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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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带上你的恋歌/我迎风吟唱/泪水挂在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常常追忆
叶紫十五岁的时候，仍然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孩子。她留短发、穿运动服、对漂亮的裙子不屑一顾。时常感慨于武侠小说中的豪气干云、快意江湖。
同班的女生已开始捧着诗集吟诵朦胧，长发在纤细指尖缠绕又滑落，眼光都洋溢着温柔笑意，叶紫对此不以为然，总是利落地斜跨着书包大步穿梭在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之间，斗志昂扬。
后来加入学校田径队，练习百米短跑，最喜欢夜色中的校园恣意奔跑，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幻想着登萍渡水的神奇。
在这个全省封闭式管理的重点高中里，成绩似乎就代表着一切。宿舍堆积最多的就是形形色色教科书，每次考试下来的排名列队让人紧张而兴奋，晚自习时间永不够用，熄灯后打开应急灯继续做题已成惯例。
不是不感觉枯燥的，但叶紫可以把竞争当作功夫较量，将高考视为论剑角逐，倒也兴致盎然起来。
文理分科后进入据说高手众多的理科试验班，叶紫倍加努力。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她进入年级第五名，于是老师面色和蔼，同学攀谈询问的也热络起来。
最早开始谈笑风生的男生就是嘉明，他很善于与女孩交流，肤色白皙睫毛浓长，时尚阳光且思维跳跃，经常语言风趣幽默赢得姑娘们的笑颜。
叶紫和嘉明在教室的座位只隔一条过道，上课可以探讨问题，下课则对坐闲侃神聊。两人的长项都是中文和英语，对语文老师意识流零散的讲课方式嘲讽争辩，为留学英国发音拘谨不似美式自由的老太太会意讪笑。
叶紫第一次遇见和自己说话措词和语速如此相似的人，从此课间的休闲总是与他一唱一和地大段大段演绎周星驰电影中的经典台词，有了除去看武侠以外另一种娱乐方式。他们互称兄弟，但年纪小的叶紫是大哥。
没见过嘉明学习怎样认真刻苦，即使在晚自习中他也戴着随身听耳机跟着节奏微微摇摆，有藐视严阵以待备考的不羁，可成绩始终可观，班主任也只当视而不见。
叶紫有时注视嘉明，夸张叹息道：“不是女生，真可惜了你的美人长相。” 嘉明亦反唇相讥：“可需将高鼻长眉卷翘睫毛悉数嫁接与你，以免总被人误认为男士。”
叶紫不以为忤，真是男子可就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审视自己的五官身段，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当然不是为嘉明当日的讥笑，也不是为了小齐后来的谆谆劝告。
小齐是在高二下学期才调到与嘉明一桌的，叶紫对他的第一印象挺好，因为敦厚温和的脾性外貌与曾热播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男一号永尾完治相似。叶紫开始开玩笑地学赤名莉香那样叫他“丸子”。
与嘉明叶紫的爽朗骄傲不同，小齐总是谦和有礼的，专注地听讲、客气地问题、认真地作业，循规蹈矩，笑容都是沉稳，如轻柔春风。
叶紫和嘉明无厘头式的调侃拌嘴时，小齐会在一旁微笑，如同家长望着淘气的孩子般。叶紫渐渐习惯在争执不下的时候向他眨眼求助，小齐就拍着嘉明的肩把话题岔开。
