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星帆舞

4、第 4 章

　　宿舍里烟雾未散，男生们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袁萧宇独自一人站在狭窄的阳台上，夜风从打开的窗口灌进来，让他在酒精里眩晕的脑子重新清明起来。“苏和雪”，手指慢慢抚过掌中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仿佛可以透过它们，看到那张安静自足，容易让人忽视的容颜，永远在他触不到的地方。

　　和雪平静的生活被这小小的五个字打乱了，总是可以听到男生的怪叫起哄，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大家暧昧的眼神让她无所适从，如同做了什么丑事般，一次又一次的羞愧脸红。为了躲避，甚至一连几个星期，天天步行回市郊的姨妈家吃饭睡觉，不管表姐和姨父烦厌的脸色。
　　狭小的房间窄窄的木床边，表姐背对着自己铺着被子，不时冷言暗示挤兑几句，女孩的眼睛酸麻得厉害，就把视线投向身侧的小窗，深夜的街上没有什么人了，光洁的商店橱窗边有一个乞丐和衣躺着睡觉，一股强烈的怜悯从心底翻涌出来。
　　窗帘忽地被一只手“唰”得拉上，“愣着干什么，不睡就出去！”表姐愤愤地瞪着自己： “好好的不住校，非要跑回来跟我挤，要是耽误了我高考——”
　　“黎宣，和雪你们吵什么？还不睡觉！”姨妈在外面听见，扬声喝道。
　　表姐答应了一声，恨恨地关灯上床，占了大部分的位置。和雪走到床边，慢慢地脱衣，拉上被子，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窄些，躺的地方更小些。
　　脑中想着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个流浪的乞丐一样，无家可归。那个时候，可能都没有人从窗帘背后，看自己一眼。少女的眼睛酸胀地辛辣，蔓延到鼻翼，黑暗深重地包围住自己，听见表姐均匀的呼吸声，和雪放心地把头埋在被子里，轻轻地抽泣起来。

　　“和雪，有人找！”肩膀被人大力一拍，和雪吃痛地回头，张婷散发着诡异笑容的脸几乎贴上自己的，她眨眨眼：“帅哥喔，回来要老实交代！”
　　袁萧宇看着她微微一怔，便微笑着向自己走过来，强自镇定的情绪立刻不受控制地巨颤，连耳根都有强烈的炙热感。
　　已经这么久了，她依旧可以轻易地就让自己手足无措，犹如第一次向她表白时。

