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天》痴问人

3、第 3 章

　　雪白的墙壁，轻柔的晨风，金灿灿的阳光，还有风一吹过，飞扬而起的白纱挂帘。
　　奚斐琪眨眨眼，有点不敢置信，他隐约记得自己被绑架后明明醒过一次，那一次所见到的景象跟现在可相去甚远，阴暗窄小的房间，湿浊的空气，哪像眼下这般清爽干透舒适宜人。怎么回事？奚斐琪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搭在额头上，却意外发现层层包裹的手腕，于是他终于记起这受伤的倒霉右手。被那混混头目偷袭的一刀，是他在遭绑架前一刻还很头痛的负担，这会儿倒是完好解决了。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绑匪的老窝？那未免也太舒服了些吧？还是说这绑匪看在钱币的面子上，决定让他当人质也当得自在点？这理由很蹩脚，可能性也十分微弱，奚斐琪心底清楚，然又想不出其他原因，正胡思乱想，杏红色的门板“吱呀”一声由外推入，吓了奚斐琪一跳，他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稳健轻盈的脚步声由门口延至床边，跟着是托盘之类的东西被摆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奚斐琪感到床沿倾斜了一角，有人坐在他身边，这一意识让他更加紧张，会是谁？是绑匪大哥吗？一想到这，影视里的绑匪形象立刻灌满了奚斐琪的脑袋瓜子，三大五粗，落腮大胡，十足的彪形大汉，并且共同拥有一幅凶神恶煞的眼神，靠着恐怖的目光就足以镇压可怜无辜的人质，那么，现在坐在他身侧的，不会也符合这些特征吧？
　　“醒了就起来吃早餐吧。”轻声细语的低柔男声自他头顶上方传来，生生惊了奚斐琪一身冷汗。不是他的声音吓人，而是被他识穿了假寐。
　　敏锐度很高的绑匪，奚斐琪暗中如此下结论，越发觉得这次绑架之行凶多吉少。
　　正犹豫着是否睁开眼面对这位声音分外悦耳动听却又很懂察言观色的绑匪大哥，顿感有人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立时条件反射地瞪大双眼，于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孔赫然出现在奚斐琪的视线之中，成功地震慑住他适才还有点摇晃不定的心脏。
　　“老……老师？！”磕磕巴巴地惊叫道，奚斐琪使劲眨眼，难以置信地死盯着眼前笑得极其温和可亲的男人。
　　“来，我扶你起来。”被称之为老师的男人相较于奚斐琪的震惊显得愈加冷静沉稳，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把将双目圆睁的奚斐琪拉了起来，并且不忘体贴地把枕头垫高。
　　“老师……是杨衍昕老师没错吧？”呆呆地听由杨衍昕摆布，奚斐琪只一个劲儿地确认着对方的身份。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杨衍昕眯着眼缝儿，一脸欣慰的笑，“乖，先把粥喝了吧。”
　　虽然有些不满杨衍昕那犹似哄小孩子般的语气，但当看到那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瘦肉粥时，奚斐琪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欢呼，因而他瞬间失去立场再装腔作势地提出任何异议，只好略带尴尬地干咳了声，“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闻言笑意更浓的杨衍昕，巧妙地躲开奚斐琪欲接碗的手，动作敏捷地舀了一勺迂回着来到他嘴边，语带笑意，“没关系，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就好。”
　　奚斐琪的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却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语，因为那只盛满粥的汤勺坚定不移地守在自己嘴边，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那是不容反对的坚决，即便汤勺的主人正露出一抹平易近人的微笑。
　　按下紧张的心情，奚斐琪小心翼翼地吃下一口又一口的清粥，整个过程看都不敢看那个英俊文雅的男人。
　　他很温柔，是个以温柔闻名全校的保健医师。奚斐琪知道这个人，也见过这个人，却不认识这个人。跟他如此接近地相处，甚至享受他这般温柔细腻的对待，是从前想也未曾想过的事情。
　　这里是老师家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是被绑架了吗？是老师救了我吗？
　　满腹疑问。奚斐琪斜着眼睛睨着洁白的床单，兀自思考着，要如何出口询问缘由。
　　“你被人绑架了。”放下空碗，杨衍昕随手拿起餐巾帮奚斐琪擦嘴，在外人看来十足亲昵的行为，却被他执行得尤其自然。
　　“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绑架两字上，以至于奚斐琪无暇理会那不怎么寻常的亲近举动，一心只想问清楚事情的始末，“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杨衍昕笑着摸摸奚斐琪的头，宠溺味道很是浓重，“昨晚我回家时，正好撞见你被人迷晕在一条巷子里，那人把你拖进附近一间小平房里，我见情形不大对劲，便把你救了出来，”不轻不重地叙述着昨夜的绑架未遂案件，杨衍昕由始至终保持着儒雅的浅笑，末了，还轻微地拍了拍奚斐琪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
　　“老师没受伤吧？”听完全程，奚斐琪上上下下仔细地将杨衍昕检查了一遍，不掩关心道。
　　“不碍事，我年轻时学过一点柔道，吃不了亏。”转拍为摸，杨衍昕抿着双唇，又摸了摸奚斐琪柔顺的头发，不给奚斐琪再次开口的机会，他端起搁置一边的托盘，站起身，朝满面迷惑的奚斐琪漾开暖入心扉的笑纹，轻声道，“你再睡一下吧，午餐时我来叫你，乖。”
　　本还有一堆未解的疑虑需要解答，却在杨衍昕最后那个“乖”字面前宣告沦陷，奚斐琪不自在地点点头，目送着杨昕满意地转身出去，直至杏红色的门开了又关再无动静方才收回目光。
　　仰头靠着枕垫，奚斐琪觉得有点儿恍惚，白得刺眼的天花板，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稀薄香气，皆是这么地不真实，所有的一切，就像辉映艳阳的美丽泡沫，绚丽又脆弱，时刻都可能破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梦吗？如果是，为何又如此地接近现实？
　　那个男人，遥不可及的男人，就在门外。倦意开始上涌，奚斐琪迷迷蒙蒙地琢磨着，杨衍昕，真的一如传言，是个温柔似水的男人。
　　嗯，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怪不得那么多追求者爱慕者崇拜者，这，才是所谓的受到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吧。
　　跌入梦境的同时，奚斐琪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人比人，比死人。”
　　紧闭的杏红木板，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细缝儿，一双蓄满深远笑意的眼眸隐蔽其后，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映衬出最幽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