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土豪，分田地》云沈

5、5

　　打土豪，分田地（5）

　　三年，人可以发生很大的变化。比如，钱少棠已经从那个15岁的毛躁的小爷，被磨成了一个18岁的气度翩翩的笑面狐狸。

　　“少棠，接下来去哪里...嗝...玩啊？”走出酒楼，身后一个人“啪”地揽上了钱少棠的肩膀，带着满身的酒气。钱少棠眉头一皱，拿着扇子不着痕迹地拨开那个人的手，把他甩到另一个摇摇晃晃也站不住的人的身上。

　　“去...嗝...去醉香楼吧！听说那里...嗝...今晚有个赛花会，各位姑娘齐登台，我们可...一饱眼福，指不定还...嗝....美人在怀，春风一度，岂不美哉？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就去...醉香楼！”一人说着，手又要来勾钱少棠的肩膀。

　　钱少棠默默挪远了一点，刚好避开那人的手：“哎呀，白兄、王兄，真不好意思，今日家里有点不便，钱某恐怕，没有那个艳福啦。”

　　“少棠常常家中有事，莫不是...嗝...家里藏了个美娇娘？嗯？下次一定要给兄弟...介绍介绍。”

　　“哪有哪有？实在是家父故去后一堆麻烦事压在钱某肩上，烦都烦怕了，哪还能在家里安置一个长舌妇呢？”钱少棠也不等两人再接话，双手一揖：“如此，钱某就先告辞了，白兄王兄今晚只管尽兴，账记在钱某名下，也算钱某给二位赔个不是了。”

　　“那...我们就不跟少棠客气了？少棠好走，告辞告辞...”两人摆摆手，歪歪扭扭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钱少棠打开扇子，扇了扇面前尚带酒气的空气，眼里一片冷漠，转身朝自己宅子的方向走去。

　　平日，钱少棠回家时都要经过一条较为偏僻的巷子。许是今天出来比平日晚了一点，今晚这条巷子无半点人气，黑乎乎一片，只剩巷口一户人家门前的一盏小灯笼孤零零地亮着。

　　可也巧了，钱少棠今天嫌烦，把小厮先行遣走了，剩他一人回府。他看见黑漆漆的前路，也没多长个心眼，跟往常一样晃着扇子提步就走了进去。没想到行至一半，横祸骤起，出事了！

　　只见白光一闪，眼前一花，带着些许的寒气，一把小刀从后而至，横在了钱少棠的脖子前，身后一个身影顺着上来，阴恻恻的声音贴着钱少棠的耳根传来：“钱老爷，等你好久啦。刚才看您出手这么阔绰，不如，也送点银子给您兄弟我花花呗。”

　　钱少棠神色不见慌张，反而嗤笑一声：“哦？好啊，不过我现在身上银子都花光了，你明天来钱府取吧。”

　　话音刚落，钱少棠抬腿作势要走，脖子上的刀锋又逼近了一点：“老实点！别耍花样！”

　　“我怎么敢跟我的兄弟耍花样，你摸摸，钱袋子就在左腰上。”

　　半信半疑地，那个人把手搭上了钱少棠的腰，前后摸索着。

　　“等等！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往哪摸呢？”

　　“笑什么！闭嘴！不要命了！”

　　“不是..哈哈哈哈...我怕痒！”

　　好吧，事实证明，三年的岁月，并没能磨去钱少棠身上的毛躁。这人还是活得一点都不走心。

　　“忍着！”那把刀终于逼上了钱少棠的皮肤，钱少棠感觉脖子上凉凉的，有热热的东西顺着脖子留下来，没进了衣领里。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钱少棠叹气，这次出来是真的没带多少钱，身上带的早先全都扔进了酒舍老板的口袋里。那个人抢不到钱气急败坏，说不定真会直接一刀了断他的性命。一念之间，三年前那场意外，就像记忆里那汨汨流过的小溪流，欢快地淌进了他的脑海里。

　　二狗子啊...算起来，也有三年没见了吧...

