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味斋》涯未

2、诀言

　　“新娘子，饺子生不生？”
　　“生！生！生！”
　　漫天的红色，染泪的红烛，层叠的红帐，独坐的红妆……黎明揭开了绯红的巾帕。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妇人的女子，从翘首以盼的娇羞到如今心死如灰的麻木。
　　她的相公听说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才华横溢、气宇轩昂……无数的华丽词藻都无法堆砌的少年！然而，就在昨晚，他带给一个女人最耻辱的一夜。
　　“少夫人，这……”嬷嬷拾着那一方元帕，不知如何开口。“拿走吧。”她敲了敲发麻的腿，无力地垂着头，迷茫地看着一室血红。“夫人，有请！”婆婆身边的嬷嬷面无表情，微微屈下身体，作俯首状。她整了整自己大红的婚服衣襟，拍了拍婚服褶皱，拢了拢发鬓，回了一礼，“请吧，嬷嬷！”她提脚，通向一个她无法预测的未来……沿着连廊，望着看也看不见的天空，她心中苍凉愈盛。待抬首，她居然已到了婆婆居所的门外，门内正中安放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妇人——发鬓梳得一丝不苟，一支绿得透水的玉嵌在银花的簪子斜插在盘发上，耳垂上的银花交相辉映。一双凤眼旁有着几丝细纹，嘴角没有笑意，黑色眼珠幽幽地，有些吓人。夫人此时招了招手，她垂头徐徐而去，她的婆婆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孩子，委屈你了！”她敛眉颔首，低声回答：“并没有，母亲。”婆婆忽的拔高声音 ：“来人，将少爷给我找来。”她没有说话，站在婆婆的下首奉茶。
　　正当她为婆婆添水的时候，她的相公带着一身酒气被仆人架来。“珏儿，你在犯什么浑？”婆婆狠狠地拍了下茶几，茶水溅在桌上。她抬头，看着素未谋面的相公，他一双泛着莫名的光的眼直直射入了她的心中，她的心咯噔一声。
　　他和她的洞房花烛就在第二天母亲的催促下完成了，她的相公像是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似的长舒一口气，而她眼睛睁着，度过这漫漫一夜。他没有通房、小妾，甚至侍女，他甚至可以说是洁身自好。她本以为此生就这样和他相敬如宾过去了，给他磨墨、递水和糕点，任务般地圆房，生一个孩子，守着他长大……
　　这年，她怀上了孩子。府内满是喜庆，夫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红包，而他也更加温柔小意起来，她几乎以为他有些喜欢上她了，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然而梦终是到了醒的时候，“少爷，少奶奶难产！”嬷嬷满身是血的冲出来，“稳婆问保大？保小？”婆婆在门口说：“当然是保大人了。”……“不，保孩子。”“珏儿！”婆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母亲，她已经没有价值了！你的病等不了了！”他没有任何表情，只看着母亲。“夫人、夫人，生了，母子平安！”孩子被稳婆抱着，却被少爷抢走，拉开包裹，取出了心头一滴血。孩子刚生出来，就被取出心头血，一命呜呼了！嬷嬷红着眼抱回孩子，递还给她，她的眼中死灰一片：“死了好，活着也是受罪，和娘亲一起受罪。别怕，孩子别走远，娘亲马上就来陪你！”
　　“没想到吧！我居然活下来了……”她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看着什么，他欲言又止。“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很快就不再打扰你，做戏很累吧！”他出去之时，又安排了很多服侍的人，而且把所有尖锐的东西和布料收走，阻拦了自杀的所有可能。他还是会来她这，和她同房，她从来不反抗，但也从不回应，她说：“是不是血不够？”她笑着拿着他刚送的簪子，一道一道地割着手腕，他总是：“曼曼，曼曼”，喊着她的闺名，然后拼命捂住伤口。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在生产时落下病根，短期内要细心疗养，她请求大夫隐瞒。
　　终于三个月后，她走到了末路。
　　他就站在她的床前，而曼曼她斜靠在床榻，气若游丝。他说：“曼曼，我们治病好吗？”她笑了，消瘦的面容，苍白的脸色：“哦，只是你不爱我罢了！”她笑出声，笑得整个人都颤动了，她支持不住，倒在床上，对他说：“没关系，只是你不爱我罢了，不爱我——”话音未完，她闭上眼，手镯砸在床沿上，碎成一段一段。
　　于薇倚在窗台，问沿下一盆曼陀罗：“你后悔过吗，嫁给他后悔吗？为他生孩子后悔吗？用永生永世与曼陀罗相连，换孩子和他平安一世，你后悔吗？”“不悔，都不悔，我只是绝望了，对活下来都绝望了！”它蜷起叶子，“就当我是逃避吧！”
　　一个破破烂烂的道人进来，“道长，我见你是有缘人，送你！”一盆曼陀罗堵住了道人还未开口的话。“世味斋为有缘人而来！道长所求已达，成功与否，已不是我所能掌控。”
　　后记：少爷刘熙珏为越蛮娘，也就是曼曼，设下衣冠冢。皆因蛮娘在身死之时，尸身变为花瓣，散碎无影。熙珏抚床恸哭，就在今日蛮娘又被验出喜脉，不曾想美人香消玉殒。少爷扶灵之时，亲手在墓碑上刻字“吾妻刘越氏”，风狂，字改，“越氏不孝女蛮娘”显于石碑。熙珏狂喜，大喊：“曼曼，你回来了！求求你，求求你，见见我。”跪于地，“曼曼，我错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当晚，熙珏夜遇一梦，梦中蛮娘绝望的眼神，冷漠的话语“放弃吧！”，至此后，熙珏消失，仅留一话“我要告诉曼曼我爱她！”

作者有话说

　　好不容易发出来，请问哪位大神告诉我一下文章属性怎么解决？明明一开始就写好了!!!
曼陀罗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