三个人下课一起去食堂打饭，叶紫走在中间阔论高谈，感觉阳光映照在身上，缤纷灿烂。
只有在偶尔得意忘形勾住肩头说话时，才看见小齐眉头暗皱，他低声呵斥：“到底是女孩子，应注意举止合宜。”
叶紫吐舌喃喃：“道学先生多枯燥，谨记男女之别！所幸还有嘉明兄弟情深。”
此时的嘉明已桃花纷飞。小齐帮他带回过低年级妹妹的粉色信笺，叶紫也传过同班女孩的秘密纸条，紧张的环境还是没有阻碍情窦初开。
嘉明仍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校道旁跟女生熟络地招呼，在走廊里嬉笑着接受别人赠送的礼物，在球场上加油声中明星架势十足地挥手致意。
叶紫远远看着，不愿靠近太多，班级座位也调整了，嘉明他们离她比较远。小齐站在背后道：“是否怅然若失？还是有所避讳？”叶紫吁气：“避讳谈不上，只是觉得他的空间扩大，并非只有你我了。”
小齐道：“终有一天大家各奔前程，另有生活圈，最后成家立业，往来渐疏，必然规律，无须伤怀。”
叶紫瞪眼：“你们若忘记我，遍发武林追缉令上天入地捉拿回来。”
小齐骇笑：“只怕你到时只知与男友二人世界，或是已忙于家长里短，谈起我们都满脸漠然了。”
叶紫又惯性地抱住小齐肩臂，慨然道：“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个义字……”话音未落小齐已闪身一旁，摇头不已。
高三的时间分秒如金，各种模拟测试和集中补习纷至沓来，大家应接不暇，叶紫也被迫在眉睫兵临城下的压力弄的大口喘气，早起晚归泡在教室，仿效三更灯火五更鸡。与嘉明的玩笑似乎都少了许多，可谓“笑渐不闻声渐悄”。
教导主任别出心裁设立“尖子宿舍”，只接收年级分别排名前八的男女生，教师宿舍旁的单独套间，二十四小时供应水电，不用像住在公共宿舍的同学十一点后断绝水电准点休息，更激发大家的通宵达旦。
神态轻松的嘉明和精灵跳脱的叶紫都住进这个宿舍，之间相隔不过百米。每次测试名次下降者自动搬出，新旧更替残酷无比，人人你追我赶。
小齐常处于边缘状态，在第八名左右徘徊，叶紫为他着急，担心这般进出影响信心，他却始终平和如水。用他的话说，天资有限只会寄希望勤能补拙。
叶紫有时看他做题时微蹙的神情，努力领会老师讲解时的轻轻抿唇，会有些心疼。真想一股脑把所有的诀窍输入他的思维，就像小说中高手将内功全盘赠与，江湖无名小卒突瞬间名扬天下那样。
考试越来越多，各种题目和笔记堆积如山，晚自习时间大家可以自由组合探讨问题。叶紫抱着文具站在嘉明和小齐桌前，笑着说：“换个位置吧。”
嘉明眯着眼，嘴角上扬：“选我还是选他啊？”
叶紫斜睨之，用手指向他：“是你……走哈”
嘉明懒洋洋站起离去：“好好复习，不要聊天！”
小齐看着叶紫欢喜地坐好，摊开书本，悠悠道：“你这样赶他，他会伤心。”
叶紫轻哼：“谁能让他伤心？我只道诸多女孩为他烦心呢。”
小齐浅笑：“谁说像你这样没心没肺没有好处呢。”
那些没心没肺由衷快乐的时光什么时候结束的呢？叶紫已忘记了具体的时间。是从注意到子南那天开始的么？
除了嘉明和小齐之外，和叶紫来往的男生很少，他们的眼光集中在分数的同时还要追逐娇俏温婉的身影，不会落在穿着T恤衫运动鞋神情冷峻的叶紫身上。
那年元旦班里举办联欢会，子南抱着吉他上台的时候，叶紫一派茫然，她竟想不起来班里还有这么一个男生。
子南并不高大，外形也不出众，五官粗犷，但举手投足尽是阳刚。他翘腿随意坐在椅子上，用低徊略带沙哑的嗓音唱郑钧的《回到拉萨》。
叶紫和其他同学一起合着节奏打拍子，不知怎么子南的样子竟跟当年台湾电视剧《倚天屠龙记》中的光明左使杨逍重合，心里略有异动。
子南在高三的时候成绩开始突飞猛进，甚至超过了嘉明，最好时成为年级第三，物理和数学尤其突出。