　　放学的路上，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跟在一个女孩身后，她快他们也快，她慢他们也慢，其他的学生惊奇地观看这一幕，低声议论着。
　　女孩不敢向后看，心里纷乱如麻，几乎要快跑起来。
　　“放心吧，这一招准把她拿下！”一出校门就将宛若指根粗的银链子扯到胸口，哥们在身旁学着古惑仔里老大的语气：“女人嘛，谁抵抗得了兄弟这种架势？喂——她要跑了，快拦住她！”
　　男生们几个箭步将她围在中间，看着她惊恐的目光，少年满怀期待的心有些不忍，是不是吓着她了？
　　“我兄弟有话要跟你说！”哥们走到她面前一点头，男生们推着自己：“快啊！快去！”众人的怂恿下，袁萧宇胸口男人的豪情被激发出来，走近她大声说：“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
　　男生们鼓起掌来，大声叫好，男孩也有些晕晕乎乎的得意，觉得自己真像一个英雄。然而他们的气焰瞬间熄灭了，低头看鞋尖的女孩摇了摇头，视线移向别处。
　　大家有一会儿的静默，女孩抬起头看看他们，清晰地说：“我不愿意。”
　　“我靠！”最要好的兄弟率先从尴尬的沉默中苏醒过来，瞥见袁萧宇发白的脸色，一甩手就要向女孩走过去。
　　“太不给面子啦！”男生们也哄吵起来，苏和雪没有说话，冷冷地维持着脸上的镇定。
　　一辆天蓝色的单车忽然穿过‘重围’，横在他们中间：“和雪——”车上的男生笑容亲切：“今天到我家吃饭，我妈叫我接你一起回去。”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就连气焰滔天的‘老大’也定定地望着他，仿佛才注意到身边的这些人：“这是你的同学吧，我叫欧选，是她的表哥。”冲着当先的男生和袁萧宇点点头：“有空到‘四海’来找我玩，大家顺便交个朋友。”
　　她的表哥？袁萧宇没有注意到他还跟身旁的哥们说了什么，只见她坐在他的车后，逐渐远去。
　　“这回碰上硬桩子了，四海啊，真正道上混的人，”哥们拍拍他的肩膀：“跟我们这种只能吓唬吓唬学生的人是不一样的，算了吧，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苏和雪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生如此靠近过，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自己身侧的空气中，风把他的衣角吹得扬了起来，和着自己飘飞的长发，看着匆忙回家的人群和远方楼顶渐渐下沉的夕阳，紧绷的心情逐渐舒缓开，恍惚间有一个错觉，仿佛这辆车将会一直行驶下去，将那些不堪与委屈都丢在身后，从此，一切美好。
　　随着一道清脆的刹车声，她蓦然醒了过来，对视着他回头带着笑意的眼眸，连忙跳下车来，呐呐地说：“谢谢你。”
　　见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少女忽然间有些惊慌，左右看看，居然已经到了姨妈家楼下，惊奇暂时代替了不安：“你怎么知道这里？”
　　男生只是笑笑，掉转车头准备离开。
　　“等一等，”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和雪径直跑到他车前：“你不说就算了，加上上回，我一共欠你两次，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一定告诉我。”
　　少年扬扬眉，似是有些意外，最后溶解在唇角了然的微笑中：“好。”

　　“好久不见了，你吃饭了吗？”她脸上一派明朗的笑容，袁萧宇几乎无法将记忆里那个惊惶失措的女孩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几年的光阴里，她仿佛已经完全脱去了从前的影子，不，应该说她成功地将他未开口的希望封锁在她的世界之外。
　　“吃过了。”袁萧宇拉回自己的思绪，开口得有些艰涩：“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篮球比赛，顺便来看看你。”
　　苏和雪点点头，眸中笑容和煦：“什么时间开始？”
　　“下午两点。”有些不敢正视她，又不想挪开自己的视线，袁萧宇清秀的脸有些发红。
　　“那个时间我有课，”女孩的笑容里多了一点诚挚的遗憾：“真可惜，不能为你加油了。”
　　“没关系。”初见她的激动在这样的空气里渐渐冷却，男生也学着她的表情微笑：“而且
　　在你们学校为我加油，以后会有人骂你叛徒的。”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男生握紧手中的饮料：“不要紧，她就在这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你。”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晴朗的天空微笑起来。

　　“喂，又霸占我的电脑！”张婷的大嗓门扑面而来。望着她冲过去和依文闹成一团，和雪摇摇头，眼里也染上笑意。
　　她抢过鼠标，又一把捞过桌上的零食，偏头望见和雪才惊醒般挥舞着手：“对了对了，理工的那位帅哥又来了，在楼下等你。”
　　和雪一愣，拿起桌上的手机。
　　正在无聊中的依文凑到她身边：“哇，也太浪漫了吧，他人就在楼下，还用得着这样鸿雁传书？‘我在校外采风？’你不明明在这里。。。”
　　“什么什么？”哪里都少不了的张婷急忙出现，见她已经放下手机，又探头向窗外：“怎么回事，他怎么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小声问：“为什么骗他？”
　　不等她开口，张婷先兴奋地叫起来：“我的推论果然没错，他喜欢你！怎么，你不喜欢他？”
　　“可是他长得还不错啊，属于漫画美少年那一种花样美男，皮肤也很好，打篮球都晒不黑。。。”田依文羡慕地摸摸自己的脸，见张婷瞪她才回过神来。
　　“没感觉啊！”和雪敷衍她们，拿过一本书：“也不想惹麻烦。”
　　张婷和田依文啧啧两声，见和雪认真看书不再说话，也没有了八卦的兴趣，各忙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