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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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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科一如既往忙到人仰马翻,哭声叫声仪器声响成一片,混杂如市场。带冯建宇见习的老师,从早晨接班起就没停下来喘气儿。这边刚处理好个大面积烫伤的小孩儿,那边又来个骨折的大爷。
“小冯。”值班护士在外面叫,“快来帮你老师接一下,又来个病人,臀部外伤的。”
“诶,来了。”冯建宇放下手中的X光片,到候诊室去接人。一出去,见两个值班的护士姐姐正忍着笑,拽一个斜靠在墙边的大高个。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这大高个有点眼熟。
“你进诊室先趴在诊台上,医生马上就来了。”护士甲拉着大高个的胳膊说,“医院没有男医生女医生之分,咱做医生护士的啥没见过,小伙子还害羞,看不看病了,再磨蹭你那屁股要感染了。”
冯建宇想起来了,这不是进来时撞他的那铜墙铁壁么。
“玲姐,新病人是他么?”冯建宇过去问一句,顺手拿了护士甲胳膊下夹着的病历本,看了一眼问大高个,“王青?”
王青被两个美女护士堵得满脸通红,正想换家医院,见到来了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登时觉得自己解放了,挣脱护士应了一声:“是。”
“左右侧臀部割伤,疼痛伴流血半小时余。”他低声念了念病历本上护士询问的主诉,想起来了,难怪刚才看他走路有点瘸,抬眼看向他,这一看,发现大高个正一脸猪肝色地盯着自己,并伸出手来拎起了他的白大褂领子。
“你干什么?”他吓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又被大高个给提了过去,“我跟你说,大厅有驻院警察,你别想搞医闹……”
“还看不看病。”王青被护士问病情时就颇尴尬,本以为这看上去一脸严肃又寡言的男医生能解救他,没想他竟当众把他难以启齿的伤情给念出来了,他瞪着他,恼道,“话那么多。”迅速拉着他进了诊疗室。
两个护士姐姐乐了:“不就是屁股伤了嘛,把这孩子羞的,听说是女医生值班,差点转身跑了,呵呵呵。”
冯建宇还是第一次被患者这么粗鲁地对待,登时有些来气,进了诊疗室,没了平常里的温和,下巴一点,命令王青:“趴上去,裤子扒了。”
王青见没了外人,倒是放开了,大咧咧往诊台上一趴,拉下了裤子。
“噗……哈哈哈哈……”冯建宇开始还讶于他如此配合,结果裤子一拉开,他立时就别过头咧嘴笑了。
原来这人确实臀部被割伤了,两瓣屁股上剌开老长一条口子,约有11cm,伤口也很深,可能是血流得多,兜不住,这人便在屁股上垫了好几块姨妈巾。那姨妈巾也不知是日用夜用的,歪七扭八地贴在屁股上,有一块还贴反了,胶条黏在了伤口上。这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兜一裤子带血的姨妈巾,场面实实在在太滑稽。你就是兜块尿不湿也比这样好啊!冯建宇绷不住,一贯的严谨作风全都抛诸脑后,弯腰大笑起来。
“哈哈哈……”
“笑你妹啊!”王青忍了一路疼痛,受了半天尴尬,本以为能擦点药缝两针速战速决,哪想那看上去比他还小的小子,不仅毫无动作,还赫赫赫笑得要厥过去了,竟然让他撅着腚干等了半天,“有完没完!”他低吼出声。
“这,这就帮你处理。”冯建宇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意识到自己身为医护人员,这样笑话患者似乎不太妥,赶紧敛好情绪替他处理。
“我说哥们儿,玩儿啥呢给整成这样。”他拿镊子取下那一堆看着就知道是胡乱塞在屁股上的姨妈巾,好奇地问,“这口子这么老深,斧头割的?”
刚好撕到了贴反的那一张,伤口被扯动,鲜血瞬间涌了出来。王青浑身的肌肉明显紧绷,皱眉不快道:“哪那么多话,看病就看病。”
冯建宇心说脾气还挺大,跟你唠唠嗑分散注意力,不领情拉倒。为了避免医患冲突,他就没再说话,消毒止血之后去叫自己的老师来缝针。
他目前是见习生,没有资格独立进行伤口的缝合。
王青又趴着等了一会,不耐烦之际,猛然看到一斯文白净的女医生,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走了进来。他嘴角登时抽了抽,尴尬地问:“刚才的男医生呢?”
