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利培酮》十几兄

2、你叫什么名字

　　这里没有市中心的夜好看，没有绚丽的霓虹灯，没有热闹的酒吧，没有漂亮的橱窗和奢侈，昂贵的法国餐厅。
　　这里的夜有家家户户客厅里温馨的灯，有蝉鸣，和树下乘凉的老人，孩子肆无忌惮的欢笑，他们疯闹着。
　　江尚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手边有牛奶，电脑上播放着夏目友人帐。
　　她听到那个叫李昂的男孩，叫苏博杨出来打篮球。
　　这里的篮球场是什么样的，和场馆里的一样吗？不一样又差多少，江尚想到品德课上老师给她们看的影片，黄土地，破旧的篮筐，满身汗水都少年，这里不至于是那个样子，这里好歹也是一线城市。虽然是极偏的地方。
　　她又想到学校里的篮球场,挥汗如雨的少年，口哨声，拉拉队，女孩的尖叫，男孩的兴奋，送水的姑娘，还有人拿着衣服，还有人递毛巾。打篮球的少年，皮肤白皙，运动后，有着健康的红色。
　　那个叫李昂的，他的皮肤会是什么颜色。
　　蝉还在叫，有人叫李念的名字，扯着嗓子喊，问她吃不吃雪糕，她没听到有人回答。隔了一会，有人喊:’’拿过来.’’声音干净，清朗，在一群变声期的少年中显得格外特别。
　　那是苏北，那天，在巷口，他用那种，少女听了会集体晕倒的声音，宠溺的叫苏念。江尚想不到语言去形容，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左左听了一定会晕倒。
　　她不记得在那里听了多久，她想那是一个与她的世界毫无关系的热闹。心里有个声音问她，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想了想，收了电脑回到屋里，房门锁紧，她走去客厅，站在茶几旁定了几秒，随手把电脑一丢，躺到地毯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江尚站起来，把茶几上的杯子一个个摔得稀碎。她渐渐的蹲下。
　　片刻,又传来男孩们的笑声，她冲进浴室，打开淋浴，从柜子里摸到刀片，刷起裤腿,一下一下割了下去。血流出来，被水冲掉。
　　她疼得发抖，心里渐渐安静下来，她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还很有力，很好听。
　　江尚想起吴医生，那天她对她说,’’请你先学会自救，再去救别人。’’
　　自救，自救。

　　苏北坐着院里的石凳子上，石桌上放着初三的课本，他认真的背单词。
　　李念坐着他对面，专注的看着他的数学书。
　　李念是阿斯伯格综合症，苏北看着她想。虽未做过检查，但她几乎有着相同的症状。
　　她非常聪明，记忆力惊人。她喜欢收集树叶，每天一片，从未间断，她不怎么说话，却喜欢别人和她说说，眼睛里透着期待。
　　他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李念好好学习，将来和苏北哥，一起上大学。’’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却红了脸，无论你将来是怎样的，苏北哥娶你。
　　他低下头，看课本。李念抬头看他几秒，又低下头看课本。
　　夏夜里，蝉叫的欢快，男孩红了脸，女孩无察觉，那一年，他十五岁，她十二岁。

　　李昂，又进了一个球，他浑身是汗水，心情却不好。坐在树墩上，用胳膊抹了一把汗。靠在树上，昆虫在树叉里的大灯上聚会。
　　他想起那个眼睛里有灯光的女孩，她长得像精灵，苏博杨说。确实，耳朵很像。
　　那天，她就着他端牛奶的手，喝了一口牛奶。像像小狗。她好像一直没笑，她笑起开一定很好看。
　　她说院子里有威士忌，万宝路，和伊云。
　　那一刻，他知道。她和他，不是一路人。
　　苏北想着，闭上了眼睛。那天中午，他放学回家，看到的那辆开出去的车就是她家的，一连六辆，个个价格不菲，苏北哥说，有钱都不一定可以买到。
　　苏北哥是这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也就服他。
　　她说万宝路，她抽烟，她说威士忌，她喝酒。
　　吹来一阵微风，李昂放松身体，没有什么比夏日里的风更舒服得了。

