不是?”
叶彻冷峻的表情似乎有了些松动,眼中自然写满了不屑,分明在嘲笑这“闺秀”二字。
“总之,时刻跟在我身边,不要随意走动。”
梁舒不再与他玩笑:“嗯,知道了。”
叶彻的话已经说完了,却迟迟没有下车的意思,梁舒不大摸得准他的心思,只好陪他干坐着,车内好一阵静默。
半晌,梁舒道:“兰庚兄不下去骑马了?”
“骑马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