“你说小冯啊。”女医生大概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面对王青晾着的两瓣白馒头和垃圾篓里的姨妈巾,毫无波澜,脸色平静地回道,“那是我学生,还在见习。”说着手上就动了起来。
王青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
整场缝合冯建宇都不在场,这本来是个极好的观摩机会,但他这边实在太忙了。老师带的研究生今天请假,很多事情没人处理,只好由他来代劳。一直到晚上六点多,值夜班的医生和他带的研究生将事情交接完,他才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喘了口气。等吃了护士姐姐给的晚饭,他便收拾收拾东西,回学校休息。换下白大褂,拿了自己的羽绒服套上,刚踏出急诊楼的大门,就看到一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那屁股蛋子受伤的哥们儿么,不好好转到住院部去,在这寒风里头瞎溜达啥,冰冻伤口吗。
胡闹!
“嘿。”责任心使然,冯建宇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太高,还是拍胳膊吧,“你这伤口才缝合,需要卧床休息,怎么不去病房躺着?”
王青转过头来,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没答话,慢慢地往前走。
“我说你这人,怎么不遵医嘱呢?”冯建宇跟上去,开启老妈子模式,“到时候伤口愈合不力或是感染了怎么办?搁外头瞎溜达再次撕裂了怎么办?别以为给你缝的美容针就不会留疤了,不好好修养恢复,美容针也不好使,到时候屁股上老长一道疤,蜈蚣一样……”
“你他妈谁啊!”王青被叨叨得冒火,“烦不烦!免责保证书在那女人手上,死了也没你们鸟事儿。”
他不愿意住院,跟那女医生僵持了半天,又是写免责保证书,又是摁指纹,搞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程序,那女人才放他出来。好不容逃离魔爪,才走出急诊楼大门,不想又遇见这坑爹货。
师徒联手,好汉莫走。
“你!”冯建宇这是第二次吃这人的脸子,好脾气也着火了,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爱咋咋。”抠着手里的公交卡,鞋底擦着水泥地面,一路冒火星地走了。
王青吸了口气,心里明白今儿这是殃及池鱼。他今天心里不痛快,这小子时运不济,撞在了枪口上。
冬日里天黑得早,不过六点多竟然已经暮色四合。王青走得很慢,蜗牛爬似的。屁股上的那道伤麻药过去了,一阵阵的疼。他停在一根路灯柱旁,摸出一根烟点上。尼古丁的味道和着寒凉的北风灌进肺里,胸腔登时被填满,并不好受。他猛地咳了几声,牵动了伤口,又是好一阵疼。他学会吸烟没多久,还不是很熟练,吞烟的感觉跟吞糠差不多,硌喉咙。他原本不打算沾这个东西,减寿又致癌的玩意儿,但是开始着手设计东西之后,人需要时常处于亢奋状态,身体吃不消也要硬抗,麻智者那个死胖子便怂恿他抽烟,提神醒脑。
这一沾上,心里有事儿就愿意抽一根。
烟头上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王青的眼神如这橘色星火一般,闪烁不明。芈十五这女人寸利必得又心狠手黑,但凡她想得到的,不管使什么手段她都要攥到手里。叫人在他的工作椅上埋刀片,今天这一出,不过是给他个下马威罢了。若是他还接着搞事情,就不只是受点皮肉伤这么简单了。
他烦躁地扔掉烟头,泄愤一般使劲儿踩了踩。真他娘的闹心,不过一个版权,小小利益,竟然到了威胁人身的地步。往后要是有更好的作品,开发出更大的市场,是不是有人干脆要干掉他。
“嘿!说你呢!王青!”正一筹莫展着,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的,“不住院就算了,你还抽烟!医嘱上写的清清楚楚,忌烟忌酒,你当屁放了是吧!”
得,缘分,走个夜路也能撞见这位爷。
王青紧皱的眉突然舒展开,没来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