　　“妈的！居然真的没带钱？！”摸了半宿，真的摸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身后的人顿时没了耐性：“看老子不杀了你！”

　　钱少棠闭眼，等着即将到来的疼痛，心里默念：这次死相可给我好看一点。谁知，预想的袭击没有传来，一声“住手”却如同钝刀，撬动了钱少棠心里的宝藏。

　　“砰”的一声，反射着银光的刀子虚晃一把，随即无力地掉在钱少棠脚前，身后的威胁也眨眼间倒地不起，作威不能。

　　“呼...呼...呼...”看不见的那个英雄喘个半晌，才唯唯诺诺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这句熟悉的小心翼翼的问话同记忆里的某一段重叠，如同一把钥匙，把装着宝藏的那个箱子“咔哒”一声，一下子打开了。钱少棠有些怔楞，慢慢地转过身，果不其然地撞进了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睛。尽管灯火黑暗，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但钱少棠的心里几乎都确定了。

　　“二..二狗子？”

　　“啊？”那人扔掉手里的木棍，探头想要看清眼前人：“你是？你怎么认得我？”

　　“我..我是钱少棠。”

　　“少棠？少棠！啊呀！”眼前的少年突然抱上来，矮钱少棠一个头的小身板搂着钱少棠又蹦又跳：“还好我鼓起勇气进来，不然少棠你可就没命了！对了，你有伤到哪里吗？”

　　二狗子急急地把手摸上钱少棠的脖子，凉凉的黏黏的手碰上来，钱少棠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那人已经摸到了正在流血的口子，大呼：“死了死了！流血了！少棠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我给你包一下，快快快！”

　　再一次及时地救了钱少棠，又再一次以不容反驳之势拉起了钱少棠的手，二狗子把他带到了巷口有灯光的地方。他撕下身上衣服的布条，抬手就往钱少棠脖子上套，一个头的身高差还让他得微微踮起脚，钱少棠也得以有机会看他更清。

　　还是那样瘦瘦小小的，好像长不大的小身架，脸好像稍微长圆了点，头发也全部弄起来在头顶盘了个书童似的小包。三年里的时间没有给他的眼睛蒙上一点不干不净，在橘色的笼火里，那双黑玛瑙仿佛流光溢彩。上次没有注意到，原来他的眼睫是这么长的，小扇子般地扑啊扑，在眼睛下方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的嘴唇紧抿，唇上有两道干裂的唇纹，他总是不自觉地抿两下。

　　好想...

　　“好了！”二狗子满意地看着他包扎的成果，抬头不经意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才反应到自己靠人家太近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凑你这么近，让你不舒服了吧。”二狗子急急地后退了两步，低头闻了闻自己衣服和袖子的味道，心里暗道：还好还好，今天先生的读书任务重，那群纨绔没有时间欺负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没事...咳咳...谢谢！”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啊？我记得这附近不都是些酒舍花...”街吗？剩下的话被二狗子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是了，少棠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在这附近找找姑娘喝喝小酒也不奇怪。

　　看着眼前二狗子千变万化最终一脸了然的表情，钱少棠真是百口莫辩，最后硬是憋出了一句：“这条路..离我家近。平日都往这里拐，没想到今天会...”

　　“还好，我路过听见声响，好奇过来看了一眼。不然你今天可就危险了。”

　　“那你怎么会在这？”钱少棠顿生逗弄之心。

　　“我...我...”二狗子急得耳根子窜地红了起来，他白天在私塾帮先生打杂，顺便蹭个课。晚上在醉香楼里当小厮，补贴日用。如果告诉少棠他在花街工作，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随便的人。这...

　　“行了行了，我相信你。”钱少棠顺手拍了拍二狗子的头顶，拍完觉得感觉不错，还留恋地揉了两下才放下：“谢谢你，你两次救了我，我都来不及报答你。”

　　“没有，多大点事！换成别人我也会救的！”

　　啧！这人，就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吗！钱少棠心里淌血，脸上还是八方不动的微笑：“不如你跟我回去吧？我好好款待你几天，也当回报你的两次救命之恩。”

　　“不了不了，我还得...对了！糟了！”二狗子才想起，自己本来就是要去花街工作的，结果现在横生枝节，迟了这么久，死了死了，该被妈妈打了。

　　“我..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我先走了，少棠你自己小心啊！”二狗子草草地挥了两下手，转身朝来路飞奔。

　　“诶！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呢？”钱少棠看着那个跌跌撞撞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点满足，又有点失落。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双黑玛瑙似的眼睛，里面的关心和担忧半点没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掺进半点虚假。在他爹死后，他八面玲珑打滚在名利场里的那颗心，好像瞬间被春风涤荡过，也舒坦了不少。

　　算了，下次，下次再见，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逃了。钱少棠摸摸脖子上粗糙的绑带，嘴角翘起了一个连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怪异的笑容。