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遗鸣》沉舟策

15、生病

　　盛夏里，钟遗鸣全身一层冷汗，郑正筝的鼾声随着呼吸一起扑在他脸上，身体关节因为在梦中挣扎的缘故，变得特别僵硬，动一动就非常疼。

　　他试着转转头，酸痛的肌肉一胀一胀跳着，风录鸟已经不在了，但钟遗鸣好像还可以闻到它的味道，真奇怪，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也许梦的最后他被风录鸟含在口里带回来是真的，当时他感觉到的味道和屋里残留的一模一样。

　　当然如果他被含在嘴里是真的，那路上他不小心被风录鸟吞下去也是真的了，钟遗鸣想起那个被腐蚀的痛感，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手脚，那种浸到骨髓的冷意几乎要在瞬间就分解掉他的魂魄，无数双融在其中的眼睛都瞪着他，好在他马上就被吐出来了。

　　想及那无数双怒瞪他的眼睛，钟遗鸣抖了一下，风录鸟想必活的很久了，也不知道期间吃了多少邪狞，在它肚子里竟然还有那么多没消化干净的。

　　钟遗鸣背着一层汗，缓了好久都没从这趟遭遇里缓出来。

　　之后郑正筝醒了过来，喉咙里含着黏腻的水声吞咽了两下，他眯着眼睛往旁边看，看到钟遗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含糊的叫了两声，那边没有回应，看起来安静又诡异。

　　钟遗鸣坐在床边弓着背，两手垂放在身边，这时候天已经暗了不少，他面前的墙空空如也，唯一动着的就是被风吹动的头发，不对劲，他那个样子就好像正在和什么对话似的。

　　莫名有些害怕，郑正筝把脚缩回来，往后坐了坐，又叫了钟遗鸣两声。

　　好久之后，钟遗鸣才先是全身一抖，接着像是刚刚接收到信息似的，慢慢只转了脖子，斜对着郑正筝的方向，又慢了一拍，眼珠子才转到这一边，最后身体很扭曲的感觉才传到大脑，再把身子也斜了过来，眼睛这下就变成直盯着郑正筝，嘴角抽了一下，嘟囔了一声，简直像是被附身了一样。

　　郑正筝被吓的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门挡在身前，才结巴的又喊了一声：“钟。。钟遗鸣，是你吗？”

　　钟遗鸣那边也不好受，全身酸痛就算了，休息了一会儿症状完全没减弱，反而是离魂的后遗症慢慢显出来，一有风吹过来，他的一魂就要被牵动，想要离开身体，麻劲儿从骨头里面钻出来，他甚至不能控制身体去关下风扇。

　　挣扎许久，钟遗鸣面上浮现了痛苦之色，仍然不能发声，只能慢慢挪动身体，到他刚刚一直盯着的墙边，手指没法控制，缩成鸡爪子一样，钟遗鸣捣鼓半天才把风扇调到关闭。

　　风小了下去，钟遗鸣的魂魄终于定了下来，感受到肢体的所有感觉回归了，却来不及高兴，因为那些附在骨头里的疼痛就是钟遗鸣现在能感觉到的全部了。

　　恍惚间，他看到郑正筝冲过来抱住他的身体，他将闭未闭的眼睛好像又看到窗外风录鸟在观察着他，那眼神很不像是个鸟类，也不像是平时的风录鸟，好像有另一双眼睛在冷冷的审视着他。

　　虽然钟遗鸣根本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倒在床上被痛苦包围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多想，他甚至觉得很多双眼睛都在冷冷的看着他，无视他的痛苦，利用他的亲人，各自掂量着自己的利益，适时踹上他一脚，把他踹到更不可知的泥潭翻滚。

　　再转醒时，鼻子里闻到的消毒水味道就先于眼睛告诉他，这里是医院，可为什么黑乎乎的，没开灯吗？

　　耳边有特别吵闹的孩子声，靠的很近好像是邻床的，钟遗鸣费力把眼神聚焦，就看到一双孩子的脚伸到了眼前，下一秒钟遗鸣就知道那个孩子做了什么，那孩子就这么跳到了钟遗鸣的头上，巨大的冲力让眼球忍受着被踩爆的压力，头也像是爆炸一样痛起来。