这两门却正是叶紫头大的科目。记得有同学向她请教一道力学问题的时候，她费尽心思也算不出答案，那同学转身撞上子南再次询问，一分钟不到他已提供出解法。叶紫没想到自己会蓦然泪盈于睫，嘉明在旁边惊得像是要掉了下巴。
很久之后，小齐问起她为何流泪，叶紫赧然：“不想自己窘迫无能的样子被他看见。”
嘉明以手撑头，无奈道：“第一次看你流泪竟为了这么一个无稽的念头，我看这问题严重了，突然感到老大你也是个女孩。”
小齐目光深邃：“其实男生疼惜的恰是楚楚无助，惶然如受惊小鹿，这个简单道理你都没懂。”
子南也住进了“尖子宿舍”，而且就在嘉明的上铺，他们渐渐交往密切起来。叶紫望见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没来由的气恼。对子南闯入他们的圈子，胆怯又期待。
叶紫凝视面前镜子，眉眼只能算清秀，与漂亮不甚搭界，身体被宽大的休闲服遮挡，连自己都没有太注意有何变化。虽然夏天就要到来，她感到有伤春悲秋的意思。
远远看见子南的时候叶紫会绕道而行，偶而抬头遇到他走进教室心会突然升到脖颈，跳到几乎窒息。嘉明拉着她一起参与讨论或吃饭，必须面对子南的时候，她只能借着与嘉明打闹掩饰不自然。
子南对叶紫的评价是：“你很有意思，把自己当做男生一样。为何不考虑把头发留长，并换下牛仔衬衫。”
叶紫云淡风清回答：“节省梳头的时间来学习岂不更好。”
下晚自习的时候叶紫有时候和小齐在无人的操场跑道上散步，畅谈未来希望考上怎样的学校。小齐说：“听说大学能让女孩子变得更加美丽时尚，男孩更加成熟稳健。也许再次相见你已衣带飘飘长发曼妙。”
叶紫白眼于他：“非要秀发如云才能称之为女孩么，你们是否试图感受到所有女性躯壳内都有柔弱敏感的心？我希望有人在我短发时就能够欣赏，用耐心敲凿平凡坚硬的表面后才发现晶莹的玉璞。”
小齐静静道：“世上凡俗人居多，玉石不洋溢光华很难被人注意，执着等待未必有圆满结果。”
叶紫坚定望向远方，默然不语，小齐走近揉乱她的短发。
嘉明对叶紫说：“别想太多了，苦练多年最后一决胜负的时刻不可分心。”叶紫也深知这个道理，可低头看书时钢笔在白纸上写的都是子南名字，然后再带着负罪感一片片撕碎收进信封里。每天更早地走进教室更晚地挑灯夜读，让自己忙碌到不去思考。
十六岁生日要到了，叶紫的生日是很特殊的，闰年二月二十九，四年才出现一次。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她与嘉明他们还不相识。
那时电台点歌正在城市里流行，叶紫越来越觉得自己接近女孩的心态了，也希望有人能为她在校园广播电台点一首歌。
二十九号，小齐送上的礼物是一套金庸武侠《射雕英雄传》，嘉明斜叼着一支黄玫瑰倚在叶紫桌前，依然是不羁的做秀模样，手里还拿着个剔透的工艺水晶苹果。子南却始终没有走过来。
当校园广播里传出有位男生要将刘德华演唱的《暗里着迷》送给她时，叶紫正坐在夕阳下的银杏树边看书，她把书盖在脸上，挡住缓缓流出的泪。
她去问小齐是否给她点了歌，小齐说他缺乏那样浪漫的神经，嘉明则在一旁怪异地看她：“你怎么会喜欢点歌这样无聊的节目呢？我连送花都担心你这样男性化的人接受不了哈，特意用黄玫瑰以示歉意。”
叶紫熟悉的男孩子只有三人，莫非就是子南点歌？他已知道她暗里着迷的秘密了么？是嘉明等人透露的么？叶紫宁可不问，就让自己这么认为。
南方的夏日来得急速热烈，潮湿抑闷。嘉明他们可以打着赤膊在草地上踢球，摸爬滚打、酣畅淋沥。叶紫却永远不能。
下了晚自习她不再与小齐散步，也不再在林荫道上惬意奔跑。在一个人默默向宿舍走的路上，遇到过子南在不远处的前方也行走单独走着。叶紫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不觉模仿他走路的姿势。在寂寥的月影下有不知名的花香扑鼻，竟不觉孤单。