　　江尚穿着齐至脚裸的黑色睡裙，站在主卧的柜子边。主卧很大，她不喜欢太空旷的地方，像她小时候那个家。
　　主卧没有床，有几把椅子，画架，颜料，松节油，有很多酒，威士忌，香槟。。。。。。
　　有很多盒万宝路。
　　她开开柜子取出一瓶，喝了起来，外面没有声音了，应该结束了，已经很晚了。
　　她蘸了颜料开始画画，手机一张这响，她听不到，一张年轻的脸，没有头发，眼睛空洞，鼻子上有鼻钉很长，像锁链，他的嘴张的大大的，好像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他很痛苦。
　　江尚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她心里压抑的厉害，头很涨，肚子里难受，她到卫生间里吐了起来。食物顺着食道喷溅而出，她好像吐出了胃酸。
　　浑身脱力的坐在马桶边，她很冷，却在流汗，头上，身上，眼睛里。
　　江尚很久没哭过了，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小声的哽咽着，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这才起身，缓慢都移到客厅里，接起电话。
　　那一头，:’’江尚，我是妈妈。’’
　　江尚没说话，她刚哭过。
　　‘’江尚，你有吃晚饭吗？有好好睡觉吗，’’
　　。。。。。。
　　‘’江尚妈妈好想你，明天可以去看看你吗’’
　　。。。。。。
　　‘’你不说话就是不拒绝了，妈妈明天去看你。’’
　　。。。。。。
　　‘’医生小姐说你上个星期没到她那里，明天妈妈带来去买衣服，顺便去一趟那里，可以吗？’’
　　‘’妈妈，我是七岁，还是八岁，您还要骗我帮您做些什么？你说说看，看这次我会不会先杀了你。’’
　　江尚静静地等着回音，却慢慢的陷入回忆。
　　奶奶的心脏不好，妈妈让她带奶奶到楼上的放映厅，投影布上是姑姑的脸，奶奶的脸发白，她睁大眼睛看着她，最后看向自己，眼里是惊恐，不解，还有安抚和。。。。。。还有安抚。
　　她滑坐在地手边是碎玻璃，她捡起来，伸向自己我着电话的手。
　　外面李昂喊’’嘿’’
　　江尚回过神，惊恐的丢掉玻璃。
　　李昂，:’’苏博杨，明天咱俩去钓鱼。’’
　　江尚愣了愣，他没有来，没有人来。他说，明天去钓鱼。

　　苏博杨大笑着回应:’’好，你问问苏北哥去不去。咱们一起，多逮点。’’他拍着篮球搂着李伟的肩膀，和一群人嬉闹着回去睡觉。
　　李昂，跑到苏北家院子里，看到苏北在写试卷，李念在吃西瓜。
　　他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念念，喂你昂哥一口，啊。’’
　　李念不给自顾自的吃着，只是速度加快了不少。
　　苏北笑着看她吃得一嘴一脸，见李昂伸手拿过勺子挖了好大一口，李念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了句，’’你嘴巴延展性真好。’’
　　俩人一愣，一相视，哈哈大笑。
　　李念看着苏北，她打了个哈欠，苏北停了笑。站起来活动筋骨。准备送她回去睡觉。
　　李昂，没闹够，一身臭汗的往李念身上靠。李念皱着眉往苏北身后躲。
　　李昂还逗她，’’臭不臭，臭不臭。’’
　　李念怒，’’好好好，你最臭，你最臭。’’苏北搂着她的头抱近怀里，她个子小，只到他胸口下方。
　　他问李昂，’’什么事。’’
　　李昂看了看李念，冲苏北说，’’今晚聊聊呗！’’
　　苏北痛快，’’行，我先别念念送回去。’’
　　李念已经睡着了，苏北把她横抱进怀里。
　　李昂点头，’’我先回去洗澡，等会来找你。’’
　　他又皱眉看向李念，’’这小家伙平时咱也没饿着她啊，咋瘦的跟非洲难民似的。’’
　　苏北听着他有些夸张的比喻，看向怀里的李念，她很轻，又瘦又黄，确实不太健康。
　　苏北说，’’等再长长就好了。慢慢就有肉了。’’