　　他痛的一挣，那孩子也顺势跳下去，带着放肆的笑声迅速的跑远。

　　正当钟遗鸣以为自己发出了巨大的哀嚎时，刺眼的光亮刺进眼睛，黑暗的空间退去，原本已经在黑暗里坐起来的钟遗鸣发现自己仅仅只是向上抬起了头，而上方，有一个女护士正大声叫着“钟遗鸣！”

　　钟遗鸣反射性的答应了下，那女护士就插着兜不耐烦的说：“大半夜的喊什么啊，把人都吵醒了。”

　　护士一说别人，钟遗鸣这才意识到这个六人房间的其他人都坐着看他，他有些窘迫的说：“刚刚有个小孩儿。。。。。”

　　“小孩儿？我怎么不知道，行了，看你也没事，睡吧。”女护士不耐烦的很，说着话就已经绕到床尾，没等钟遗鸣再问，女护士就关了灯碰上门作为一切问题的回答。

　　病房一暗下来，钟遗鸣就发现自己又猛地陷入那个黑暗的空间里了，眼睛适应了黑暗，刚刚还睡满人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周围死一般寂静。

　　风一到这个空间就消失了，表明这个地方不属于人间，估计只有被呼唤才能逃脱出去，刚刚那个小孩。。。。。。一想到那个小孩，钟遗鸣的头就反射性的疼了一下，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和他蹦在床上发出的巨大嘎吱声。

　　小孩的笑声空荡荡的传满整个楼道，旋即钟遗鸣就发现还有一个声音夹杂在每一次床的嘎吱声中，那是一个老人痛苦的哀嚎，并且越来越大，显然那个孩子样的东西又去折磨其他人了。

　　钟遗鸣想到刚刚自己遭遇的痛苦，气愤的想去帮忙，同时又犹豫，拿到书以来的各种经历已经让他变得非常谨慎，他虽然已经打开了这边世界的门，但是对这边的世界毫无了解，这次降神如不是非要莽撞留下也不会这么惨，思及此，钟遗鸣第一次试着控制住自己想要莽撞行事的情绪。

　　过一会儿那边声音渐渐小了，一阵小孩的脚步声由远处跑过来，直停到钟遗鸣病房门口，静静呆了一阵，钟遗鸣都以为那小孩已经走了，门把手突然被咔哒一声拧开，轻轻开了一条缝，但是没什么东西进来，又一会儿，小孩的脚步声又响起，从钟遗鸣这边跑向另外一边。

　　钟遗鸣在这个空间里煎熬的等待了好久，期间哀嚎和笑声从不同远近的病房响起，小孩也不只一个，他们会成群结队跑来跑去，但没有再来骚扰钟遗鸣。

　　终于一声“钟遗鸣，起来了啊”把钟遗鸣叫回人间，衣服黏湿的触感让人非常不适，放松下来的精神非常疲惫，再见到那位女护士，钟遗鸣不知有多亲切，他可一直在等这位姐姐的拯救。

　　“不烧了，不过你妈给你办了两天的住院，再观察两天吧。”女护士利落的收好体温计，钟遗鸣点头之余看到她胸牌上写着市妇幼医院，离妈妈工作的地方不远，估计昨天他晕过去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不过她夜里竟然又回去了，不知道是太放心还是怎么着，钟遗鸣没敢深想，毕竟他就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钟母没过多久就来了，赶在上班之前来看了他一眼，钟遗鸣提出来自己要出院，钟母也没啥异议，两人就办了手续。

　　看到那张住院单上一天50的费用，钟遗鸣有些晕，就躺这么一躺，钱就出去了，还不加上药费，但钟母不含糊的样子让他有些不明白钟母到底在乎不在乎他了。

　　办手续那边排了会儿队，钟母还要上班，就把手续往儿子手上一塞，自己先走了，留钟遗鸣一个人品心头的酸甜苦辣。

　　所以，只要他活着就行了，活得好不好她都不操心吗？上学也是，生病了也是，哎，钟遗鸣明白了一点，突然觉得有点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