于是时常期盼那身影能突然出现眼前，就那样注视就好。关于他的日常点滴，从嘉明滔滔不绝的闲聊中也能略知一二，在他的面前依然豪爽地笑、潇洒地谈，不落柔软的痕迹。
忘记了哪个名人说过，忧伤是创作的灵感来源。叶紫将心绪填入古词，《江城子》、《剔银灯》、《满江红》，尽是缠绵。
即便如此，成绩还是慢慢下降了，班主任担忧地找她谈心，叶紫羞愧且无奈。
有一天课间休息，叶紫经过走廊，看见同班的男生围成一堆正从二楼向下看，楼下子南和一位窈窕的女孩正并肩走过。
小齐在她身旁低声说：“他们说子南在球场踢球，球飞出去恰好撞到了这位女生。”
叶紫幽幽道：“也许缘分天定。”心里好像有些刺痛。
把所有写成的诗词都工整抄写在蓝紫色的印花信笺上，叶紫将它折叠好悄悄放入子南的书桌内，突然那种阔步走在明亮阳光下的豪情又回来了，不愿再在暗处窥探，只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
子南的回信只有一页两行，叶紫至今记得每一个字：“文采斐然、前途无量、决战七月、携手并闯”。
咀嚼琢磨是多么幸福，胜过吟诵任何优美的词句、轻灵的散文。阴霾抑郁被柔和的风吹散拂尽，叶紫心中充满了鼓舞的力量，与他一起努力赢得高考的憧憬再次使她豪情满腔。
她开始集中一切精力应对枯燥的理论、复杂的题型、繁琐的公式，那种过关斩将、睥睨江湖的状态重新恢复，几次大考的名次持续上升。
高考的时间可以掐指而算了，嘉明还是笑容满面地周旋于来找他的女孩之间，一派片叶不粘身的圆滑。叶紫讪笑道：“阁下莫非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容量众多难以专注。”
嘉明避开话题，晃动手中个人一寸小照：“毕业后可需留作纪念，不时端详缅怀？数量有限抢购激烈哦。”
叶紫故作热情积极状，抢夺照片：“当然必要，闲时可以挂置墙上练习飞镖。”
嘉明毫不动气，拍打身旁仍在认真复习的小齐：“不如你我填写志愿都在同一城市，这样不会各奔东西，时常还能相见。”
叶紫表示赞同：“几大城市里上海的氛围最为理想，适合南方生源。我们三人都报考那里好了。”
小齐笑着看她：“若是子南考上同济或复旦更佳。”
叶紫皱眉：“与他有何相干？”嘴角却有掩不住的笑洋溢开来，这样他们四人就能又在一起了。
每日遇见子南的时候，叶紫已可昂首迎上，对视会意而笑，为了共同拥有的那份默契，也为了心中构思的那个美好梦想。
流火七月就在痛并快乐着的忙碌中悄然到来了，叶紫和小齐被分在同一个考场。学校里涌满了惴惴的考生和焦虑的家长。
考点铃声响起，叶紫回头看到校门外父母鼓励的手势自信满满。
闷热的考场只听见吊扇嗡鸣、笔声沙沙，叶紫钟爱这十年磨一剑、铁马奔沙场的激情，眼角瞟见小齐也在奋笔疾书，心中有欣慰。
那年填报志愿在考试估分之后，很人性化。叶紫一家讨论得很是激烈，父亲赞同去上海上学，母亲却坚持认为北京的教育文化氛围更为浓厚，彻夜难有定论。
回校填表那天，叶紫到的很早，想同嘉明他们再商量一下。小齐比她来的更早，面色有些落寞，他感觉自己估计的分数不甚理想。
叶紫担忧地注视他：“那你决定去哪里的学校呢？”
小齐深吸气，缓缓道：“父亲在武汉颇有些熟人。”
叶紫怔怔道：“那我也要去。”
小齐露出笑容，轻拍叶紫手臂：“别这么傻，你成绩好应该去大城市完成理想的。没有我在还有嘉明，还有子南啊。”
叶紫跑到学校传达室跟母亲打电话，母亲说：“我跟爸爸达成一致了，还是北京名校众多，发展空间广阔，你可征求老师再决定。”
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里的填好的报名表也逐渐堆积。叶紫盯着大家的未来前途，突然看到中间一张左上角露出子南的名字，心跳速度再次加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