　　江尚听到李昂的笑，很爽朗，发自内心的大笑，她问了问自己，有多久没有那样笑过了。她想了想，想不出答案。
　　她今晚，太累了。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苏北抱着李念往她家走，苏念和爷爷奶奶住，她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从此以后，爷爷有些神志不清，他清醒的时候还好，犯病时总会骂李念，扫把星.
　　李念更小一些的时候，更呆，七八岁了走不好路，也不开口说话.她整天抱着电视机看节目。有时候李阿姨把她抱回家喂几顿好的，她就坐着床上翻他的科普书。
　　抱回家的李念大多由苏北看着，家里活多，李阿姨忙.苏北就帮忙喂她鸡蛋羹，她也不好好吃。他耐心的一口一口，一定得喂下去。
　　这里的人看了都说，李念是被苏北养大的。小时候，他听见了羞，和妈妈生气。
　　李阿姨就说:’’苏北你讨厌李念吗？’’
　　苏北想了想，摇摇头。
　　李阿姨又问:’’念念家里有几个人。’’
　　苏北’’三个’’
　　‘’家庭收入是多少’’
　　‘’不知道’’
　　‘’我们家几个人，几个人赚钱.你爸爸当年打工时摔得了手指，苏念的爸爸替他干，赚的钱，一分不动的都拿回来。那年我刚有你。苏北，我告诉你，如果苏念爸爸现在活着，他早就不在这里了，他很聪明，当年市中心好大一半都是他的，后来被人阴了.可是，苏北无论他在不在了。我们都不能对不起苏家。你别管外面那些人整天说些什么。就是她真是个傻子，你这辈子也得给我管定了.况且，苏爸爸，那么聪明个人，我还真不信苏念是傻子。
　　她那天的声音很大，那天之后，再也没人戏弄过苏北，也没人叫苏念傻子。反而各家时不时的都去接济一下。
　　不久，有一次。苏爷爷犯病，他指着苏念骂她扫把星，院子里全是人，拉着苏爷爷劝。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一院子的人都听到。
　　‘’爷爷，你说的话没事科学依据。’’
　　后来苏念上了学，次次满分。
　　他想着，笑了笑，夏夜的风很舒服，苏念在他怀里动了动。

　　江尚躺着床上看着天花板，耳边放着催眠去，安娜从法国带来的，起初效果确实不错。但后来，却不怎么样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让她安然入眠，她还要不要再找一找。
　　她又想起了李昂，他的小麦色皮肤充满了健康。他个子很高，手臂上的肌肉，很好看。没有健身房里刻意感，浑然天成的力量感。她和她见过的所有男孩子都不一样，他眉宇间有着一股野性，说话时却很温柔。他不会随便发脾气，即使自己告诉他，院子里的东西时，有些羞辱的意味，他不高兴，也没说，没有愤怒，没有轻笑，没有辩解。好似无所谓。
　　城里的那些公子哥。走个路都要耍帅，踢球时更是恨不得全世界女生都是他粉丝。有时候，男生要比女生做作。

　　李昂从苏北家出来，已经凌晨。他想着，苏北说的话。他要去一中，全市最好中学，他可以考上，带着李念。自己呢？三中，六中。
　　如果是体育生，那么多人竞争几个名额。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不多。

　　江尚爬到屋顶坐着，她低估了自己的体力，折腾了那么久还是睡不着。
　　手里的花露水洒到屋顶，她点了烟，吸一口，朝天上吐出烟雾。
　　李昂，看到远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仰着头，手边一闪一灭。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夜里她显得更加瘦小。
　　江尚转过头，她
　　看着李昂，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说:你叫什么名字？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呢喃。
　　他说:李昂。
　　她笑，李昂，我叫江尚。
　　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到她下面，他说:不安全，你下来，你下的来吗？
　　江尚笑，可以。
　　她看着他笑，她想自己应该很喜欢他说，你可以吗？没人关心过她，你可以吗。如果我不可以会怎么样？她想。然后，她说:下不来。
　　他们相视着笑，李昂说，靠边。
　　江尚站到一边，看着他，跑远，站定，往回冲，一跃，手撑着屋檐，发力，长腿一迈轻松上来。
　　他站在屋顶，冲她说，我先下去，给你扶住梯子，你慢慢下，行吗？
　　江尚摇头，我穿着裙子。
　　李昂看看她的裙子，明明到脚边啊，怎么？
　　你先下去，接着我。
　　李昂点头下去了。他站在那里，冲她说，好了，你准备好，说一声，就跳。
　　江尚说，好了，我跳了。
　　少女的身体急速下落，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他强大而有力。
　　他轻轻的放下她。江尚问他，再高一点你可以接住吗？
　　李昂说，应该可以。
　　江尚心里有个声音问她，如果是二楼，二十楼呢，你能不能接住我。

　　李昂走向大门，他没有打量这个院子。江尚走过去，打开锁。
　　李昂走出去问她:你自己住不害怕吗？
　　江尚点头。不说话，看着他。
　　他皱着眉，怕就把灯开开吧！有事你就喊，这片有好多老人可以坐到下半夜，你别怕。
　　江尚点点头，听到他说，你去睡吧，我走了。

　　她的身体很瘦，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有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